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作者:聂云岚    更新:2021-11-24 03:27
  春雪瓶不由一怔:“他怎竟会想到那人是女的了?”
  翠兰:“我也觉得大人问得奇怪!兴许他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春雪瓶:“那灯笼呢?”
  翠兰:“送还给田将军了。”
  春雪瓶:“怎么!?玉大人就这么轻易地送还给田将军啦?”
  翠兰:“为这事,夫人还和大人争论了许久呢!夫人主张告到王爷那儿去,让王爷知道,请王爷裁处。大人却说:仅凭一盏灯笼也算不了什么把柄,更定不了什么罪名,不如送还给将军,让他自省。”翠兰绞弄手绢想了片刻,又说道:“大人和夫人争论不下,大人在房里走来走去地想了一会,忽然又问夫人总该知道‘红线盗盒’的故事罢!说他还灯笼不也和那位……叫什么来的官儿还盒有相似之处。夫人说,一盏灯笼哪能和那只宝盒相比!何况这灯笼只不过是偷闯进府来的那人所丢失,又不是谁去田项将军府里专门盗来的。大人说他总觉昨晚那人来得奇怪,那灯笼也丢得蹊跷!说他已问过昨夜见到那人的三名家丁,都说那人身手敏捷极了,眨眼间就把他三人都打翻在地,可又没有伤着他们半点皮肉,他逃去时其他的人都还没有赶来,灯笼是他甩给他们的。大人说,看来那人既不像是田将军派来的,也不像是贼,倒像是个暗中保护他家的侠义之士。”
  春雪瓶不觉又是一惊,她没想到玉大人料事竟有这般机智明察。同时,她对玉大人将灯笼送还给田项的用意也才明白过来。春雪瓶想到这里不禁又顺便问了句:“就这样玉夫人才同意了将灯笼送还给田将军的?”
  翠兰:“夫人后来虽然同意了,可她却提出了个送还灯笼的巧办法。”
  春雪瓶又是一怔:“什么巧办法?”
  翠兰:“不是派人径直送去田府,是由大人给九门提督吴大人写了封信,说府里昨夜来了盗贼,人逃走时遗下灯笼一只,知是田将军府上之物,特送去提督衙署,请吴大人转还给田将军的。夫人说,这样既还了灯笼,又让吴大人也知道这事,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儿,吴大人也算一个人证。”
  春雪瓶听了不仅仅感到惊异,她简直可以说是被惊呆了!她只说丢下灯笼给玉大人留下把柄,让田项难堪一下罢了!至于这究竟算个什么把柄?又怎样去使田项难堪?她却并未多想,心里也是糊里糊涂的。她万万没想到,这灼‘笼到了玉大人和玉夫人手里,竟能这般巧妙地运用起来!她在感到一阵惊奇与高兴之后,心里竟又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栗!她想这大概就是只在人与人之间才有的暗斗,才会用的权术,才会发生的尔虞我诈!这大概也就是母亲曾对她说过的韬略权谋!春雪瓶不由忽又想起母亲、香姑以及李慕白他们告诫过她的一 话来:“京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别看那些达官显贵一个个冠盖荣华,其实都是些贪财险诈之辈,你到了京城,一言一行都须特别小心!”“京城是非多,言行务宜谨慎!”她联想起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这才更感到那些告诫的可贵。这时,在她心里浮起的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设法寻到母亲,尽快和母亲一道回西疆去!
  春雪瓶送走了翠兰,在房里总是坐立不安,心里一阵阵浮起一种莫名的烦乱!她便又去马房,牵出大白马,匆匆给它备上马鞍’随即便跨上马背,策马向城外驰去。她多么希望能在郊外找到一片辽阔的草原,就像她在西疆处处见到的草原那样,‘接地连天,无边无际,让大白马恣意飞奔,让自己纵情驰骋!可在京城郊野又哪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呢!她出了永定门,只觉秋风飒飒,又见驿道漫漫。道上仍是车去马来,碌碌忙忙,行人不断;原野上是垄埂相连,远树迷天,近树遮眼,哪容扬鞭纵马!春雪瓶见沿河行人较稀,便策马沿河向西驰去。她一任大白马向前奔驰,大约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来到永定河畔。她在马上举目一望,但见永定河水碧绿清澄,荡起层层涟漪,缓缓向东流去;河畔垂柳枯枝千条,随风飘拂,虽已绿色褪尽,却仍别有一般妩媚。春雪瓶已觉烦恼渐散,心情又渐渐平静下来,她放缓马蹄,沿着永定河岸继续向西行去。行着行着,忽见前面河岸道上有两骑半甲骑校,扬鞭纵马并骑奔驰而来,一边奔驰一边向道上行人呼喝道:“快快回避,王爷驾到!”春雪瓶不由一惊,赶忙勒住大白马,翻身下鞍,牵马肃立道旁。两骑刚过不久,果见前面已出现一队人马,正响起一阵清脆的蹄声,向这边缓缓驰来。走在前面的足一位体态微胖身著绣花战袍的官员,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宛马;十余骑半甲带刀骑校紧紧跟随在他身后。春雪瓶早巳认出走在前而的那位官员便是王爷来了。她四日前听王妃说王爷已去王庄,她想王爷定是从王庄到王府路过这儿的。春雪瓶正猜想间,王爷已来到她的面前,她忙抬起眼来向王爷望去,只见王爷并未注意到她,却把一双略带惊异的眼光停在大白马身上了。王爷随即勒马停蹄,将大白马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后,才又转过眼来落在春雪瓶的身上。春雪瓶赶忙对着王爷弯腰施礼,并说了声:“见过王爷!”
  王爷一见是春雪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喜形于色地说道:“原来是春姑娘!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春雪瓶十分恭敬但却毫不卑怯地说:“久未骑马,出城遛遛,不觉便遛到这儿来了。”
  王爷指着她身旁的大白马问道:“你这大白马可是从西疆骑来的。”
  春雪瓶应了声:“是的。”
  王爷又将大白马仔细打量了番,说道:“这马神骏极了!是匹上上好马。只是看去既不是蒙古马,电不像是宛马,不知产于何地?”
  春雪瓶:“我也不知它是产于何地,只知它是来自界外。”
  王爷不由十分惊诧地看了春雪瓶一眼,略一沉吟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说道:“听说西疆马贼魁首半天云也是乘的一匹神骏异常的大白马,那马也是来自外邦,据说他是从一支越境来犯的部落头人手里夺来的。不知半天云那匹比姑娘这匹如何?”
  春雪瓶坦然地仰望着王爷,说道:“我这匹大白马就是半天云骑的那匹。”
  王爷大感意外,不禁吃了一惊,又忙问道:“既是半天云的坐马又怎会到了姑娘手里?”
  春雪瓶仍然坦然地:“我和他以马换马,互换来的。”
  王爷兴冲冲地说道:“时已不早,姑娘亦应回城了,且上马和我同行,再谈谈你换马的由来,我倒很想听听呢!”
  春雪瓶毫不迟疑地踏镫上马,约马王爷身边,与王爷并马而行。她在马上便将她在乌苏时姚游击如何仗势相欺,想强夺她的坐骑,她又如何与他对刀赌马,把姚游击的大红马赢了过来,以及姚游击又如何悔赖,纵兵相逼,她又如何夺得马匹驰离乌苏,等等情节一一说了出来。最后,春雪瓶又说道:“半天云见了那大红马,愿用这大白马和我相换,我喜爱白马,又见这马比大红马齿嫩,便换与他了。”
  王爷听后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说道:“啊,原是这样!”随着却又问道:“你岂不知那半天云乃是马贼魁首,为何与他换马!?”
  春雪瓶慨然说道:“在西疆,我只听人说那半天云是个抗击外寇的英雄好汉,并不曾听人说他是马贼。”
  王爷默然片刻,才又说了句:“兴许他这些年来果是改恶从善了!”
  二人都不再说话了。在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春雪瓶为了打破这种闷人的沉默,开口问王爷道:“这次德秀峰前辈从西疆给王爷选回来的那几匹宛马,王爷可中意否?”
  王爷:“马确是几匹上等宛马,只是野性未驯,特别是那匹枣红色宛马,性子更是暴烈异常,昨日我差点被它毁了!”
  春雪瓶关切而又好奇地问道:“它是踢了还是摔了王爷?”
  王爷:“我虽未被它踢着摔着,却比被它踢两脚摔两跤还更危险!”工爷随即又将昨日发生在王庄的一桩险情讲了出来:昨日王爷突然起了骑马的兴致,便命马夫去将那匹枣红色宛玛牵出试试。不料他骑上马背刚在庄里的跑马场上跑了两圈,那马突然野性大发,它也不跳不蹶,只发出一声长嘶,便窜出马场向王庄围墙直奔而去。王爷赶忙用力紧勒马缰,那马只是不停;他又使劲带住辔头,那马仍不转向,倏忽间便已逼近墙壁,眼看就要一头撞到墙上去了,不想那马猛然向上一纵,立即四蹄腾空跃过墙头,又箭似地向永定河边一丛茂密的白桦林冲去。那树林枝干纵横交错,不见一条可容驰骑穿过的通道,只要马一冲进树林,连人带马纵然不死亦必将成为残废。王爷正在这万分危急之际,忽然从河边跑出一位少年,他面对奔马,拦住它的去路。那枣红马已如疯了一般,毫不闪躲对直向那少年冲去。王爷急了,在马上连连高声疾呼要那少年避开,那少年只是不理,等马已冲到他的面前,离身仅只尺寸之差时,他迅即将身一闪躲过马头,忽一伸手紧紧将那马的辔口拉住。那少年真是天生神力,只顺着马势跑了不过十步,便已将马紧紧带住。王爷也忙趁此翻下马来,正欲上前帮那少年将马完全制住时,那少年却不让王爷靠近,只凭他赤手空拳和那马周旋起来。那马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暴怒异常,又纵又跳,奋力昂头,拼命踢脚,急欲挣脱出来。那少年一手紧紧抓住辔口,一手对着它那横来摆去的身子一阵猛捶猛打,经过一番狠狠的争斗,那马终于渐渐驯服下来,最后只好俯首贴耳地站在那儿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