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痴
作者:猪王    更新:2021-11-24 03:21
  过了凤凰集,再有半日路程就要到醉剑山庄了。
  凤凰集内几乎全是客栈、酒楼,三年来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中原最热闹的集市之一。
  凤凰集是离醉剑山庄最近的集市,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剑手去拜访醉剑,确切的说,应该是去拜访醉剑山庄,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醉剑。
  传说中醉剑是一个喜欢在后腰挂着酒葫芦的人,现在就是醉剑本人在凤凰集里大摇大摆地走过也不会被人认出,因为这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后面挂着各种各样的葫芦……
  我对醉剑打败向无踪一事一直持怀疑态度,不是怀疑他的武功,而是怀疑他为什么要和向无踪打。醉剑这个人和我一样,既不好名也不好利,他只对两样东西感兴趣,一样是酒,另一样是女人。
  白道把他们控制不了的势力都称为黑道,所以醉剑进入了黑榜。
  一路之上,我和红纹听到了很多关于醉剑传说,却没有一种和我印象中的醉剑相符,原因很简单,三年来,几乎没有人亲眼见过醉剑。但是向无踪却肯定确有其人,于是不断开始有人前去拜访醉剑山庄,想一睹黑榜第一高手的风采。
  可是他们都没有如愿以偿,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是谁传出消息,只要献上好酒,就可以观看醉剑的剑法。酒越好,观看的时间就越长。
  开始人们并不相信,可是一年以后,江湖突然多了几个用剑高手,他们都说自己的剑法来自醉剑山庄,从此以后,醉剑山庄的名气就响彻大江南北,每天都有很多剑客带着各种好酒前去拜访,整个凤凰集长年都被浓厚的酒香笼罩着。
  他们观赏的并不是醉剑本人,而是一个房间,一个满是剑痕的房间,里面隐藏着醉剑剑法无穷的奥妙,所有看过剑痕的人都有不同的体悟,演变出不一样的剑法,这也是醉剑山庄最神秘、最吸引人的地方。
  三年来所有进过那个房间的人都无不叹服醉剑的剑法,所有想偷偷进去的人却都神秘失踪,在武林中人,醉剑山庄虽然不比三大圣域,却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今天凤凰集里面来了一个带刀的人,刀客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高,因为用刀的高手屈指可数:欧阳一刀、冰风雪城的二城主竹玄客、还有不久前离开西域的梓渊,以及大闹剑稷婚宴的神秘刀客,加上绝迹已久的小李飞刀不过寥寥几人。
  在这个以剑为尊的时代,在人们眼中,刀客本身就是一个没有前途的职业……
  这个刀客就是我,我拉着红纹的小手,走在凤凰集的大街上,空绝随便地斜插在我的腰间。
  红纹穿着布料最好的白色长裙,额头绑着一条红色的丝巾,就像传说中的公主,我要让她过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
  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我和红纹走进了凤凰集最大最好的酒店,在到达醉剑山庄前,我想花光我的银子……
  ***
  酒楼里面的人大都是剑手,一见我腰中别着的破刀,都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与红纹极不搭配的打扮引起了周围的议论,我们在二楼靠窗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我算计着银子,点了一桌颇为丰盛了酒菜,和红纹边聊边吃。
  由于受到我的影响,红纹已经完全摆脱了从前的自卑,自然真气的修习更使她在举手投足见都露出非凡的气质,她不光是个懂事的女孩,而且善良、纯真,只不过除了和我有说有笑外,她从不和陌生人说话。
  突然楼下一阵骚乱,一个火红的窈窕身影在两个衣着光鲜青年的簇拥下,走进客栈,径直朝二楼走来。
  两个青年刚一上楼,就抢先走到我们的座位旁边,一个绿衣青年道:“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坐我蓉妹位子,快滚一边去!”
  他旁边的一个紫衣青年也不示弱,撇了撇嘴道:“你们这桌,少爷我请了,快把位子让出来!”
  我和红纹没事儿似的继续吃饭,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们刚要发怒,火一样的女子走了过来,坐到红纹旁边咯咯地笑道:“好可爱我小姑娘哦,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见红纹不语,红衣女子回头给了两个青年一人一个爆栗,生气道:“你们把小妹妹都给吓坏拉!快点道歉!要不然再也不理你们了。”
  两人同时哭丧着连,在红纹面前呐呐道:“小妹妹,对不起哦。”
  红衣女子见红纹仍是没有反应,又是两个爆栗过去嗔道:“小妹妹是你们叫的吗?叫阿姨!”
  “噗”的一下,我忍不住笑意,把咽到一半的酒菜喷了出来。
  ***
  我擦净喷出的酒菜,无理地看了一眼前面这个叼蛮的女人,旋又低头自己吃了起来。
  南宫倩的离开,并没有让我感到失落或是悲伤,相反的,我更坚定了寻找她的决心,她为我解开了心中的死结,我已经完全敞开了自己心扉……除了一点,我对美女,再也提不起来从前的兴致,因为我的心已经被南宫倩完全占据了。
  这个穿红衣的女子姿色绝不在南宫倩之下,叼蛮任性的气质给了她与南宫倩截然不同的美丽,在她后面挂了一个精巧的小葫芦,看来她也是醉剑的仰慕者。
  我并没有理会她是谁,因为不管她是谁都与我无关。
  突然她浑身一震,来到我的旁边不容置信地用小手在我面前挥了挥,确定我不是瞎子后她生气道:“喂!”
  “啊?”我若无其事地应答了一声,又继续开动我的午餐。
  “你、你为什么不看我!”
  汗……“我又不认识你……”
  “哼,难道你没看到本小姐天下无双的容貌吗?”
  “自我陶醉。”
  “哼,竟敢说本小姐自我陶醉?张青、瑞紫,关门放狗!”
  听到张青、瑞紫的名号,下面的客人又是一阵骚动,因为张青是武当派年轻一代剑法最高的弟子,而瑞紫是华山派掌门袁化虚最得意的门生,二人由于年龄武功都非常相似,故被称为紫青双剑。
  刚才他们进门时的第一阵骚乱,是惊诧红衣女子的美丽,刚才的骚乱,却是惊于紫青双剑的名头。
  两人似乎很满意周围的反应,又见躲过“阿姨”一劫,连忙猛献殷勤。
  张青嘿嘿一笑道:“哼哼,天下谁不知道上官蓉小姐柔婉可人、美若天仙、天生丽质、沉鱼落燕、闭月羞花、婀娜多姿,是当今武林中的四大侠女之首,你死定了,竟然对她的美丽不屑一顾,你一定会被她所有拥护着唾弃而死!”
  瑞紫也不示弱夸张地道:“嘿嘿,江湖谁不知道我们紫青双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文武双全,被评为当今武林十大杰出青年,你死定了,我们看上的姑娘你也敢惹她生气,你一定会被我们的小弟们砍得体无完肤。”
  然后他们同时开口道:“我们鄙视你!”
  “神经病!”我吐出了三个字,又对红纹道:“纹儿吃饱了吗?”
  红纹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同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站住!”上官蓉一声娇叱,蹿了过来怒道:“你们去哪?得罪了本小姐,是这么容易走的么?”
  只见上官蓉桃腮微怒,粉面含嗔,看得紫青二人连拍马屁都忘了,痴痴地看着她。
  我懒得理她,简单地道:“醉剑山庄。”
  突然,上官蓉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双目闪烁着虔诚的光芒,变了一个人似的,双手捂住胸口,忘情而温柔地道:“醉……剑…….,多么性感的名字,啊!我一会就要见到他了,他一定会爱上我的,我就要变成天下最最最幸福的女人了……,不行!我要快点赶去醉剑山庄,早日见到我的如意郎君!”
  说完,她连吃饭都忘了,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向楼下奔去。
  紫青两人同时叹了口气,追她而去。
  “花痴!”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道。
  然后和红纹也向醉剑山庄慢慢走去……
  ***
  天色将暗,醉剑山庄就坐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半山腰,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一路上,不停地看见许多帐篷,越是靠近山庄的帐篷越是华贵,其主人的身份也就越高。
  山庄大门紧闭,比起外面帐篷内的灯火通明,醉剑山庄显得格外冷清。
  我和红纹刚要到大门口处,身旁传来一个娇嫩的声音:“死瞎子,来晚了吧,今天拜访时间已经过了,明天再说吧!”
  我歪头一看,正是白天的上官蓉,她含笑地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帐篷,得意地道:“小妹妹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哦,你就在外面挨冻吧”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她旁边的紫青双剑赶忙配合她,露出挑衅的目光向我示威。
  我没答理他们,继续往前走。
  “喂!过了时间就不能再进去了!小心惹怒了我剑哥哥,以后都休想再进醉剑山庄半步!”
  我却没听见一般,“啪!啪!”拍响了山庄紧闭的大门。
  ***
  醉翁是醉剑山庄的管家,从我认识醉剑起他就在醉剑山庄管事,那时候醉剑山庄只有醉剑和他两个人,听醉剑说,醉翁于他亦师亦友,醉剑无论是武功还是酒理,都是得自这位老管家。
  山庄大门一开,我就看见了醉翁,他虽然年事已高,却看不到任何衰老的气象,风采依旧。
  醉翁一见是我,先是面露讶色,然后转为惊喜,连忙把我请了进去。
  四年来,我是唯一没有带酒就从正门进入醉剑山庄的人。传言就是色医柳无伤要见好朋友醉剑,也要带上两瓶好酒。
  上官蓉可爱地张大嘴巴,看到醉翁关上门之后才回过神来,冲着门口娇叱道:“死老头!不是说时间过了吗?为什么还让那死瞎子进去!哼!”
  张青和瑞紫在她旁边小声道:“蓉妹,你这样子要是让醉剑看到了,会影响到你美丽动人的高贵形象。”
  上官蓉连忙掩住樱桃小口,又露出迷醉的神色,幽幽道:“哦!人家又忘了嘛,希望剑哥哥不要听到,蓉儿最淑女了呢……”
  青紫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心道:哎,蓉妹又花痴了……
  醉翁把我和红纹领进客厅,一切都和从前一个样子。
  落座之后始终不见醉剑踪影,我问醉翁道:“醉翁,醉剑那酒鬼又跑哪去了?”
  醉翁叹了口气道:“他最近经常被拒绝,已经缠着人家四个月了。”
  “啊?四个月!我没听错吧?记得他以前的记录最长才一个月就要死要活,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这个爆炸性新闻的威慑力实在不亚于醉剑戒酒。
  醉翁哭丧着一张脸,摇头道:“恒山双璧。”
  恒山双璧就是美女册中恒山派的两个小尼姑……
  ***
  安排红纹休息以后,我被浓厚香醇的酒味勾引得难以入睡,终于摸到了当初醉剑藏酒的地方。
  房间依旧,只不过曾经空空如也的酒柜上此时却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好酒。
  我却对它们视若无睹,爬在地板上仔细地闻了起来,只觉得一阵若有若无的混合香气,从地板下面微微升起。
  哈哈,终于被我找到了,身为一个出色的厨师兼酒鬼的朋友,我对酒的气味特别敏感,上面的那些酒虽然都是酒中极品,但仍比不上地下的佳酿来得珍贵。
  酒鬼啊酒鬼,不是兄弟我对不起你,兄弟如手足,你的就是我的……
  然后迫不及待地掀开了地板,刚要用空绝把土挖开,突然感到周围的空气有些异常。有人!而且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究竟是谁,能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栖身到我身边。
  若非那人呼吸有些急促,仍然不能被我发现。
  “醉翁!再藏就没你的份了,哈哈!”我大笑道。
  门口闪过一个身影,果然是醉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发现行藏,露出诧异的神色。
  醉翁笑道:“几年没见,小赵你功力大进啊,我老了,不行了。”
  “若非醉翁你老人家不愿意行走江湖,恐怕三大圣域的老怪物也不是你老人家对手哩。”
  醉翁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我说小赵啊,你可知这地下藏的是什么酒?”
  “香泥窖封,低温入池,长期发酵,精心勾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悠悠道,“只是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在陈年杜康的香气下仍是锋芒毕露,不知道是何佳酿?”
  “醉生梦死!”
  “莫非就是传说喝了以后可以忘却所有忧愁的‘醉生梦死’?难道真有其酒?”
  “那是天下第一大盗步常莱从一个古墓中偷得的,当时酒坛上赫然写着四字古篆‘醉生梦死’。这坛独一无二的好酒让醉剑亲自教了他三招独一无二的剑法。”
  我嘿嘿一笑道:“不知道醉翁你有没有那个……偷偷试试啊?”
  醉翁苦着脸道:“自从醉剑得到它们以后就把它们藏在地下,自己都舍不得喝,我要是敢喝,他还不和我拼命啊!”然后兴奋地、坏坏地冲着我邪笑道:“你来了可就不一样了,嘿嘿。”
  我与他想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按捺不住酒虫作祟,我挖、我挖、我挖挖挖……
  ***
  月黑风高。
  醉剑山庄的酒库里出现了两个神秘的人影,他们兴奋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酒坛,双眼放光。
  老者小声道:“我看这杜康至少也有一百年了,嘿嘿,要不是你来我还真不敢偷喝。”
  中年人坏笑道:“这哪叫偷啊?我是怕这酒放坏了,那多浪费!”
  “有道理,有道理!还是你小子聪明,好东西是不能浪费的!”老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醉翁,你说这醉生梦死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样,可以忘记过去?”
  老者想了想道:“我看那酒坛样式古朴,显然不是近代之物,加上坛上的古篆和独特的酒香,这酒应该不假。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们先不管它,先干掉杜康再说……”
  酒鬼一旦喝上好酒,就停不下来了,所以我和醉翁你一口我一口,没过多久满满的一坛杜康已经空空如也。
  一个人如果喝多了,就会有些忘乎所以,杜康本就是好酒,我和醉翁虽然没有喝多,却已经有些忘乎所以。
  杜康虽然喝光了,我们却都没有过瘾,醉翁眯缝着一双醉眼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然后伸手从酒架上拿起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灌了下去。
  我也不甘示弱,在酒架上嗅了嗅,也拎下一坛,“五十年的纯种麦曲!好酒,干!”
  “我说……小赵啊,我可等到你来了,你、你是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喝、喝得这么过瘾了,醉剑太小气,我、我一碰他的这些……宝贝,他就和我急。”
  “天、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和他谁跟谁啊,甭想这些,干!”
  “嘿嘿,我就知道他最怕你……干!”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醉剑山庄的酒库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浩劫……
  ***
  咦?我在哪?怎么好象有股杀气……好强的杀气!
  我茫然地抬起头来,与醉翁朦胧的眼睛刚好相遇,然后同时转头看向门口……
  酒库满地狼藉,瓶瓶罐罐倒了一地,我和醉翁歪歪斜斜地趴在地上。
  醉剑还是那么酷,目光还是那么犀利……我好象和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他那样恶狠狠地盯着我?
  醉剑沉着脸道:“说!是谁干的?”
  醉翁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无辜地看着我,意思在说: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赵疯子,还我酒来!”醉剑长剑出鞘,向我刺来。
  我躲过来剑,跳到院中,抽出了空绝,作好了战斗准备。从刚才醉剑的目光里,我不光看到了杀气,还看出了另一件事情——他又失恋了。失恋的男人往往容易暴躁、激动……
  果然醉剑拿着长剑,追了出来,嘿嘿笑道:“正好这两天郁闷得想砍人,赵疯子,这可是你自找的!我砍、我砍……”
  剑气!我晕,他竟然玩真的,黑榜第一高手可不是白叫的,一时见院内剑气纵横、风起云涌。
  醉翁同情地看着我,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喝酒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醉剑的出气筒。
  四年没见,醉剑居然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各种各样的招式滔滔不绝地向我袭来,我如今刀道大成,自然也不怕他,运起空绝和他打在一处,一场暴风雨式的空前大对决正式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激发空绝发出刀芒以后,只要微微输入真气,它上面就会闪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白光,再不用像第一次那般输入大量真气。
  漫天的刀剑之气,催得光秃秃的树枝摇曳不已,醉翁在旁边亦是看得目眩神驰。
  恐怕这战的水平绝不亚于剑稷与卢战天的一战。
  醉剑长啸一声,手中长剑化作无数光影,覆盖了我的全身。方圆三丈之内都在他的剑气笼罩之下,这是夺得天地造化的一剑!
  只听“当!”的一声,无数光影中,我的空绝刚好迎上了他的长剑!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我和他将动作凝结在刀剑碰撞的一瞬间……
  院子又恢复了宁静,好象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阵微风吹过,醉剑的剑突然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