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作者:金庸    更新:2021-11-24 03:11
  张无忌心头微惊,
  以武功而论,她还远不到杨逍、殷天正、韦一笑等人的地步,
  但机警灵敏,变招既快且狠,双剑虽然把捏不住,仍要脱手
  伤人,若以为她兵刃非脱手不可,已不足为患,躲避迟得一
  瞬,不免命丧剑底。
  赵敏双剑出手,右腕翻处,抓住套着倚天剑剑鞘的木剑,
  却不拔剑出鞘,挥鞘往张无忌腰间砸来。张无忌左手食中两
  指疾点她左肩“肩贞穴”,待她侧身相避,右手探出,乾坤大
  挪移心法岂能再度无功,已将木剑挟手夺过。
  赵敏站稳脚步,笑吟吟的道:“张公子,你这是甚么功夫?
  便是乾坤大挪移神功么?我瞧也平平无奇。”张无忌左掌摊开,
  掌中一朵珠花轻轻颤动,正是她插在鬓边之物。
  赵敏脸色微变,张无忌摘去鬓边珠花,她竟丝毫不觉,倘
  若当他摘下珠花之时,顺手在她左边太阳穴上一戳,这条小
  命儿早已不在了。她随即宁定,淡然一笑,说道:“你喜欢我
  这朵珠花,送了给你便是,也不须动手强抢。”
  张无忌倒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左手一扬,将珠花掷
  了过去,说道:“还你!”转身便出水阁。
  赵敏伸手接住珠花,叫道:“且慢!”张无忌转过身来,只
  听她笑道:“你何以偷了我珠花上两粒最大的珍珠?”张无忌
  道:“胡说八道,我没功夫跟你说笑。”赵敏将珠花高高举起,
  正色道:“你瞧,可不是少了两粒珍珠么?”
  张无忌一瞥之下,果见珠花中有两根金丝的顶上没了珍
  珠,料知她是故意摘去,想引得自己走近身去,又施诡计,只
  哼了一声,不加理会。
  赵敏手按桌边,厉声说道:“张无忌,你有种就走到我身
  前三步之地。”
  张无忌不受她激,说道:“你说我胆小怕死,也由得你。”
  说着又跨下了两步台阶。
  赵敏见激将之计无效,花容变色,惨然道:“罢啦,罢啦。
  今日我栽到了家,有何面目去见我师父?”反手拔下钉在柱上
  的一柄短剑,叫道:“张教主,多谢你成全!”
  张无忌回过头来,只见白光一闪,她已挺短剑往自己胸
  口插落。张无忌冷笑道:“我才不上你……”下面那“当”字
  还没说出,只见短剑当真插入了她胸口,她惨呼一声,倒在
  桌边。张无忌这一惊着实不小,哪料到她居然会如此烈性,数
  招不胜,便即挥剑自戕,心想这一剑若非正中心脏,或有可
  救,当即转身,回来看她伤势。
  他走到离桌三步之处,正要伸手去扳她肩头,突然间脚
  底一软,登时空了,身子直堕下去。他暗叫不好,双手袍袖
  运气下拂,身子在空中微微一停,伸掌往桌边击去,这掌只
  要击中了,便能借力跃起,不致落入脚底的陷阱。哪知赵敏
  自杀固然是假,这着也早已料到,右掌运劲挥出,不让他手
  掌碰到桌子。
  这几下兔起鹘落,直是瞬息间之事,双掌一交,张无忌
  身子已落下了半截,百忙中手腕疾翻,抓住了赵敏右手的四
  根手指。她手指滑腻,立时便要溜脱,但张无忌只须有半分
  可资着力之处,便有腾挪余地,手臂暴长,已抓住了她上臂,
  只是他下堕之势甚劲,一拉之下,两人一齐跌落。眼前一团
  漆黑,身子不住下堕,但听得拍的一响,头顶翻板已然合上。
  这一跌下,直有四五丈深,张无忌双足着地,立即跃起,
  施展“壁虎游墙功”游到陷阱顶上,伸手去推翻板。触手坚
  硬冰凉,竟是一块巨大的铁板,被机括扣得牢牢地。他虽具
  乾坤大挪移神功,但身悬半空,不似站在地下那样可将力道
  挪来移去,一推之下,铁板纹丝不动,身子已落了下来。
  赵敏格格笑道:“上边八根粗钢条扣住了,你人在下面,
  力气再大,又怎推得开?”
  张无忌恼她狡狯奸诈,不去理她,在陷阱四壁摸索,寻
  找脱身之计。四壁摸上去都是冷冰冰的十分光滑,坚硬异常。
  赵敏笑道:“张公子,你的‘壁虎游墙功’当真了得。这
  陷阱是纯钢所铸,打磨得滑不留手,连细缝也没一条,你居
  然游得上去,嘻嘻,嘿嘿!”
  张无忌怒道:“你也陪我陷身在这里,有甚么好笑?”突
  然想起:“这丫头奸滑得紧,这陷阱中必有出路,别要让她独
  自逃了出去。”当即上前两步,抓住了她手腕。赵敏惊道:
  “你干甚么?”张无忌道:“你别想独个儿出去,你要活命,乘
  早开了翻板。”
  赵敏笑道:“你慌甚么?咱们总不会饿死在这里。待会他
  们寻我不见,自会放咱们出去。最担心的是,我手下人若以
  为我出庄去了,那就糟糕。”
  张无忌道:“这陷阱之中,没有出路的机括么?”赵敏笑
  道:“瞧你生就一张聪明面孔,怎地问出这等笨话来?这陷阱
  又不是造来自己住着好玩的。那是用以捕捉敌人的,难道故
  意在里面留下开启的机括,好让敌人脱身而出么?”
  张无忌心想倒也不错,说道:“有人落入陷阱,外面岂能
  不知?你快叫人来打开翻板。”赵敏道:“我的手下人都派出
  去啦,你刚才见到水阁中另有旁人没有?明天这时候,他们
  便回来了。你不用心急,好好休息一会,刚才吃过喝过,也
  不会就饿了。”
  张无忌大怒,心想:“我多待一会儿不要紧,可是外公他
  们还有救么?”五指一紧,使上了二成力,喝道:“你不立即
  放我出去,我先杀了你再说。”赵敏笑道:“你杀了我,那你
  就永远别想出这钢牢了。喂,男女授受不亲,你握着我手干
  么?”
  张无忌被她一说,不自禁的放脱了她手腕,退后两步,靠
  壁坐下。这钢牢方圆不过数尺,两人最远也只能相距一步,他
  又是忧急,又是气恼,闻到她身上的少女气息,加上怀中的
  花香,不禁心神一荡,站起身来,怒道:“我明教众人和你素
  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何故处心积虑,要置我们个个于死地?”
  赵敏道:“你不明白的事情太多,既然问起,待我从头说
  来。你可知我是谁?”
  张无忌一想不对,虽然颇想知道这少女的来历和用意,但
  若等她从头至尾的慢慢说来,殷天正等人已然毒发毙命,何
  况怎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倘若她捏造一套谎话来胡说八道一
  番,枉然耗费时刻,眼前更无别法,只有逼她叫人开启翻板,
  便道:“我不知道你是谁,这当儿也没功夫听你说。你到底叫
  不叫人来放我?”赵敏道:“我无人可叫。再说,在这里大喊
  大叫,上面也听不见。你若不信,不妨喊上几声试试。”
  张无忌怒极,伸左手去抓她手臂。赵敏惊叫一声,出手
  撑拒,早被点中了胁下穴道,动弹不得。张无忌左手扠住她
  咽喉,道:“我只须轻轻使力,你这条性命便没了。”这时两
  人相距极近,只觉她呼吸急促,吐气如兰,张无忌将头仰起,
  和她脸孔离开得远些。
  赵敏突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泣道:“你欺侮我,你欺
  侮我!”
  这一着又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一愕之下,放开了左手,说
  道:“我又不是想欺侮你,只是要你放我出去。”赵敏哭道:
  “我又不是不肯,好,我叫人啦!”提高嗓子,叫道:“喂,喂!
  来人哪!把翻板开了,我落在钢牢中啦。”她不断叫喊,外面
  却毫无动静。赵敏笑道:“你瞧,有甚么用?”
  张无忌气恼之极,说道:“也不羞!又哭又笑的,成甚么
  样子?”赵敏道:“你自己才不羞!一个大男人家,却来欺侮
  弱女子?”张无忌道:“你是弱女子么?你诡计多端,比十个
  男子汉还要厉害。”赵敏笑道:“多承张大教主夸赞,小女子
  愧不敢当。”
  张无忌心想事势紧急,倘若不施辣手,明教便要全军覆
  没,一咬牙,伸过手去,嗤的一声,将她裙子撕下了一片。赵
  敏以为他忽起歹念,这才真的惊惶起来,叫道:“你……你做
  甚么?”张无忌道:“你若决定要放我出去,那便点头。”赵敏
  道:“为甚么?”
  张无忌不去理她,吐些唾液将那片绸子浸湿了,说道:
  “得罪了,我这是迫不得已。”当下将湿绸封住了她口鼻。赵
  敏立时呼吸不得,片刻之间,胸口气息窒塞,说不出的难过。
  她却也真硬气,竟是不肯点头,熬到后来,身子扭了几下,晕
  了过去。
  张无忌一搭她手腕,只觉脉息渐渐微弱,当下揭开封住
  她口鼻的湿绸。过了半晌,赵敏悠悠醒转,呻吟了几声。张
  无忌道:“这滋味不大好受罢?你放不放我出去?”赵敏恨恨
  的道:“我便再昏晕一百次,也是不放,要么你就干脆杀了我。”
  伸手抹抹口鼻,呸了几声,说道:“你的唾沫,呸!臭也臭死
  了!”
  张无忌见她如此硬挺,一时倒是束手无策,又僵持片刻,
  心下焦急,说道:“我为了救众人性命,只好动粗了,无礼莫
  怪。”抓起她左脚,扯脱了她的鞋袜。赵敏又惊又怒,叫道:
  “臭小子,你干甚么?”张无忌不答,又扯脱了她右脚鞋袜,伸
  双手食指点在她两足掌心的“涌泉穴”上,运起九阳神功,一
  股暖气便即在“涌泉穴”上来回游走。
  “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
  最是敏锐,张无忌精通医理,自是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