第4章
作者:一然    更新:2021-11-24 03:40
  辛夷嗟呀不已,眉头微皱,喃喃道:“难道她也是于怜香的情人?”想到这,突然觉得懊恼不已,咬牙道:“该死的于怜香,总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葵园公子楚更苹在菊影楼大宴宾客已经多时了,烛影摇红,群情振奋,逐笑追欢,箫鼓如雷,笙歌繁响,起坐喧哗,醒者闹,醉者叫。灯火辉煌的夜晚,疯狂、粗暴,充满奢靡的欢笑,无法抑制的躁动。捻花坞名妓苏雨蓉婉转轻妙的歌声也无法安抚狂乱的人群,她的歌声渐渐被淫靡的乐曲淹没。一个仿佛来自地狱的舞女,极大地撩起男人们原始的欲望。她放肆地笑着,指挥着狂野的宴席。她那薄雾似的舞裙,叮当乱响的脚铃,水蛇般的细腰,像噼啪燃烧的烈火,把每个男人灼烧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倒在她跟前吻她的脚。她艳丽的明眸在烛火中闪烁如妖魅,血淋淋的伤口般的红唇带着一种野性的诱惑。
  在这众生狂欢的淫冶地,于怜香反生倦怠之意。隐约的花香在幽暗中浮动,静谧的果林中传来莺啼,遥远的夜空升起一阵箫声,带着无限的忧郁。
  祝酒山庄的大少爷温殿杰是武林中的头号败家子,也亏得他家底厚,经得起他如此挥霍。他的妹子上个月刚为于怜香的薄情负心上吊自杀,现在他却坐在于怜香近旁称兄道弟。
  于怜香十足是个花花公子,尤其是那双色迷迷的桃花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但当他的目光偶尔在众人脸上掠过时,眼睛深处却有一丝讽笑。他知道自己不是东西,可这帮人比他还不是东西,起码他不花老子的钱——这么多人当中,唯一看得顺眼的,也只有楚更苹了。这家伙疏狂放浪,懒散自适,长得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俊气。坐在他旁边的辛夷已经醉了,搂着一个歌伎笑嘻嘻地唱着小曲。
  淫靡的乐曲如浪涛翻腾,一个紫衣女子飘然出现,披着开襟风衣,绣有红黄相间的梅花,晚风迎面吹来,天衣风动,自有一种威仪天下的气势。她身上带着一种清冷冷的幽香,在她顾若无人地穿过杯盘狼藉的宴席时,这种幽香便四处漫漶开来,狂乱的人群莫名其妙的安静下来,连那个集万种魔力于一身的舞女也停止了扭动。所有人都悄悄地注视着她,倾听着这仿佛是来自云间的衣袂飘拂声。
  楚更苹已有七分醉意,涎着脸笑道:“姑娘莫非要学巫山神女,自荐枕席?正好正好……”伸手要去搂她。他的手明明可以很轻易地触及她的身体,却不知何故,竟搂了个空。他定了定神,看到这女子面纱后明亮的眼透着寒光,挺直的鼻子写着决断,薄薄的唇抿着冷酷,他吃了一惊,酒醒了一半,脱口道:“你是什么人?”
  于怜香眼角瞥见那紫衣女子的身影,心头一跳,猝然转头,隔着面纱认出她的面容,一时竟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那种感觉就像跑马郊野,看到大野芳菲幻化无穷。紫衣女子横波微盼,于怜香感觉到她的眼波从自己脸上掠过,仿佛行进在春晚的霏霏细雨中,丝丝缕缕、点点滴滴的欢喜和忧愁都飘落在寂寥的心扉上。他相信她一定认出了自己,但她毫无反应,注视着辛夷道:“你就是辛夷?”
  辛夷全身一震,道:“不错。你是谁?”
  紫衣女子道:“是你掳走了金筱寒?”
  于怜香模模糊糊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他惊讶万分地望着那紫衣女子,但她一眼也没瞧他。他看到她冷冷的眼神,不禁有些惘然若失。
  辛夷有恃无恐,悠悠道:“是又怎样?”
  紫衣女子不动声色,道:“你该知道,得罪我对你没什么好处。”
  辛夷道:“你是什么人?”
  紫衣女子淡淡道:“我是冷雪雯。”
  于怜香忽然有种被人扇了一耳光的感觉,不觉灵魂出窍,呆呆出神。他挖空心思想看清冷雪雯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待他回过神来,辛夷和冷雪雯均已踪迹杳然。他顿觉意兴阑珊,振衣而起,却见楚更苹犹在发愣,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更苹打了个冷战,扭头看清是他,松了口气,叹道:“好在是你,吓了我一跳。”
  于怜香道:“阁下往日何等豪情,怎的今日如此失魂落魄起来?”
  楚更苹苦笑道:“武林中最可怕的女煞星被我撞上了,我焉能不失色?”
  于怜香道:“辛夷呢?”
  楚更苹道:“他被冷雪雯带走了,我以前一直觉得他身手不错,想不到一出手就被冷雪雯制住了……”
  辛夷伏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又羞又怒,喉咙已经骂得沙哑了。
  冷雪雯置若罔闻,纵马狂奔在垂柳之间。飞天奔跑时划出一道神妙无方、无懈可击的弧线,它跑得很轻松,但速度惊人,落蹄极轻,横空出世,宛如游龙出岫。
  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不少渔人,谈笑风生,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冷雪雯却油然生出警惕之心,攥紧手中的马鞭。飞天去势如电,冷雪雯何等眼力,早已看清藏在草丛中的兵刃,那些人的手也正按在兵器上,蓄势待发。飞天迅速从他们面前掠过,没等他们跳起来,她的马鞭已抽了下去,这一鞭力道惊人,俨然有开山裂石之功。马鞭啪的一声击落,只听得一连串惨叫声,那些人痛彻心腑,抱头打滚。
  冷雪雯一招得手,未敢掉以轻心,双腿夹紧马肚子,去势更快。讵知水中突然窜起一人,飞鹤般凌空掠起三四丈高,一杆铁枪嗤的向冷雪雯腰间刺去。他时机把握得很准,这一枪刺出,冷雪雯正好进入铁枪杀招范围之内。但他一枪只刺出八分,铁枪倏的一弹,一刺变成了六刺,连刺冷雪雯肩、肋、腰、膝、胫六个部位,他算准了时机,却低估了冷雪雯的应变能力和绝顶轻功。
  枪方刺出,冷雪雯已凌空飞了出去。飞天去势未减,眨眼间奔出二十余丈。
  这人一招落空,枪尖冷然挑起碗大的雪花,朝半空中的冷雪雯刺去。冷雪雯冷哼一声,马鞭狠狠甩了过来。这人眼看马鞭朝枪尖卷去,急忙变招闪躲,哪知他方有所动,马鞭已闪电般卷向他的手腕,原来适才只是虚招一记。他适才亲眼看见冷雪雯一鞭威力无穷,心中忐忑,身形急转。谁知冷雪雯这一招,妙用无穷,以不变应万变,他人虽闪开,枪尖仍被鞭稍扫去大半截。
  他又惊又怒,长枪急刺,枪法凌厉狠毒。在冷雪雯看来却直如儿戏,她左闪右闪,九刺便都落空,而她只轻轻挥了挥手,这人的长枪便从中折断。
  一条人影忽然自柳阴中飞射出来,手执铁扇,人到扇到,刷的一声,扇面抡开,横切冷雪雯腰际。冷雪雯冷冷道:“你们急什么,我反正早晚会到妖闭门总坛去,你们何必辛辛苦苦地大老远跑来杀我!”嘴里说着话,身法一点也没慢下来,翩然纵送,如游龙在天。那人空有一手妙绝天下的扇法,苦于轻功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柳梢掠过,重新落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离开玫瑰金殿之后,江逸云一直心事重重。
  这件事确实蹊跷得很,这十年来他和水墨芳再没见过面,水墨芳为什么会突然找他?再者,新月教覆灭已经三十年了,怎么突然冒出水墨芳这么个传人来?另外,据说新月教的覆灭是在瞬间发生的,如果是这样,新月教的传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地把父亲的信物和亲笔信带在身边?最为重要的是,水墨芳为什么要给他设局?为什么非要他答应不可?是她另有所图,还是这件事非他不能完成?
  他缓辔徐行,慢慢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横无涯际的荒野,触目皆是半人高的茅草,唯有一株古松,孤零零的矗立着。他心中一动,缓缓走过去,静静地凝视着这株年深日久的古松,树干上的每一处伤痕,都让他感叹。
  暝色四合,他驰入一个小小的古城,古城幽僻,街市冷落。他缓缓行来,看到高而厚实的城墙,布满湿漉漉的青苔。古老客栈里传出一阵古雅的琴声,时缓时急,忽高忽低,清越高亢,动人心魄。他倾听良久,缓缓步入客栈。弹琴的落魄书生,独坐一隅,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憔悴,眼神黯淡。
  客栈里光线幽暗,客人寥寥,显得格外冷清。掌柜的上了年纪,静静坐在柜台里,满脸沧桑,眼中充满悲苦之意。
  江逸云悄悄坐了下来。一曲终了,那书生抱琴而起,表情木然,走出店门。江逸云心中大起凄怆之意,待要出声相邀,又恐唐突,迟疑之间,书生已去得远了。他怔怔出了半日神,在店中投宿。
  后半夜下起雨来,他冻醒了,起身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他一愣,侧耳倾听。敲门声很轻,但很急。他飞快地穿上衣服,冲过去打开门。看清敲门之人,他不觉吃了一惊,失声道:“房先生!”
  上清堂主房尘睿隐退多年,江逸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荒疏小镇撞见他。
  房尘睿满脸焦急之色,道:“拙荆忽染重疾,老夫深夜告急求医,还请公子见谅……”
  江逸云微感诧异,房尘睿怎会知道他的行踪?再者,房夫人早已过世,莫非他又新近续了弦?他略一思忖,道:“烦请带路。”
  房尘睿匆匆道:“马车在外面,请公子随我来!”
  江逸云心中又是一震,需要乘坐马车,显然路途不近,既然如此,房尘睿到底如何得知他的踪迹的?难道有人在暗中跟踪他不成?他犹豫了一会,道:“先生稍候,我去牵马。”
  第二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第二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流苏绣帐,衾褥香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