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作者:聂云岚    更新:2021-11-24 03:20
  你曾说过,我们是姐妹,比亲姐妹还要亲。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来吧,我们从此不分开,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时时快乐,事事称心!”
  玉娇龙被达美的一片深情所感动,眼里噙满了泪水。她不愿再多说一句有损这真诚的套语,只道了声:“多谢我的好妹妹!”
  达美这才忙把玉娇龙拉到毡毯上去坐定,给她取来一壶羊奶和一些麦饼,随着又跑出帐篷给她卸来了行囊和马鞍。帐篷里荡漾着浓浓的春意。
  玉娇龙在达美这小小的帐篷里暂时安下身来,草原的气息,达美的温情,这一切都使她感到无比的适意。辽阔的视野使她忘掉了忧心,淳朴的牧羊人使她不再常存戒意,玉娇龙一颗时时攫紧了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她脸上又渐渐有了光泽,腮边也泛起红晕。
  一天,达美骑上小花马给她爷爷送麦粉去了,玉娇龙独自带着雪瓶留在帐篷里。她偶一疏忽,竟让雪瓶把毡毯尿湿了。她忙卷起毡毯,准备拿到帐外晒晾晒晾。不料刚卷起毡毯,发现毡毯下垫着一张用柳条编成的笆板,揭开笆板,下面却出现一个深深的坑,坑底垫着干草和皮垫,好似专为隐匿什么人而精心设置的一般。玉娇龙注视着这个神秘的坑,心里涌起一团疑云,她想:在这样偏僻的草原上,又处在这样一群良善的牧羊人之中,还有什么人须得这般隐匿,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她赶忙盖回笆板,将已经卷起的毡毯重又铺上,把周围收拾得不露一点痕迹。
  将近黄昏的时候,达美回来了。她还是一如平时那般,在玉娇龙身边旋来转去,一口一声“姐姐”,把玉娇龙的心都叫得甜蜜蜜的。
  晚上,玉娇龙和达美睡在毡毯上,达美紧偎着她,给她讲述许多草原上有趣的事情。
  玉娇龙仰望篷顶默默地听着。达美讲着讲着,见玉娇龙没吭声,不由侧起身来看看玉娇龙,见她张着眼,又不由笑了起来,带娇地说道:“我还以为姐姐睡着了呢?”
  玉娇龙也笑了,说道:“哪会呢!我听着哩!”
  达美略带委屈地说道:“那次我给……给一个人讲故事,他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害我白讲了半夜。”
  玉娇龙若不在意地问道:“谁?你给谁讲故事?”
  达美迟疑片刻,说道:“你不认识,是我哥哥的朋友。”
  玉娇龙心里一动,淡淡地问道:“你哥哥的朋友,那当然是个男子汉了。”
  达美只“嗯”了声。
  玉娇龙转过脸来,瞅着达美又问道:“一个男子汉怎会住到你帐篷里来了?”
  达美坦然地望着玉娇龙,眼里露出困惑的神情,喃喃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受了伤,可怜极了。“玉娇龙伸出手来,握住达美的肩膀,说道:”好妹妹,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达美迟疑着,脸上显出惶惶不安的神色。她犹豫了会,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姐,请你宽恕我,爷爷不准我告诉任何人,我如对你说了,他老人家会伤心的。”
  玉娇龙看到达美那惶惶不安的模样,心也软了下来,不忍再逼问她了。可她自己虽想强抑住好奇的欲望,那好奇的欲望却越发不可抑止起来。她在默默中咬紧嘴唇,仰望着篷顶,三年多前的情景不由又浮上心头。也是这个小小的帐篷,也是这样静静的夜晚,她失手一剑刺进了罗小虎的胸膛。他按着流血的伤口,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了,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退出了帐篷,紧接着帐篷外便传来了一声倒扑的巨响……。玉娇龙想到这里,不禁猛然一惊,整个身子也忽地震动了一下。达美也跟着吃了一惊,忙抓住玉娇龙的手臂问道:“姐姐,你怎么啦?”
  玉娇龙笑了笑,说道:“我打了会盹,竟做了个恶梦,梦见有人说,那受伤的汉于是你哥哥哈里木。”
  达美动情地笑了,她满怀感激地说道:“姐姐别为我担心,那受伤的汉子确是我哥哥的朋友,不是哈里木。”
  玉娇龙又漫不经心地问道:“妹妹,我只问你一句,你留在这帐篷里养伤的那汉子,是不是你曾对我说起过的那位罗大哥?”
  达美微微吃了一惊,犹豫了下,低声说道:“是的,正是罗大哥。”
  这一下该玉娇龙吃惊了。她心里一阵发冷,额上立即浸出了微微的汗珠。她怕达美听到她心头扑扑的跳动,赶忙侧过身去,抚弄了会孩子,才又回过身来,对达美说道:“妹妹,你虽然没有告诉我你罗大哥是怎样一个人,可我却已经猜到他是干什么的了。”
  达美十分惊疑,问道:“那你说说看,他是干什么的?”
  玉娇龙:“马贼。”
  达美不由一怔,惊异地看着玉娇龙,在她那带着稚气的眼睛里,也不觉闪起了些儿戒意。她问道:“你怎会猜他是马贼?”
  玉娇龙笑了笑:“不是马贼,何须把他暗藏起来,你爷爷又何须不让你对人说去。”
  达美埋下头去,不再吭声了。
  玉娇龙挪过身来紧挨着她,温言对她说道:“妹妹,别见外,我也有个亲人投到马贼那边去了,我也时时惦着他们的近况。”
  达美十分惊诧地说道:“姐姐也有亲人在那边?!那是姐姐什么人?”
  玉娇龙:“你以后见到你哥哥就会知道的。现在我还是很想听听你罗大哥的事,希望你把他因何受伤以及他为何在你这里养伤的事告诉我。”
  达美思索片刻,说道,“好,我都告诉你。”
  “去年九月初,爷爷有事到山那边去了,我带爷爷赶着羊群到西头去牧放。太阳落山后,我赶着羊群往回走,到了一处草长得特别深的地方,羊群全都往那深草丛中跑。
  我骑在小花马上想把它们赶出草丛,没想到那羊群偏偏不听我的话,仍一个劲地往深草里钻,我正在着急,只见那羊群走到一处地方便忽然分开了,直到绕过那地方后,才又合成一群,我觉得奇怪,便带着小花马走过去一瞧,原来是个人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儿。
  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便叫了他两声,不见动静,这才感到有些不对,赶忙下马俯身一瞧,见那人背上全是血,一只手里握着刀,一只手里握着一枝箭,那刀上染满了血,箭头上也染满了血,这下我明白了,他是受了伤,躺在那儿不能动了。当时,我心里害怕极了,真想快点躲开,但哪能见死不救呢,还是壮着胆把他扶坐起来,将我身边还剩下的半葫芦水灌进他嘴里。不一会,那人睁开了眼。把我看了看,问道:“姑娘,你是谁?‘我说’我叫达美‘。那人’哦‘了一声,立即露出了笑容,说道:”原来是哈里木兄弟的妹妹。我姓罗,是你哥哥的朋友。’我真是又惊又喜,忙又问他道:“你可就是曾在大风雪里救过我哥哥的那位罗大哥?‘他点了点头。我心里更急了,便问他是怎样受伤的。罗大哥说,上午他和他的弟兄们在山那边被官兵和巴格的兵丁围住了,他带着弟兄们突出重因,官兵和兵丁在后紧追不舍,他为了把追兵引开,便离开马队,单人独马向这边跑来。一个名叫肖准的官儿向他背后放了一箭,把他射伤了,他见那儿草深,便下马躲进草丛里,等官兵从他身边追过,他也昏过去了。我见他伤成那个样子,不禁伤心得痛哭起来。罗大哥反而宽慰我说:”不要紧的,我这人命大,只要醒过来,就不会死了。等天黑后,我就离开这儿。’罗大哥还催着我回去,我哪能丢下他不管呢!天黑后,我把他扶上小花马,走了一会,他又昏过去了。我趁着夜晚悄悄把他驮回帐篷里来,给他包好伤。半夜,爷爷也回来了。爷爷说,官兵和巴格正在这一带搜查他,得把他隐藏起来才行。爷爷想了一个办法,便在这毡毯下挖了个坑,把罗大哥藏到坑里去,又去山上采来一些药,给他敷在伤口上。就这样过了半月,罗大哥才完全好起来。一天半夜,他的一个弟兄牵来一匹大红马,把罗大哥接走了。“达美讲完这番话后,她那双亮亮的眼睛里,闪起一种又是高兴又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玉娇龙虽只默默地听着,暗地里却咬紧唇,忍着心头阵阵的疼痛,让泪水悄悄流到枕边。过了一会,她才又问达美道:”你可向他打听过你哥哥的消息?“
  达美道:“罗大哥说,我哥哥率领着一些弟兄,到古尔图一带召集一些已失散多年的弟兄去了。他还告诉我说,我哥哥娶了一位非常出众的嫂嫂。”
  玉娇龙好似在沙漠里忽然看到了一片林荫,精神立即振奋起来,忙问道:“妹妹可向他打听过你嫂嫂住在哪里?又怎不把她也接来和你住在一起?”
  达美:“嫂嫂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有时住崖洞,有时宿老林,踏上沙漠就住沙漠,走进草原就宿草原,她和哥哥死也不分开。爷爷原也打算把嫂嫂接来同住的,后来他听了罗大哥说起她许多好处,老人家高兴得直夸她,说她是大雁,也就打消了接她来同住的念头。”
  娇龙不由对香姑生起一种钦羡之情,同时在钦羡中也带上些儿怜悯。她想起香姑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日子,以及和自己共过的那些患难,她对香姑更加怀念起来,陷入了沉思。一瞬间,香姑、达美、蔡幺妹、俞秀莲以至刘大姐等,一张张满含辛酸和善意的面孔,都闪现在她眼前。玉娇龙不觉有感于怀地说道:“妹妹,你嫂嫂真好!这世上最痴心、最善良的都是女人。”
  达美却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也有的女人心肠狠毒极了!”
  玉娇龙笑了,打趣地问道:“妹妹,你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人吧?”
  达美嘟着嘴,说道:“我倒没有。可罗大哥却碰到过这样的女人。”
  玉娇龙不由一怔,问道:“你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