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聂云岚    更新:2021-11-24 03:20
  他把一切随身用具一一打成包裹,只留出他惯使的九节连环钢鞭,蔡幺妹用的单刀一把和一副锁链。
  蔡幺妹回房看到这番情景,心里不由一阵怅然,声音也有些发酸地说:“爹,碧眼狐都还没拿住,你忙什么!”
  蔡爷带着再责训的口气说:“等那时再来收拾就太忙迫了。”
  蔡幺妹惶惑地说:“有啥忙迫的!等拿了碧眼狐回来再慢慢收拾也不迟。”“蔡爷瞪她一眼说:”拿住了碧眼狐你还想回来?你也不多长心眼想一想!这儿是什么地方?
  就是她服服贴贴不喊不叫,事情总要张扬出去,这不是存心扫玉大人的脸。万一玉府出来干涉,仗着人多将她劫去,引出麻烦如何收拾?“
  蔡幺妹这才明白过来,觉得他爹的顾虑极是。她更是心神不定起来,说道:“那又怎么办?”
  蔡九毫不迟疑地说:“我只有背水一战了!今夜就把行囊带走,如我拿了碧眼狐,我父女就连夜离开京城,以免节外生枝;如我败在她手,我也无面再留京城,我二人就连夜闯关东去。”
  蔡幺妹不再做声,她的心乱了。
  恰在这时,刘泰保进屋来了。他见蔡爷已收拾好行囊,颇感惊诧,忙用眼光向蔡幺妹探询。蔡幺妹一脸哀伤之色,眼里已噙满泪水。刘泰保心里明白了。其实他昨夜睡上床也曾翻来覆去地想过,拿住碧眼狐就意味着蔡幺妹即将随他爹返回陕西,他和蔡幺妹也就缘尽于此了。他虽然心里也万般难舍,但他却再也想不出一个能把他父女留下来的好办法。他如此辗转反侧,几乎通夜未曾合眼。尽管蔡爷要离开“四海春”这已是他意料中事,但他却没想到竟会这般突然。眼前他又看到蔡幺妹所表露出的那种不胜依依和楚楚可怜的样子,刘泰保也不禁黯然起来。他站在门边呆了会,才语意凄凉地说道:“干爹,看来你老是走定的了。只怪我刘泰保缘浅命薄,不能把你老和幺妹留住;我愿你老今夜马到成功,捉住碧眼狐,好回陕西去。幺妹跟随你老受了千般苦,也该有个自己安乐的家了。”
  蔡幺妹在一旁听到这里,不禁失声痛哭起来。蔡爷也有些伤感地说道:“泰保,和你相处这些日子,你的为人我已尽知,我也就不用和你再谈见外话了。我父女会把你铭记在心的。你有这样兴隆的一个家业,后福将是无穷,就不用再惦念我这个老头儿了。”
  接着,蔡爷又走到蔡幺妹身旁对她说道:“小妞,别怨怪你爹,你娘坟前已有一年多没人去给她化纸了。她在泉下也在惦挂着我们。这番回到蒲城交差后,我便辞去衙门差事,到乡下租几亩地来栽种过日子。将来我死之后,也好有个人送我归山,把我和你娘葬到一起去。”
  刘泰保本想硬着头皮向蔡爷提出,要求把蔡幺妹许给他。不想正暗自犹豫鼓气间,听蔡爷这样一说,他心里不忍了,已涌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他哪能只为自己成家,却让一个孤苦的老人独自押解着一个蛇蝎般心肠的女人去跋山涉水呢!他又怎能为了娶得一房妻室,丢下一个可怜的老人去过凄凉孤独的晚年呢!但他一抬头看到蔡幺妹那哭成泪人般的样子,他又割不断那牵肠挂肚的一缕情了。刘泰保突然想起一个两全之策,便顺着刚才蔡爷所表露的心愿说出口来:“干爹不必难过,幺妹也不用悲伤,听我刘泰保一言:干爹如真看得起我刘泰保,等你老将人犯押回蒲县交差以后,我迎你老来我家养老。将来你老百年之后,由我刘泰保披麻戴孝送你老回蒲县与干娘合葬。”
  刘泰保这番话实同已将他向蔡幺妹求婚之意对蔡爷明示出来,只不过没把婚娶二字说出就是。蔡爷心里当然明白,只是这叫他如何答话呢!他羞于说出应允到他家来养老的话来。因此,蔡爷沉吟着,没开腔。蔡幺妹却收住泪,看了她爹一眼,问道:“那娘的坟谁祭扫呢?”
  刘泰保忙又说:“我可以三两年去祭扫一次;每逢过年过节、生辰忌诞,在这儿祭奠化纸也是一样。”
  蔡爷怕蔡幺妹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瞪了他女儿一眼,忙把话岔开,说道:“今夜胜负尚难预料,哪里还谈得到这些!还是来商量一下今夜决斗之事要紧。”
  接着,三人果然转过话题,又谈起今夜决斗的事来。刘泰保提出,行囊还是别忙带去,以免碍手碍脚。为防不测,他要求也随同前去。并说他可以离得远远的观望,决不前来插手。一等捉住碧眼狐后。再由他进城来取行囊,万一有甚意外。他也好照应照应。
  蔡爷见他说得有理,也就点头同意了。
  晚间断黑以后,蔡爷父女和刘泰保三人收拾停当,悄悄离开客栈向永定门外走去。
  约莫一更过后,便来到了状元坟前。这个状元坟原是个宋墓,修得十分气派。墓前立有石碑、华表,拜台足有十丈见方,四围汉玉栏杆,并摆有汉玉长条想座,墓后遍种柏扬,每株大有合围,干高叶密,蔽日成荫,给整个墓地增添一种庄严幽静的气氛。柏林后面才是大道,因有树林阻隔,道上行人即是白天从此经过,也无法见到坟台,是一个好的决斗场所。
  蔡爷全身紧扎,外披棉袄,坐在条石上静静地养神运气:蔡幺妹挨着坐在她爹身边,将单刀斜搁身旁,手提锁链,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周困动静;刘泰保一到坟地,便遵约退到墓旁约五十丈开外的一个土屯后面去了。
  天上一钩新月,四野积雪未化,月光雪色把坟台映得如同白昼。夜是静静的,蔡九父女的心却紧扣着。远处隐隐传来更声,蔡九父女知约定时刻已到,心情也顿时紧张起来。蔡幺妹正注目环视间,倏见柏树林边有个黑影东张西望,前察后顾地这边走来。
  蔡幺妹在她爹耳旁轻轻说了声:“碧眼狐来了。”她不觉伸出手去,将刀把紧紧握住。
  蔡九站起身来,抖掉肩上的棉袄,迎上前去。那黑影也加快脚步窜了过来,两人走到拜台中心,便面对面地站住了。两人都未说话,只面对面地互相逼视着。一个是神情凛肃眼闪怒火,一个是悻然怨毒目露凶光。两人对峙了会,蔡爷终于先开腔说:“耿六娘,你到底还是来了。”
  耿六娘悻悻然地说道:“蔡九,你也未免逼人太甚!”
  蔡九说道:“玉府也不是你的安乐窝,玉大人也当不得你的护身符,你的案也该了啦!”
  耿六娘满恨恨地问道:“你从哪里探知我在玉府?你又是从谁的口里得知高师娘就是我耿六娘?”
  蔡九说道:“这就叫‘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今夜已是你遭‘报’的日子,其他你就不用多问了。”
  耿六娘指着坐在台边的蔡幺妹说:“蔡九,你为何不守规矩,把你女儿也带了来?”
  蔡九说:“我蔡九父女决非小人之辈。我二人不管谁胜谁负,或死或伤,她决不会上前插手。”
  耿六娘阴狡地说道:“她就上来我也不伯,我还愁她不来插手哩!”话音刚落,她忽地从腰裤管内抽出钢刀,刷地一声猛向蔡九头上砍来。蔡九未及提防,险些被她砍中。
  幸他闪躲得快,才算躲过刀锋。耿六娘毫不放松,步步紧逼,向他连砍数刀,都披蔡九闪过。蔡九怒极,趁闪躲之机,忙从腰间解下九节连环钢鞭,运足腕力,挥舞起来。顿时只听得呼呼声响,钢鞭夹风带哨直向耿六娘挥去:耿六娘见他来势太猛,慑于钢鞭威力,不敢用刀去挡,只被逼得连连后退。当她已经退到墓碑旁边,她突然灵机一动,转身躲到碑后。蔡九碍于石碑,钢鞭舞动不开,略一停顿,耿六娘蓦然转出石碑,一连数刀,连砍带刺,直向蔡九上三路逼来。因相隔太近,抖不开鞭,蔡九只好双手握鞭,把鞭当棍进行招架。耿六娘观蔡九已处于无法还手地步,哪肯放松机会,便将她从高云鹤处偷来的剑法也掺在刀法中使了出来。一时间,只见她忽砍忽刺,蛇行鹤立,纵跃飞腾,一刀紧似一刀,刀尖刃口直在离蔡九胸前喉章一二寸光景掠过。蔡九一时摸不清她所使路数,只觉眼前一片白光、慌了手脚,冒出一身冷汗。蔡幺妹在一旁看得明白,见她爹已处于劣势,连招架都感吃力,更不要说还手了。眼看已被碧眼狐逼到栏杆边上来了,情势十分危急。蔡幺妹几次想扑过去助爹一臂之力,但想到她爹曾在决斗之前多番向她说过:“不管他是死是伤都不得上前帮忙,不然将受江湖上人耻笑。”因此,她又迟迟不敢动手。这时,她见爹爹已处于生死关头,不觉急中生智,赶忙捏了一个雪团,趁碧眼狐不防,暗暗向着碧眼狐脸上猛力掷去。碧眼狐正在急于一刀结果蔡九,突见一团东西直向面门飞来,她吃了一惊,疑是暗器,赶忙将头一闪,躲过了雪团。蔡九抓住耿六娘这停刀一瞬之机,忽地纵出丈外,趁势挥开钢鞭,旋风般地向耿六娘猛扑过去。耿六娘慌了,忙又向石碑退去。蔡九已知她用意,上前截住她的去路,趁她惊乱间,运足气力猛地一鞭向她头上打去。耿六娘闪退不及,只得用刀往上一架,鞭落刀上,鞭梢立即将刀缠住,蔡九趁势猛往怀中一收,耿六娘一个趔趄便被拉到蔡九面前。蔡九举起左手向耿六娘右手腕上猛劈一掌,将她千里钢刀击落,蔡九也甩了钢鞭,腾出手来,将耿六娘双手反扭过来,一扫腿便把她放倒在地上去了。蔡九使出全身气力反扣住她的双手,同时用膝盖顶压住她的背脊。蔡幺妹见她爹已经得手,即忙忙提起锁链直奔过来。碧眼狐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同时以一种最恶毒和最不堪入耳的话语怒骂着。蔡幺妹正要前去帮她爹锁套碧眼狐,却被她爹厉声喝住了。她只得眼睁睁地呆看着他二人在地上扭来扭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