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诸英    更新:2021-11-24 02:54
  薛远方亦不拦阻,直到他磕足了九个响头,这才说道:“好了,好了,够了,够了。”善清才将他扶起。
  丁白云簌簌起身,满脸仍是禁不住喜出望外的神情,一时百感交集,正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大门方向传来阵阵嘈杂声响,热闹哄哄的。丁白云道:“师父,外面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我到厅上去瞧瞧。”薛远方道:“那便一起去吧!”丁白云道:“是。”两人语气口吻,已颇似师徒。
  三人来到大厅,丁白云原想先去告诉父亲这个好消息,却见厅上宾客盈门,庄上家丁忙进忙出,却是不见了父亲。瞥眼瞧见妹妹丁铃从一边走了出来,急忙向前拦去,问道:“爹呢?”丁铃见着是自己的哥哥,便道:“爹正找你呢!说门前来了个什么防禦使,让你一起去迎接。”丁白云攒起眉头,心下嘀咕,快步跟了出去。
  只见大门开处,来了一位武官打扮的中年汉子,个子不甚高大,面皮黝黑,两眼炯炯有神,看上去显得很强悍的样子。两旁簇拥着一对亲兵侍卫,刀枪森然,好不威风。那丁允中见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跟了出来,便道:“白云、铃儿,你们过来,见过防禦使高大人。”丁白云与丁铃闻言上前行礼。那军官道:“免礼免礼!丁庄主好大福气,不但自己英雄了得,财寿双至,连生养的一对儿女也都是人中龙凤,这天底下的好事,可全教您给占尽了。哈哈,了不起,了不起,哈哈!”丁允中与这防禦使也是初次见面,瞧他说这些话时,脸上无多表情,一时不知道他话语中的涵义,只得陪笑道:“哪里哪里,高大人年纪轻轻地便已是淮南西路防禦使,将来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那姓高的军官哈哈大笑,道:“承蒙庄主金口贵言,眼前就有一个升官发财的机会,还要庄主成全。”丁允中陪笑道:“大人言重了,丁某何德何能,哪有这种本事呢?里面请,里面请!”
  两人一阵哈哈,丁允中亲自领着进了中厅。那丁白云兄妹跟在后头,丁铃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叫什么防禦使的,官很大吗?”丁白云道:“瞧他这排场,官也许不大,架子倒不校”讲话间两人跟着进了中厅。丁白云只见这次来贺寿的宾客中,名望辈分比较高的,全都被安排来到了中厅。这会儿依序就坐,那初来乍到的防禦使,被推上了首座。
  待众人坐定,丁允中便开口说道:“丁某不过多活了几年,马齿徒长,竟教这么多亲朋老友,不惜舟车劳顿,远道而来,这叫丁某如何担当得起。”那被安排坐在防禦使下首的第一个位子上的,是一位白胡子白头发的老翁,看来年纪可有六七十岁了,难得的是脸色红润,一头白发已转成淡淡的黄色,连眉毛都染白了,比丁允中更像寿星。他听着丁允中说完,呵呵一笑,跟着说道:“允中老弟,你就别再谦虚了,你不晓得我等喝你这杯寿酒,等得我头发都白了,还好我的命够长,活得比你还久,否则还真的等不到哩。”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都笑了出来。丁允中亦笑道:“敢请五哥今后再为小弟多活十年,那时小弟自当再奉薄酒。”那叫五哥的老者道:“不行,不行,再多活十年,才多喝你一杯酒,那可太辛苦了。今天我就要好好喝你个十大罈,古人说不醉不归,但我今天是喝醉了也不归啊!哈哈!”
  丁允中笑道:“那倒也是。”见丁白云与丁铃在一旁跟着大家傻笑,便道:“白云、铃儿过来!怎么那么没礼貌,还不过来见过徐伯伯!”
  那丁白云与丁铃赶紧趋向前去,问道:“徐伯伯好。”那叫五哥的老者道:“哇哈,原来你们兄妹俩都长这么大了,我的头发还能不白吗?”丁铃佯嗔道:“徐伯伯怎么跟我爹一样喜欢赖皮!您年纪大了,头发自然就白了,这可跟我们兄妹俩无关呵。”那叫五哥的老者道:“瞧你机灵的,别说我了,你爹的头发迟早也要给你逼白了!”
  丁允中微微一笑,说道:“五哥,快别跟小辈们说笑了,我与大家多年不见,今日难得同聚一堂,有几位朋友彼此恐怕都没见过,我来为大家引见引见。”说着依照身分地位与辈分尊卑,先把今日的不速之客,也就是那位淮南西路防禦使给介绍出来。众人之中多得是绿林好汉,平日跟官府也没什么来往,不过那时天下纷乱,战祸连绵,赵匡胤雄才大略,兵强马壮,势力如日中天,颇有一统天下的态势,听说他的手下大将莅临,倒也颇觉与有荣焉,纷纷起立致意,只有少数几个心想:“丁家什么时候开始勾攀官府了?”
  那徐姓老者首先开口说道:“既然有朝廷贵客光临,丁老弟你怎好怠慢,老朽一介布衣,自我介绍得了。敝姓徐,本名叫做凤五,所以又有人叫我徐五爷,那可不是说我行五,而确实是名字当间有个五字。说什么爷不爷的,那是大家抬举,其实老头子除了生了几个不肖的子孙,在家里没事喊爷爷叫奶奶的外,实在也没有其他的本事了。”那姓高的武官笑笑说道:“五爷您忒谦了!”忽然有人接口说道:“是啊,五大爷,您说笑的本事江北第一,怎么会说没本事呢?”
  那姓高的武官向那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材短小的削瘦汉子从座位上跃了出来,拱手作揖道:“草民和仪,见过高大人。”那高大人面带微笑,点头不语。
  丁允中听他话中含义,似是有心出言讥讽徐凤五,心想:“这和仪不知什么来头?可得派人好好查一查。”原来这个和仪自称是冀北关外来的药材商,近两年丁允中开始买卖药材,这才与他有所接触,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抓不准他接着会说出什么话。
  那徐凤五眯着眼睛,忽道:“我知道你,你就是上个月月底,在我的漕运船上,与海沧派的几个小喽啰起了冲突,最后不知怎么弄断了我的船桅栏杆,还伤及了我几位船上兄弟。哼,和兄真是好大的本事。”神色颇为不悦。
  那和仪脸上忽地一阵红,说道:“五爷一手掌握漕运船务,两淮之地,谁敢小觑?那日竟让一群宵小鼠辈在船上为非作歹,为所欲为。想来五爷俗务缠身,原是无暇他顾,而老汉虽然不才,却又天生好管闲事,嘿嘿,让人欺负到头顶上来,还能缩着头当乌龟的本事我可自叹不如。”
  话才说完,忽然一道黑影飞窜跃出,只听得徐凤五大喝一声:“奂儿,不可!”同时一阵乒乓声音响起,众人眼前多了一个青年汉子,手执长剑,已与那和仪斗在一起。
  那和仪看来不有五十来岁,但身手矫健,毫不亚于那二十出头的青年。只见他双手各持一截熟铜棍,舞成两团黄光,将自己包覆在当中。那青年剑法虽快,一时也奈他不得。
  徐凤五见那青年仍与和仪缠斗不休,霍地站起,喝道:“奂儿,还不退下!”那青年满脸通红,额上汗珠不住冒出,道:“爹……爹,他……他……”一句话竟无法说得完全。徐凤五脸色铁青,说道:“什么他不他,人家可是前辈高人。小子胡闹,还不快给我滚!”众人听他们爷俩对话,才知原来这青年便是徐凤五的儿子。
  只见那青年连道了几声:“是!是!”左支右绌,就是离不开和仪的两团黄光之下。徐凤五见事不对,佯装动怒,身子一欺,已来到和仪面前,众人见他满头白发与一身肥肉,竟有此身手,不禁都在心里暗道一声:“这下子那个姓和的只怕要吃亏。”果见徐凤五伸出两只肉掌,分向两人按去,嘴里说道:“竟然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瞧我回去不好好教训你!”这话骂得是他自己的儿子,不过他两眼直盯着和仪瞧,就好像是跟他说话一般。他嘴里已是如此,下手更不容情,只见他拍往自己儿子的那一掌只是虚晃一招,拍向和仪的那一掌却势若风雷,破碑碎石,当者必折。
  丁允中见徐凤五不仅不阻止自己的儿子闹事,反而加入战团,两人围攻一个,不禁皱起眉头,心道:“这徐五也太不像话了,徐奂上前挑衅还可以说是少年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他都这一把年纪了,竟然倚多欺少,把我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眼见那和仪在两人的围攻之下,早已是遮拦多,进攻少。姑且不论最先是和仪发言挑衅,毕竟来者是客,他终竟也是捧着礼物来贺寿的客人,这事要传了出去,不免有损丁家名誉。
  丁允中越想越不对,正待发作,忽然右首人影一闪,扑向徐家父子与和仪当间,接着听得一个雄浑的声音道:“今天可是丁老庄主大寿的大喜日子,在这大厅上大打出手,可也太不成话了!”
  徐凤五见说这话的是一个青年汉子,年纪看来不过二十来岁,可能比着自己的儿子还小一些,心想:“凭你也想来充当和事佬?”正想出言讽刺几句,却见他伸掌一挡,一股无形劲力朝自己如排山倒海而来,热风拂面,逼得他将已经说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瞥眼瞧见和仪,亦是铁青着脸站在一旁。徐凤五这才知道碰到了高手,顺势收掌,道:“这位小哥说得有理,今天是丁庄主大寿之日,再怎么说我们都不应该在此时此地处理私人恩怨。”说着向丁允中一拱手,道:“丁老弟,这都是老哥哥的不是,在此向你谢罪了!”
  丁允中道:“哪里的话,只是我们生意人万事以和为贵,为了一点小误会大动肝火,最后刀剑相向,岂是我辈生财之道?”徐凤五笑道:“那倒是。”便与儿子一同退下。那和仪见大家闹了个灰头涂脸,两败俱伤,甚感无趣,亦黯然退下。
  如此一来,那位充当和事佬的青年反倒是出尽了锋头。那淮南西路防禦使高大人坐在首座,见那青年汉子相貌堂堂,武功又如此了得,便道:“这位壮士好身手,不知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