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黄易    更新:2021-11-24 03:00
  又压低声音道:“五遁盗加上辜月明,大河盟说不定这回要阴沟里翻船呢!”
  百纯更是愁肠百结,凄然道:“任何一方有伤亡,都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接着朝周胖子看去,道:“胖爹是不是知道一些事,却不肯说出来?”
  周胖子避开她的目光,道:“你的辜大哥昨晚警告我们,要我们不要理郎庚的事,否则会惹祸上身。事实上任何一方我们都惹不起。现在所有人都在红叶堂等你的大驾,我们一起去吧!”
  百纯心知钱世臣已向他打过招呼,通知了他何时动手拿人,更怕她暗中知会郎庚,故问也是白问,而自己总不能放着正事不做,坐困愁城,只好随他去了。
  乌子虚边吃早点,边构思交易失败后的应变计划。水道出口本确是自投罗网的绝路,可是经辜月明提醒,反变成生路。如果钱世臣高喊捉贼,他会横渡挂瓢池,凭他的身手破闸而出。阮修真的机关算甚么?要破掉只是举手之劳,只要一直在水底潜游,恶犬也嗅不到他的气味。
  早在第一天抵达岳阳城,他已摸清楚岳阳城的情况,如何从河道潜至南城门,他有十分的把握。如果城门未关,他可凭五颗黑烟弹,破闯城关。城门若关闭了,他便以索钩攀墙越河逃走,到时随机应变,区区城街,是他应付得来的。
  只要逃到城外,他有方法对付恶犬的追踪,万无一失,然后逃往云梦泽去,在那里等待辜月明来会合。这才显得出他五遁盗的超凡本领。
  至于百纯、艳娘和蝉翼的三幅画,只好待将来奉还,她们会谅解他的。
  这么简单的事,为何直到这刻才想个清楚分明,感觉挺古怪的。
  “郎先生在想甚么呢?”
  乌子虚迎上坐在圆桌对面蝉翼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微笑道:“当然在想你。”
  蝉翼嗔道:“你在撒谎。郎先生昨晚定是睡得很好,今天看你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还像心情非常好的样子。真不明白你,一点不担心的吗?”
  乌子虚欣然道:“担心?当然担心!担心的事情很多,例如蝉大姐会不会忘记我。”
  蝉翼不依道:“亏你还有说笑的心情,胖爷要我们来问你,今天要怎样为你安排?”
  乌子虚轻松的道:“只要把水香榭留给我独家享用便成,但今夜有点特别,我不要任何人伺候,只要蝉大姐陪我便成。”
  蝉翼立即霞烧玉颊,垂首道:“郎先生不是要为大小姐画像吗?”
  乌子虚道:“这个当然,不过要看我当时的画情。蝉大姐见到大小姐,记着提醒她曾答应过我的事。”
  蝉翼为难的道:“可是今夜大小姐约好了钱大人,恐怕要等钱大人离开,大小姐始可分身来见你。”
  乌子虚耸肩道:“没有问题,只要蝉大姐转告大小姐我这番话便成。”
  蝉翼有点依依不舍的离开。
  乌子虚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时间无多,尽够他忙的了。
  八阵园。
  钱世臣在大厅中央的桌子摊开红叶楼的鸟瞰图,画工精细,凉亭小桥均展示无遗,看着图卷,像看着具体而微另一个真实的红叶楼。
  丘九师目光不由自主首先寻到书香榭所在处,想起那晚动人的情景,此情难再,心似被狠狠重鞭了一记,方醒觉虽挥剑斩情丝,却仍是藕断丝连。
  阮修真赞道:“画得非常好。”
  钱世臣道:“是我派人向周胖子借来的,我答应周胖子行动会干脆利落,绝不惊扰楼内的人。我负责重重包围红叶楼,你们负责入楼擒人。”
  丘九师手指落在红叶楼束门,道:“这是离风竹阁最近的入口,从这里进去,快马片刻可抵达风竹阁。不过为免打草惊蛇,我们会徒步到那里去。”
  阮修真道:“我们分两组进入红叶楼,一从东门入楼,由九师率领;另一组人我负责指挥,从西门入楼,在挂瓢池西岸登上快艇,横过挂瓢池,到封锁了风竹阁水陆两路,才入阁擒人。”
  丘九师道:“我会一个人进去生擒他,人多反坏事。”
  阮修真道:“就这么决定。为防万一,我先在楼内所有战略位置广设岗哨,即使他能突围而去,仍是无所遁形。”
  钱世臣道:“希望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否则我很难向老周交代,对我们的面子也不好看。”
  丘九师道:“钱大人放心,只要他当时在风竹阁内,我保证他没法逃出风竹阁半步。”
  钱世臣沉声道:“现在轮到最后一个问题。”
  丘九师道:“辜月明?”
  钱世臣点头道:“正是辜月明,既然我们早晚起兵讨伐凤公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铲除凤公公的头号走狗。”
  阮修真从容道:“凤公公的头号走狗是季聂提而非辜月明,至少名义上辜月明是皇上御用的悬赏猎手,不论在朝在野,辜月明的声誉相当不错,杀他对我们有损无益。”
  钱世臣不悦道:“可是他现在摆明站在五遁盗的一方,是敌非友,不杀他后果难料。”
  阮修真道:“直至此刻,我们和他仍保持河水不犯井水的局面,依江湖规矩,我们不可因他多次造访五遁盗而指他插手我们的事。硬要去惹他,会令我们的捕盗行动横生枝节,实属不智。”
  丘九师从未见过阮修真和人说话这么不客气和直接,由此可见阮修真对辜月明大有好感,而对钱世臣为一己之私,硬要将他们扯进他和辜月明的恩怨里去,非常不满。
  为免钱世臣下不了台,丘九师道:“如果我们行动之时,辜月明身在楼外,由钱大人处理;但如果他在楼内,交给我们应付他,钱大人认为这个安排如何呢?”
  钱世臣明显是把心中不满压了下去,沉声道:“这个安排很合理。”
  阮修真淡淡道:“自昨晚辜月明离开红叶楼后,一直没有返回君山苑,且不知所踪,钱大人知道他在那里吗?”
  钱世臣双目杀机大盛,缓缓道:“不论他躲到那里去,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辜月明缓缓划艇,穿过一座又一座的跨河拱桥,心中一片平静。
  整个岳阳城全在他的掌握里,不用去看,已猜到钱世臣和大河盟联合行动的大概情况,就像战场的主帅,因了解敌阵主脑的谋略作风,加上对形势环境的掌握,明白对手的战略目标,故可掌握全局的发展。
  岳阳城自未时中开始,天空变得朦胧昏暗,下起毛毛细雨,两岸的景物似溶化了,蒙蒙细雨把岳阳城笼罩在无尽的雾帐烟霞里,整座城池的节奏变得缓慢起来。
  辜月明晓得自己正进行一场豪赌,赌的是云梦女神的意向。
  最危险的时刻,是天明前的一段时间,如果敌人于这段时间发动,他将别无选择的出手帮助乌子虚。那时再没有人情可说,谁敢阻他,谁便要死。
  而不论敌人是否向乌子虚采取行动,今夜于他来说可是非常危险的一夜,更是敌人杀他最好的时机。
  他热切期待那一刻的来临,生命愈来愈有趣了。
  红叶楼主楼红叶堂,不但是红叶楼空间最大、装修最精美的建筑,也是岳阳城最宏伟的厅堂,比之钱世臣布政使司府的主建筑尤有过之。
  布政使司府的主堂是五间七架,红叶堂却是七间九架。
  所谓间和架,指的是建筑物的宽度和深度。横向两柱之间称为“间”,纵向檩梁之数称为“架”。间不须相等,凡厅堂中一间宜大,傍间宜小,如此方能尽得空间之用。
  在平常时候,红叶堂以高达丈半的屏风分开,从大门起,依次排分为轿厅、正厅和贵宾厅。
  为了举行晚宴,周胖子把分隔三厅的屏风全部移走,还红叶堂的本色,回复庞大、通透,开敞的宽阔堂间。
  漫漫雨丝里,周胖子和百纯抵达红叶堂,入目的是自红叶楼建成后从没有出现过的热闹场面。姑娘、婢仆等超过二百人众集在主堂、环绕主堂的回廊和主堂后临池的池台处,恭候两人到来主持大局。
  无双女是其中之一,她一个人站在池边,穿上宽阔的黑色外袍,似溶入了雨粉里去,像即将举行的晚宴彩排,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百纯向周胖子道:“胖爹先把所有人召集到主堂内,女儿和双双妹子要说句话。”
  不待周胖子答应,径自来到无双女身前,道:“妹子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无双女喑叹一口气,道:“我只可给大小姐五颗黑烟弹。”
  百纯愕然道:“妹子怎可能一猜即中?”
  无双女冷然道:“小姐是否爱上了郎庚?”
  百纯忘了追问下去,双目射出哀伤的神色,轻轻道:“我或许尚未爱上他的人,但肯定爱上了他的画,更希望看到他画我的画。却又知道他完成最后一幅美人图时,就是他末日来临的时刻,心情矛盾至极。妹子是如何晓得他是五遁盗呢?”
  无双女轻描淡写的道:“他是谁,已是全城皆知的事。”
  百纯盯着她道:“该说全城皆知大河盟认定了他是五遁盗,更知大河盟没法拿出真凭实据来指证他,可是妹子的语气,却透出一种深信不疑的味道,似乎妹子早清楚郎庚是五遁盗。”
  无双女冷冷道:“大小姐还要我的黑烟弹吗?”
  百纯出奇地没有生气,凝视她片刻,道:“妹子与人交过朋友吗?”
  无双女道:“我从来没有朋友。大小姐,所有人都在等你了!”
  百纯沉声道:“妹子是否曾受过严重的打击呢?”
  无双女丝毫不露出内心的情绪,道:“大小姐愈址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