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作者:韩涛    更新:2021-11-24 03:26
  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刻,我还未解开这个误会,当年若不是因为此事,萧大哥不会离开我们,也就不会死!这个遗憾,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每当想起,我心里都象刀割一般。”
  杜七听得仿佛呆了,喃喃说道:“想不到谁都逃不开这一劫,唉,都是命啊!”
  凌惜惜道:“七叔,请您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您能逃避良心的煎熬吗?面对我爹娘的灵位,您夜里是不是会被恶梦惊醒?”
  杜七没有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凌少堂夫妇的牌位,不难看出,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触动他的心旌。
  凌惜惜接着道:“您还打算隐瞒多久,这种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味?七叔,听说您当年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如今却醉生梦死,您甘心吗?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杜七闭上双眼,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举起酒壶送到口边,才发现酒水早已喝空,颓然将酒壶扔在地上。过了良久,他睁开眼睛,道:“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终归要败露,只是没有想到,竟由大小姐来揭破。唉……”一声叹息,他起身走到凌少堂夫妇的牌位前,双膝跪倒,重重叩了几个响头,道:“大爷、夫人,我杜七对不住你们!当年我没有陪你们一起死,在世上白白多活了几十年,是福?是苦?谁也难说得很!幸好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转身对凌惜惜道:“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凌惜惜见他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浑身再无一丝醉意。她又是惊讶,又是紧张,道:“什么事?”
  杜七道:“经常给送酒的那个丫鬟,叫做洁蕊,对不对?”
  凌惜惜道:“是啊。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我当她是亲妹妹一般。”
  杜七道:“很好。请你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到丝毫伤害,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成亲生子,一生平安喜乐。”
  凌惜惜奇道:“那是自然,我与洁蕊情同手足,她的事便如我的事。可是她与您有什么牵连?您对她关切至深,这……这是什么缘由?”
  杜七道:“凌府上下众人,全当杜某是个没用的废物,见了我理都不理。只有这个姑娘记挂着我,时常来到祠堂,陪我说上几句闲话。嘿,杜七愧承她这份心意,可惜身无长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此刻恳请大小姐在她婚配之日,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算是杜某的一片心意。”
  凌惜惜听他语气诚恳,显是怀了极深的感情,但她心中挂记着父母的疑案,也没想得太多,当即应道:“七叔尽可放心,惜惜决不让您失望!”
  杜七长吁一口气,仿佛放下一桩极大的心事,从床角取出一壶酒,道:“这壶酒在你父母遇害之后就已备下,想不到直至今日才来喝它,唉,几十年的日子,几十年的煎熬……”说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抹了抹嘴,道:“大小姐,你想知道双亲的死因,好,我告诉你。当年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就是我!”
  凌惜惜“啊”地一声惊叫,几乎不能自己的耳朵,颤声道:“您说什么?难道是您……您害了我父亲!”
  杜七惨然笑道:“不错,是我杀害的凌少堂。什么梅花庵血案,什么萧铁棠,都是骗人的鬼话。我身上的这道剑伤,乃是你母亲所刺……”
  凌惜惜脑中一片昏眩,这许多变故接踵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桌子,定了定神,才道:“为什么嫁祸给萧铁棠?”
  杜七道:“因为没人敢找萧铁棠寻仇,这件事的真相也就永远无法揭穿。”
  凌惜惜道:“您这样做,害了多少人!”
  杜七道:“萧铁棠身负血债无数,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我仅仅是一个小人物,为了保全性命,什么勾当干不出来?想来想去,只是对不起凌老府主,这些年骗得他好苦……”他目光直直盯着屋顶,身子却向后滑倒,喘息道:“我在噩梦中活了几十年,没有一天安宁过。现在真相大白,我……我也不该再留在世上……”
  凌惜惜大骇,叫道:“您怎么啦?”
  这时,大门砰的一声震开,一个人影裹着寒气闪入,运指如风,连点杜七的十八处玄关重穴。
  凌惜惜一见来人正是狄梦庭,顿时象救星到了一般,道:“庭哥哥,快看看他,还有救没有?”
  狄梦庭神情肃然,将手掌抵住杜七的丹田,为他护住心脉,道:“杜七,你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能死!”
  杜七眼神渐渐涣散,挣扎道:“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死的人……也该死了!杜七这一生罪孽深重,不要……救我,让我死……让我……死……”
  狄梦庭拿起他刚才喝过的酒壶闻了闻,向凌惜惜摇了摇头,道:“鹤顶红加孔雀胆,被酒力送入内腑,没有救了。”
  凌惜惜望着杜七痛苦的神色,心里不知是痛恨他,还是怜悯他,终于叹了口气,俯在他耳边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你放心走吧。”
  杜七露出一丝笑容,道:“谢谢……谢……”话未说完,身子一挺,就此一动不动了。
  狄梦庭缓缓合上他不瞑的双眼,低声道:“倒退三十年,‘鬼手快枪’杜七也是江湖中一条响当当的耿直汉子,自从做了这件亏心事,生不如死。现在撒手尘寰,对他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凌惜惜只觉全身脱力,慢慢坐在椅子上,道:“庭哥哥,你怎么会来?”
  狄梦庭道:“我看见你出门,猜到你会找杜七询问往事,便悄悄跟来,听他说些什么话。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他的性命。”
  凌惜惜摇头道:“他既决意一死,谁也救不活他。其实早在我爹娘遇害的那一天,他的灵魂已经死了,现在不过是将躯体灭亡而已。”她揭下一张床单,盖在杜七的尸体上,道:“明天悄悄将他下葬,别惊动太多人。”
  狄梦庭点了点头,道:“善良、罪恶,终归于土。愿他的灵魂能够安息。”拉起凌惜惜的手,两人一同走出祠堂。
  凌府的院中极静,夜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狄梦庭扶着凌惜惜,从长长的甬道中走过。春寒料峭,一阵冷风吹来,凌惜惜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狄梦庭解下外衣,披在她的肩上。
  凌惜惜感激地一笑,道:“你就不冷么?”
  狄梦庭道:“我不怕冷。”便在这时,忽听院中传来一长两短的竹哨声,尖锐刺耳,在夜色中传来,甚是突兀。
  凌惜惜一怔,道:“这是老府主在找你。”
  狄梦庭眉头微皱,道:“定是出了要紧的事,不然的话,老府主不会用这个法子找我。”
  正说着,两个家丁快步跑来,见着狄梦庭,躬身施礼,道:“凌老府主有急事找您,请快随我们去书房相见。”
  狄梦庭道:“你们两人送夫人回房,我即刻去见老府主。”说罢,身形一飘,消失在院墙之后。
  他连穿几个院落,来到凌关山的书房,不待家丁禀报,自行推门而入。只见凌关山站在一张条案边,手中握着笔,满面忧色,与日间招待宾客之时竟似判若两人,显得说不出的苍老。
  狄梦庭暗暗一惊,轻轻走到凌关山身后,道:“老府主,您找我?”
  凌关山指着桌上的条幅,道:“我刚写的,笔法如何?”
  狄梦庭看去,只见条幅上写着“风雨欲来”四个大字,每个字都是墨迹凝重,仿佛身负千钧重担,却又傲然不屈,一勾一划间,遍布肃杀之意。狄梦庭不由自主攥紧拳,道:“出了什么事?”
  凌关山将笔一扔,道:“你跟我来。”径自走进里屋。
  狄梦庭跟随其后。两人进屋之后,凌关山反手锁上房门,走到北墙的书柜前,将手伸入柜顶,用力掀了掀,又转了几转,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书柜向两旁分开,露出一个隐秘的房门。
  狄梦庭甚是惊讶,他进出这间书房无数次,许多机密之事都是在这里与凌关山商谋的,却全然不知此处藏着密室。只见这间密室不大,摆设也十分简单,只有正当中的桌上放着一口箱子,甚为显眼。
  凌关山走到箱前,用手指弹了弹箱盖,发出“叮叮”的沉闷声响,道:“这是我请波斯巧匠精心制造的密箱,非金非铁,却坚硬逾钢,纵有利刃,也难以伤其分毫。”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柄精钢短剑,在箱盖上一划,剑尖火星迸射,箱子上却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狄梦庭心念一动,道:“这等神物,世间罕有。倒让我想起一件往事,记得那是八年前,您曾经得到过一张古楼兰王的藏宝图,请远威镖局护送,却在城外被铁衣山庄劫持,此事一度震惊江湖。”
  凌关山点了点头,道:“你记性不错,当年铁衣山庄抢走的,正是这口箱子。”
  狄梦庭奇道:“被铁衣山庄抢走的东西,不啻于羊入虎口,您怎么夺回来的?”
  凌关山道:“不是夺,而是铁衣山庄送回来的。”见狄梦庭满脸疑惑之色,他又道:“这间密室乃是凌府最机密的地方,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可是今天我送走宾客,回到这里,却发现箱子已经摆在桌上了。梦庭,你来看看,铁衣山庄真是无孔不入!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着实令人惊惧,却又深为佩服。”
  狄梦庭想了想,道:“您这间密室虽然隐秘,但只要找到当年建屋的工匠,便不难查出它的所在。铁衣山庄出没诡异,倒还在其次,我只是想不明白,薛野禅费了那么大的周折才得到这口箱子,怎么会拱手送回?”
  凌关山道:“这正是他的厉害之处!梦庭,你还记得八年前那一场激战么?当时图谋这口箱子的,可不只薛野禅一个人。”
  狄梦庭道:“那夜出手的,还有神龙堂堂主莫独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