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作者:金庸    更新:2021-11-24 03:08
  他提气急冲过去,猛见青光闪动,一
  柄长剑疾刺而至。令狐冲长剑挺出,刺向那人咽喉,登即了
  帐。几个起落,已奔到仪琳之前,一剑刺入一名汉子背心,又
  一剑从另一名汉子胁下通入。第三名汉子举起钢鞭,正要往
  秦绢头顶砸下,令狐冲长剑反迎上去,将他一条手臂齐肩卸
  落。
  仪琳脸色惨白,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阿弥陀佛,令狐
  大哥。”
  令狐冲眼见于嫂被两名好手攻得甚急,纵身过去,刷刷
  两剑,一中小腹、一断右腕,敌方两名好手一死一伤;回过
  身来,长剑到处,三名正和仪和、仪清剧斗的汉子在惨呼声
  中倒地不起。
  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合力料理他,先杀了这
  厮。”三条灰影应声扑至,三剑齐出,分指令狐冲的咽喉、胸
  口和小腹。这三剑剑招精奇,势道凌厉,实是第一流好手的
  剑法。令狐冲吃了一惊,心道:“这是嵩山派剑法!难道他们
  竟是嵩山派的?”
  他心念只这么一动,敌人三柄长剑的剑尖已逼近他三处
  要害。令狐冲运起“独孤九剑”中“破剑式”要诀,长剑圈
  转,将敌人攻来的三剑一齐化解了,剑意未尽,又将敌人逼
  得退开了两步,只见左首是个胖大汉子,四十来岁年纪,颏
  下一部短须。居中是个干瘦的老者,皮色黝黑,双目炯炯生
  光。他不及瞧第三人,斜身窜出,反手刷刷两剑,刺倒了两
  名正在夹攻郑萼的敌人。那三人大声吼叫,追了上来。令狐
  冲已打定主意:“这三人剑法甚高,一时三刻打发不了。缠斗
  一久,恒山门下损伤必多。”他提起内力,足下丝毫不停,东
  刺一招,西削一剑,长剑到处,必有一名敌人受伤倒地,甚
  或中剑身亡。
  那三名高手大呼追来,可是和他始终相差丈许,追赶不
  及。只一盏茶功夫,已有三十余名敌人死伤在令狐冲剑下,果
  真是当者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敌方顷刻间损
  折了三十余人,强弱之势登时逆转。令狐冲每杀伤得几名敌
  人,恒山派女弟子便有数人缓出手来,转去相助同门,原是
  以寡敌众,反过来渐渐转为以强凌弱,越来越占上风。
  令狐冲心想今日这一战性命相搏,决计不能有丝毫容情,
  若不在极短时刻内杀退敌人,火势渐旺,困在石窑中的定闲
  师太等人便无法脱险。他奔行如飞,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足
  迹所到之处。丈许内的敌人无一得能幸免,过不多时,又有
  二十余人倒地。
  定逸站在窑顶高处,眼见令狐冲如此神出鬼没的杀伤敌
  人,剑法之奇,直是生平从所未见,欢喜之余,亦复骇然。
  余下敌人尚有四五十名,眼见令狐冲如鬼如魅,直非人
  力所能抵挡,蓦地里发一声喊,有二十余人向树丛中逃了进
  去。令狐冲再杀数人,其余各人更无斗志,也即逃个干干净
  净。只有那三名高手仍是在他身后追逐,但相距渐远,显然
  也已大有怯意。
  令狐冲立定脚步,转过身来,喝道:“你们是嵩山派的,
  是不是?”
  那三人急向后跃。一个高大汉子喝道:“阁下何人?”
  令狐冲不答,向于嫂等人叫道:“赶快拨开火路救人。”众
  弟子砍下树枝,扑打燃着的柴草。仪和等几名弟子已跃进火
  圈。枯枝干草一经着火,再也扑打不熄,但十余人合力扑打
  下,火圈中已开了个缺口,仪和等人从窑中扶了几名奄奄一
  息的尼姑出来。
  令狐冲问道:“定闲师太怎样了?”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女
  子声音说道:“有劳挂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尼从火圈中缓
  步而出。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既无血迹,亦无尘土,手中不持
  兵刃,只左手拿着一串念珠,面目慈祥,神定气闲。令狐冲
  大为诧异,心想:“这位定闲师太竟然如此镇定,身当大难,
  却没半分失态,当真名不虚传。”当即躬身行礼,说道:“拜
  见师太。”定闲师太合十回礼,却道:“有人偷袭,小心了。”
  令狐冲应道:“是!”竟不回身,反手挥剑,挡开了那胖
  大汉子刺过来的一剑,说道:“弟子赴援来迟,请师太恕罪。”
  当当连声,又挡开背后刺来的两剑。
  这时火圈中又有十余名尼姑出来,更有人背负着尸体。定
  逸师太大踏步走出,厉声骂道:“无耻奸徒,这等狼子野心
  ……”她袍角着火,正向上延烧,她却置之不理。于嫂过去
  替她扑熄。令狐冲道:“两位师太无恙,实是万千之喜。”
  身后嗤嗤风响,三柄长剑同时刺到,令狐冲此刻不但剑
  法精奇,内功之强也已当世少有匹敌,听到金刃劈风之声,内
  力感应,自然而然知道敌招来路,长剑挥出,反刺敌人手腕。
  那三人武功极高,急闪避过,但那高大汉子的手背还是被划
  一道口子,鲜血涔涔。
  令狐冲道:“两位师太,嵩山派是五岳剑派之首,和恒山
  派同气连枝,何以忽施偷袭,实令人大惑不解。”
  定逸师太问道:“师姊呢?她怎么没来?”秦绢哭道:“师
  ……师父为奸人围攻,力战身……身亡……”定逸师太悲愤
  交集,骂道:“好贼子!”踏步上前,可是只走得两步,身子
  一晃,便即坐倒,口中鲜血狂喷。
  嵩山派三名高手接连变招,始终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眼
  见他背向己方,反手持剑,剑招已神妙难测,倘若转过身来,
  更怎能是他之敌?三人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逃走。
  令狐冲转过身来,刷刷数剑急攻,剑招之出,对左首敌
  人攻其左侧,对右首敌人攻其右侧,逼得三人越挤越紧。他
  一柄长剑将三人圈住,连攻一十八剑,那三人挡了一十八招,
  竟无余裕能还得一手。三人所使均是嵩山派的精妙剑法,但
  在“独孤九剑”的攻击之下,全无还手余地。令狐冲有心逼
  得他们施展本门剑法,再也无可抵赖,眼见三人满脸都是汗
  水,神情狰狞可怖,但剑法却并无散乱,显然每人数十年的
  修为,均是大非寻常。
  定闲师太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师兄、张师兄、
  司马师兄,我恒山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三位何以如此苦苦相
  逼,竟要纵火将我烧成焦炭?贫尼不明,倒要请教。”
  那嵩山派三名好手正是姓赵、姓张、姓司马。三人极少
  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自己身分十分隐秘,本已给令狐冲迫得
  手忙脚乱,忽听定闲师太叫了姓氏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
  啷两响,两人手腕中剑,长剑落地。令狐冲剑尖指在那姓赵
  矮小老者喉头,喝道:“撤剑!”那老者长叹一声,说道:“天
  下居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赵某人栽在阁下剑底,却也
  不算冤枉。”手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断为七八截,掉
  在地下。
  令狐冲退开几步,仪和等七人各出长剑,围住三人。
  定闲师太缓缓的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
  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
  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长计议,何以各
  位竟冒充魔教,痛下毒手,要将我恒山派尽数诛灭。如此行
  事,那不是太霸道了些吗?”
  定逸师太怒道:“师姊跟他们多说甚么?一概杀了,免留
  后患,咳……咳……”她咳得几声,又大口吐血。
  那姓司马的高大汉子道:“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
  一概不知……A那姓赵老者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了,你
  多说甚么?”那姓司马的被他这么一喝,便不再说,脸上颇有
  惭愧之意。
  定闲师太说道:“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销声
  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
  投入嵩山派,另有图谋。唉,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收
  罗了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是
  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仍不愿出言伤
  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
  姊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司马的先前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
  道:“不错,那是钟师弟……”那姓赵老者“嘿”的一声,向
  他怒目而视。那姓司马的才知失言,兀自说道:“事已如此,
  还隐瞒甚么?左掌门命我们分兵两路,各赴浙闽干事。”
  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左掌门已然身为五
  岳剑派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
  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
  定逸师太厉声道:“师姊,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
  定闲师太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罢!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
  山派从此不再奉左掌门号令。敝派虽然都是孱弱女子,却也
  决计不屈于强暴。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
  仪和叫道:“师伯,他们……他们好恶毒……”定闲师太
  道:“撤了剑阵!”仪和应道:“是!”长剑一举,七人收剑退
  开。
  这三名嵩山派好手万料不到居然这么容易便获释放,不
  禁心生感激,向定闲师太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那姓赵
  的老者奔出数丈,停步回身,朗声道:“请问这位剑法通神的
  少侠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