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多人    更新:2021-11-24 02:53
  三天前,麦加找到他,说是已从附近村落为他寻回良配,将择日成亲。他一百个不情愿,但娘亲态度强硬,他向来孝顺,看着她殷切期待的眼神,那推脱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无论如何,他想娶的,只有云真一个。但偏偏是她,是他唯一不能娶的。那么娶谁,都对他来说,没有分别吧。他无力地任纸张从手中滑落,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向麦加住处走去。
  灯下,麦加将一封信塞到信封里,封好,递给白虎坛主:“马上抵达洛阳王府,交给王爷,武林会盟事三天即见分晓。京城方面,交由他牵制。”
  白虎坛主接过信转身而去。清风惊问:“怎么?”
  麦加淡淡道:“西域那边配合王爷,派兵力骚扰我边境,皇上自然会派兵抵挡。”
  孤月悬天,寒风袭人,一身武行打扮的柳玉成在管家陪同下拉开屋门走出,柳府附近的胡同口,铁敖、雷惊蛰和周行天倚墙站立着,听闻动静,扭脸望去。柳玉成走出,打量了一下四周,悄然走远。
  铁敖压低声音:“你猜对了。”急忙闪身,尾随而去。
  柳玉成疾行至三岔路口处,略一迟疑,拐向了右边的岔路口。其身后,铁敖等人步步紧跟,一时间,只听见野地的风声吹得正凶。
  会州城一处隐秘老宅子内,练功台上,麦加正在练功。门口传来敲门声,她睁开眼睛:“进来。”
  屋门推开,守卫门徒领着柳玉成快步走进来:“吴帮主,遵你所嘱,北方江湖武林能够到会州城会盟者都到了,我想,帮主和少主是不是该出面了?
  麦加微微颔首:“做得非常好,柳帮主,你在北派江湖武林中的地位和声望,确实无人能及。”
  柳玉成拱手道:“谢吴帮主夸奖……”迟疑了一下,“帮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哦,请说。”
  “吴帮主之命,柳某也算是圆满完成了,句号和收场,需要帮主来划、来收,我想,这蚀骨丹的解药,您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麦加面露不悦之色:“柳掌门,为什么不再等等?到时候不仅仅会给你解药,你所得到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柳玉成缓缓摇头:“我不要多,帮主,一粒蚀骨丹解药,免除我心内忧烦足以,我决定金盆洗手,不再牵扯江湖中事。”
  “你想撇清你和我们的关系吗?”
  柳玉成沉声道:“吴帮主,我抛却了自己的江湖声名,把自己前半生所创立下的一切全都献给了你们,我只求隐居深山,平淡一生,我这种要求不过分!再说,会州城派已举行仪式,我已经把掌门位置,传给了大弟子。”
  麦加沉默了片刻:“我很遗憾,柳掌门,你不能和我们共富贵。”
  “那并不是我需要的,吴帮主,我只是想……”
  “蚀骨丹解药,是吗?”
  “是的。”
  麦加拿过桌子上的一枚令牌,递给柳玉成:“既然你一意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了。你去黑虎峡找金蛇门主,他会给你解药的。”
  柳玉成躬身施礼,告辞道:“谢帮主。”
  麦加望着柳玉成的身影:“来人哪!”
  守卫门徒走进,麦加冷然地:“死箭令,黑虎峡。”门徒应声而出,将火箭点燃,掌弓对天,将信号激发出去。
  柳玉成手持令牌,疾奔黑虎峡,路边的土坡上,灌木丛拨开,铁敖、雷惊蛰和周行天观看着,轻声道:“跟上他。”
  黑虎峡口山坡上,夜空中,火箭似流星滑过,消失。守卫的几个群英阁门徒喊了起来:“看,死箭令。”
  众人脸上神色一肃,张弓搭箭,转向了谷口。柳玉成正快步进来,遭到门徒堵截:“何人闯谷?”
  柳玉成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令牌:“会州城派掌门柳玉成!”
  利箭风一般射出,疾插柳玉成胸口。毫无所备的柳玉成身子晃晃:“吴长天,你好毒!”
  跟踪过来的周行天目瞪口呆,怔住了:“灭口。”
  铁敖咬咬牙:“黑虎峡就是阎罗殿、刀山火海也要闯!”
  惊蛰拉了铁敖一把:“铁先生,跟我来。”三人迅速离开路口,沿着山的斜坡疾插而去。
  这一夜的月光亮得刺眼,云真靠在窗边,呼吸着微寒的空气,静静闭上眼睛,思维却一刻不敢停滞。三天了,群英阁的破阵方法仍没有研究出来,桌上散乱地放着很多纸球,她摆弄了数十个时辰,一无所获。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清风。他穿过庭院,向这边走来,高兴地喊着:“云姑娘,云姑娘!”
  云真睁开眼睛,急忙将纸球拢起,扔到角落里。清风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举着一包甜品,献宝似地捧到她面前,咧嘴而笑:“快吃吧,云姑娘,娘刚带回的,说是你爱吃。”
  原来是会州城老字号同盛祥最负盛名的玉师傅做的绿豆糕,云真拈起一块,递给清风:“弟弟先吃。”她口口声声只肯唤他为弟弟,刻意而必须地,时刻提醒着他的身份,将他的非分之想,统统阻隔在“弟弟”两个字里,无法前进一步。
  清风凑上前,用嘴接了,啊呜一口吞掉,他眨眨眼,很快瞧见了角落里的纸球,笑了:“云姑娘还在研究这个?来,我讲给你听。”说着,随手抓来几张宣纸,揉成团,一五一十地讲了起来。
  云真留神听着,仔细思量,一点不漏地全刻在脑海里。
  “……好了,就这些。道理好说,但要真正悟透,可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一两天都难,说实话,我都没想出破这个阵的方法。因为凡是想出来了,就会有补救之策。”清风大大咧咧地自己斟茶喝掉,又道,“云姑娘,你慢慢想,先吃糕点。”
  云真沉思着:“就方位铺陈、地形布设来说,倒很像是诸葛亮的八卦阵,但内中似乎有些似是而非,隐藏着玄机。”
  清风皱眉,想了想:“噢,接着说。”
  “此阵似乎是有个特点,重守不重攻,我想不通的是,以守为本,怎样克敌?天下百阵,本质就是进攻,因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清风噘嘴笑了笑:“防守的目的为进攻。”
  云真摇摇头:“你说的是兵理,我指的是这个阵。”
  清风一脸崇拜之色:“云姑娘,你确实独具慧眼,这方面具有很高的领悟资质。”
  云真充满期待地问:“我说对了吗?”
  清风趴在云真旁边的椅子上,半闭着眼睛:“你说对了,但理解有误。以守为本,确实是群英阵内在精髓……此外,它出自于诸葛亮的八卦阵,你也没有看错,道出了其内核本质。确如你说,此阵重守不重攻,但有一点你没看透,群英阵不需要攻。”
  云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明白了,因为当对方、尤其是小股人马陷入此阵后,必将在东西奔忙中疲惫不堪,力尽之后精神崩溃,丧失抵抗力,活活被累死、困死在阵中。”
  清风赞赏地点点头:“云姑娘,你的悟性之高,实在……”
  待他走后,云真将纸团根据方位摆满了一片,焦灼不安地拨弄着它们,拧眉想了许久,将手中最后的一枚纸团放到一个位置上,猛地似有所悟,托腮推敲着。
  她不是不想就此回头,归于另一个温暖家庭,开始诸多锦绣生活,但还是没办法抛不开心结,幼时被生母抛给生父,并未获得珍重对待,三岁起辗转尘世,乞讨度日,若非被萧茗夫妇收养,人生之路何堪。
  十六岁初出江湖,沿途凶险,竟都为生身父母所为,对他们,她的一颗心冰凉僵硬,如何可以暖过来。可惜了那么多人羡慕的良辰美景:王爷爱女,锦衣玉食,也许将来还会是某个王公大臣的夫人。再换一种前景:设若生父大业可成,她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
  可她不仅不帮他憧憬这蓝图,反而暗中作梗,一再令之为难。
  她一早就知道她没法骗自己,萧茗夫妇教她爱,教她善待每个孤苦的生命,她忘不了那小女孩的眼睛,忘不了死在父亲野心下的诸多无辜灵魂。她只好打起所有精神,用全部气力来应付。她发誓为保持这朗朗河山静好的模样,将竭尽全力。
  想起萧茗夫妇,她又想家了,两个师妹如今过得怎么样?三师妹碧落,还那么怕水吗,小师妹玉露还那么淘气吗,可有惦记过二师姐泡的茶?一别经年,大师姐可曾过上梦想中海阔天空的生活?她只从铁敖总捕头那里得知,数月前塞外争斗惨烈,师姐豪爽机智,颇得他赞赏,最后,那场纷争终于平息,师姐携爱侣去了漠北,却不知他们何时双双燕归来,在竹林小屋把酒高歌,重又聚首,笑语当年?
  会州离洛阳颇近,麦加奔波于两地,时常过来,对她百般嘘寒问暖,但云真没有气力与她言语纠缠,麦加说什么,她都说好,更多的时间用于研究阵法,旁人看了,只道帮主的爱女沉湎于冥想,她也乐得清净。
  想得精疲力竭,索性拿过古琴,随心拨弄一曲《折柳》,到如今,她已可娴熟地弹奏它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弹给他听?云真想,那个人……他还好吗?
  蓦地,云真思路大开,脸上露出喜色,提起笔刷刷地在纸上写了几行,又将纸团拢成一堆,把刚写好的那张纸叠好放入袖口。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清风。这孩子性子急,没等开门,就匆匆地跑进来了,见桌上摊着纸团:“还在琢磨?想透了吗?”
  云真摇头:“太难了,我只能猜出群英阵就是八卦阵,对吗?”
  清风挠挠头:“你是我目前见到过的最聪明的人,光这阵行位置我就学了将近一个月,而你只用了五天……你说得对,群英阵确实出自八卦阵,但你能看出二者之间的不同吗?”
  云真断然否认:“比起八卦阵,它太复杂了。我尚未弄清其中的奥秘。”
  清风说得高兴:“很简单,不过是在八卦阵形中,融入了一个天干地支十二方阵……目的在于衔接严密,遥相呼应,尽量不和破阵之人正面接触交手,避免我方人员伤亡,以达到困敌、疲敌,致敌方无所适从、疲于应对,最后意志崩溃,不战自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