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陈祖基    更新:2021-11-24 03:28
  怎么也会有吃了豹子胆的,敢来泰山头上动土呢?但从风声中传来的父亲、师哥和对方断续的言来语去,可以断定来者和她父亲似乎有些瓜葛。如今,她亲眼目睹了这伙人都非等闲之辈。
  诚然,违拗父命是不孝,那么父兄遭围困,自己不挺身而出,却在作壁上观,岂非是更大的不孝?况且解骊珠她认为自己的武功已得自父亲的亲传,在家里从未间断过每天同师哥以及众镖师对练,“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正该是试一试宝刀锋利的时候了。于是,解骊珠用双腿将梅花驴轻轻地夹了两下,那驴懂得主人的心意,四蹄跳动,像着了魔似的前后左右打转。骤然间,它一声吼叫,前掌往上一掀,就腾空而上。这时,解骊珠已亮出柳叶双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随着风驰电掣般的梅花驴的飞跃,霎时间来到了阵前,她咬着银牙怒骂:“你们这班杀人越货的强徒,也让你们尝尝姑娘双刀的厉害!”
  喝着,双刀以“双龙出水”的招式同时向驴前的两个蒙面人劈去。
  上来截住解骊珠的那两个蒙面人,使的都是长家伙:一个手执铁杆梅花枪,另一个是一根五大三粗的千钧棍。
  要拨弄这两件兵器的人,两膀非有千斤之力不可。
  铁杆梅花枪非一般长枪可比,普通长枪不论耍哪路枪法,讲究的总是这六字诀:封、闪、腾、挪、吞、吐,以腾蛇般的灵活和枪花的大小见优劣。而此铁杆梅花枪讲的却是搂、镇、戳、蹬、捶、扫,别说是五翅开锋的独特枪尖,就是那碗口大的枪锤子,也有小铜锤那般厉害。再说那千钧棍,两端方正似大梁,唯中部把手处是圆柱形,沉重异常,能起到“枪扎一条线,棍扫一大片”的效用。解骊珠初出阵就偏偏碰上这两个力大无穷的人,可真成了一根筷子吃藕——专挑着眼儿来的。
  这两个彪形大汉的蒙面人呢?他们可没有因为碰上了女流而有丝毫的怠慢,待解骊珠一驱驴上来,他俩就相互使了个眼色,竟分前后抡枪使棍地夹攻。可是那机伶的梅花驴还未等他们围上来,就原地站定了。猛然间,它似离弦之弹丸,却又曲折蛇行地绕过蒙面人,把解骊珠送到了背靠山峦的坦荡处。这一来,对手再多也只能从正面和左右进行攻击了,从而使她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困境。解骊珠心中一喜,要不是在战场上,她准会一把搂住梅花小驴亲了再亲。
  这时,使枪的到了驴前,解骊珠不等他动手,身形一长,双刀劈向他的脸面,可是那柳叶双刀却只在此人眼前虚晃一下,旋即分左右削到了他的双肩。持枪的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姐儿的身手会如此敏捷,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但他毕竟久经江湖,交战和应变能力都强,待解骊珠的双刀又削来之际,转瞬间,手中铁枪的枪尖和枪锤同时点向双刀,其用力之猛,带来了一股风声。解骊珠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她知道对付这种人是不能以力相拼的。她趁势立即收回双刀,正待变换招式,那蒙面人已是单手执枪,顺着右手的手臂延伸,枪杆一下长了数尺。说时迟那时快,枪尖已刺到解骊珠的右肋间。与此同时,千钧棍带着呼啸之声,以“泰山压顶”之势,疾若雷劈地已打到了梅花驴的头顶——这使棍的家伙是狡滑的,他懂得“射人先射马”的道理。解骊珠这一惊非同小可,后退既无路,却又不敢分左右去迎击这两件沉甸甸的兵器。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是容不得有半点儿迟疑的。好一匹梅花小驴,它两耳耷拉,四蹄腾起前后一挺,贴着肚腹匍匐在地面上,随即一声嗥叫,竟驮着伏在它背上的解骊珠,像天马行空般在枪棍底下蹿了过去。
  梅花小驴这个突如其来的怪异而又神速的动作,把两个蒙面大汉都惊呆了。可是他们全力抖出的招式,其势却是无法霎时间收住的,于是千钧棍正好砸中铁杆梅花枪,金属碰击的声响竟如巨石滚滚下山般霹雳巨响,顿时火星四溅,两个人都哇哇大叫。
  在这个万分惊险的场合里,解骊珠倒悟出了一个对付这两个力大无穷但行动却显得迟缓的人的绝妙法子来。她想,对方使用的都是长家伙,必须化他俩的优势为劣势,使这对枪和棍变成似夹弄里耍竹竿,除了直来直去之外,无法发挥近距离短兵相接的作用。随即,梅花驴旋风似的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她用脚尖在梅花驴股间一勾,那训练有素的梅花驴已懂得了主人的意思,撒起野来,左右晃行若游龙,以追风般的速度,倏忽这倏忽那,令人目眩神移。它重新竖起了尖耳朵,几乎要贴到两个蒙面人的胸前。就这样,给解骊珠的两柄柳叶刀有了能充份发挥其特长的回旋余地。
  解骊珠的双脚暗暗地从踏蹬中脱出来,猛地站在驴背上,居高临下,挥双刀劈向使棍者的脑袋。
  那家伙适才和另一蒙面人的铁杆梅花枪相撞,两臂震得像被点着了穴道似地发麻。他见双刀已经砍到,紧忙以“托梁换桂”封住门户。解骊珠一见大喜,原来她的刀法中揉合了“达摩十八剑”的要诀,点,刺、蹦、扎,挑、擦、抹、挂,戳,缓疾适宜,轻捷顺畅,她在驴背上一个“斜凤落帆”,早就伏藏于驴腹下,双刀以“探步撩阴”并“金刚捣臼”之势,左刺右削地触及那人的下腹。那人一愣,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人畜之间会配合得如此默契。
  他骂了声:“好个泼妮!”千钧棍赶紧以拦门式去守护下身。
  解骊珠看他果然中计收势,趁梅花驴双蹄前蹬之际,复又坐回到驴背上,身形前俯,嘴里喝声:“着!”左一个“叶底偷桃”,右一个“白鹤寻食”,刀尖早就进门。
  那人连中解骊珠两虚招之计,手忙脚乱中,前胸门户已然洞开,再也来不及躲闪了,紧忙拱背往后一缩,但胸前一块肉己经血淋淋地连着衣襟被挑削在解骊珠的右手刀尖上,鲜血似泉涌一般淌出,痛得那持棍的大汉像宰猪似地嗥嗥嚎叫,脚步踉跄地倒退下去。
  那持枪的蒙面人见持棍者被伤,不由怒火中烧,他泼口大骂:“好个心黑手辣的丑丫头。胆敢伤我好友,看我来收拾你!”
  解骊珠见持枪的杀将过来,认定此人与持棍者不过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伯仲之间,哪里料到这人此次出手与方才大不相同。他耍开了“罗门点花枪”,迎面一抖,有如长虹饮涧,顷刻间又似点点梨花,形成了一个风车大的枪花,把解骊珠严严实实地封住在“门”外,使她的双刀无法趋近半步。梅花驴又蹦又跳,带着解骊珠闪躲腾挪。
  就在这个时候,把车掀翻到深壑中去的那四个蒙面人都腾出手来了,分头上前助战。向解骊珠迎来的那两个人身材均高大非凡各执一对短兵器。使双戟那个雄伟凶猛,活像是东汉末年曹孟德帐下的虎将典韦。另一个是一对虎头蛇尾钩——这可是一种刁钻促狭的兵刃。他俩一迎上,就齐声对持枪者说:“大哥,宰鸡何用牛刀,这小妞儿交给我们足够了,你歇息去。”持枪者点头而退。
  这两个人的战法和刚才那一对大不相同。他们先采用左右插花的战术,以分散解骊珠的注意力,以消耗她的体力。随后,使双戟的那个专门对付解骊珠,使虎头双钩的专门进攻梅花驴。这样一来,使解骊珠的柳叶双刀不得不上护其身,下护其驴。开始时,解骊珠仗着刺伤了一个对手获胜而鼓起来的劲头,不仅能沉着地应战,而且还想迅速击败对手,好奔向前去相助父亲和师哥。渐渐,她感到不支了,像扑上了蛛网的蜻蜓,即使灵巧善飞,也被粘住两翼而无法脱身。她意识到了这一点,两臂立即觉得发沉,娇喘微微,香汗淋淋,只能勉强招架,再也找不到还手的空隙。
  又坚持了一刻,解骊珠越来越处下风。她知道此番争斗,胜负已成定局,再要对峙下去,自己必然非死即伤。
  她焦急地思虑着解脱厄运的法子。
  “发暗器!”猛地,她耳边好像有人在大声提醒她。原来解骊珠发得一手好暗器,那就是师伯吕源传授给她的不二法门的暗器——子母金梭。吕源的浑号就是由此暗器而得名,他凭此神异的暗器,闯荡江湖,威震武林。这暗器很别致,每发一次,总是二大一小两枚钢质的,有两个小倒刺的梭子形状的东西。
  它的两端都是尖的,所以前后正反都可随意。吕源自己用的,大的长五寸,称“母梭”,短的长三寸,称“子梭”。
  它的妙用就在于先发母梭,然后再发子梭,母梭重,速度慢,子梭轻,速度快,更何况在发出时掌劲指力还各有分寸。对方提防的自然是先发出的母梭,但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应付这个母梭时,不想轻捷有劲的子梭如流星赶月先期而到,令人防不胜防。吕源早先皈依释家,不曾娶过妻子,和解承忠结成莫逆后,对解骊珠的爱比她自己的父亲还过之而无不及。她把这独门暗器传授给了骊珠,又怕女孩子的腕力不足,有伤筋骨,特为她减了长度和重量,母梭为三寸,子梭为一寸半。他还反复告诫骊珠:不到危及自身安全的时候,轻易不可炫耀伤人。解骊珠此时想:今天不用,更待何时?
  解骊珠趁持双戟的蒙面人以“螳螂捕蝉”式分左右向她斜刺攻来时,卖了个破绽,借势在驴背上往后一仰,左手的柳叶刀早置于梅花驴的后股髋带上,梅花驴喧叫一声向旁窜出,她已探囊掏出一对子母金梭在手,对着那恶狠狠又向她攻来的蒙面持戟人甩手就是一梭。持戟者见解骊珠左手一扬,一道寒光直向他眉间飞来,知道是暗器,却不慌不忙地收戟往上一拨,准备把暗器砸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