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何催    更新:2021-11-24 02:10
  求安趋上前神秘兮兮地说。
  子唯呆了呆,转过身去,默默地继续前行。在此后的地下旅程中,他再也没听到子莲的呼喊声,原来耳朵也会痛苦得生出幻觉的。
  老鼠在地道里奔窜,一被踩住就发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他们走得很慢,钻出草木掩盖的出口时已是晚上了。出口在半山坡上,山坡上密布着荆棘和树林。大家才走两步,旁边忽然闪出一间木屋,紧接着一声苍老的厉喝:“什么人,竟敢闯我的领地?”只见一个老人举着刀从前方的灌木丛里幽灵般地飘了出来。
  五个逃生者大吃一惊,当啷啷地都抽出了兵刃。谁知那个老人却突然扔掉大刀,跪倒在地,哭喊道:“原来是王上,老天有眼,您可是活着出来了!”
  激动得跳了起来
  “老人家快请起。”子唯上前扶起老人,疑惑地问,“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荒坡上?”
  “小人叫路阿忠,年轻时当过路郡守的亲兵,跟着路大人打过天虚魔。小人是个孤儿,托路大人的照顾才活到现在。这个应急地道就是小人监督挖筑的,修好以后,小人就奉路大人之命,住在这里,照看洞口,不让任何人接近。小人在这里守了整整七年,七年哪,小人一直念叨着,但愿这条地道永远用不上,可是今天晚上,从里面钻出了国王,真是太好了……”
  火把照耀下,老人满脸的皱纹都激动得跳了起来,要不是离忧打断他,他还会不知轻重缓急地“念叨”下去。
  “有水和干粮吗?”离忧急切地问。
  “有有有,小人每天都去山下提水,每天都给水袋倒水装水,不管世道多和平,都要时刻准备着,这是路大人吩咐的。”老人边说边向木屋跑去,敏捷得像一只老猴子。离忧和求安跟上去,提了五袋水和五袋干粮回来,放在五头坐骑背上。大家这才发觉五只牲畜还披着铠甲呢,便都解了下来。
  清冷的明月高悬夜空,清冷的夜风嗖嗖地吹着,四周沉睡着着低矮的山丘,黑魆魆的树丛里不时传来枭鸟的叫声,这里虽离归望府不远,却是一片蛮荒。远远的天边有火光,火光中隐隐飘来狂欢声,那是还在燃烧的归望府。五个人站在山丘上,遥望陷落的城市,寂静无声,只有两支火把像旌旗一样猎猎地飘舞着。除了骄虫人,四个人都含着泪。
  “王上,路,路大人呢?”路阿忠小心翼翼地问。
  一片可怕的沉寂。夜虫的声音也骤然停止了。
  “他化成了伟大的归望府,永远屹立在我们心中。”子唯喃喃着说。
  老人脸上的皱纹像千万只蚂蚁的触须抽搐起来。
  “自从那魔怪围了归望府,小人就盼望着──”他像被撕裂的树叶颤抖着说。
  “盼望国王从地道里爬出来,是吗?”求安的右头吃吃吃地笑了,左头立即接口道,“是啊是啊,老人家总不能白守七年吧,总得要有个东西爬出来安慰安慰,是吧?哈哈哈。”显然骄虫人想逗大伙开心,但没人理他。
  路阿忠惊恐地看着求安晃来晃去的两个头,吓得不吭声了。
  “老人家,这条地道总有一天会被波波颜发现的,你要赶紧离开。”子唯望着归望府的火光说。
  “多谢王上关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路阿忠躬身答道。
  “哪儿是南方?”子唯忽然转过身来,嘶哑着轻声问道。
  “这边。”求安指了指右边。骄虫人在黑暗中的方向感非常敏锐。
  路于野叫子唯去九方国找姨妈星萱公主和姨父平沙公,和他们商议抗击新天虚魔大计。九方国位于东海之滨,要穿越大半个中央大陆和几乎整个东方大陆,实在是太遥远了。子唯决定先去南方大陆,召集联军抗击波波颜。南方大陆毗邻南华国,奔驰着许多骁勇善战的民族,更重要的是,南海诸岛上居住着许多奇异的种族,当年在抗击天虚魔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子唯在南方大陆流浪期间亲眼见过他们神奇的本领,比如餍火国人,肯定不怕波波颜的光箭,还有,飞狂叔叔在南方。
  其他四人都表示同意。在路阿忠的带领下,大家磕磕碰碰地走下山丘,边走边喝水边吃干粮。有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路通往南方。大家飞身上马。子唯再次叮嘱老人家马上离开,然后,他回头最后一次望了望归望府的火光。“娘,我会回来的!”他颤声喊道,然后打马向南方飞驰而去。
  “人民等你回来,人民等你回来……”路阿忠高举大刀,望着国王远去的方向,像蚂蚁用触须试探蚜虫一样不住地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泪水像多级瀑布一样跳荡在岁月的沟壑里,向夜空燃放着明澈的月光。可怜的老人一直站到天亮,像一尊可怕的雕塑。一只乌鸦抖着阳光落在他肩膀上,狠啄耳朵上的肉,这尊雕塑在疼痛中苏醒了;于是他爬上山丘,用荆棘堵塞地道口,只堵了两边及顶部,中间剩下的窟窿填上了自己的身躯——他像军人那样威严地屹立着,用那把大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子唯五人向南部边陲的祷过山,昼夜飞奔。南部地区尚未被波波颜占领,但早就是一片恐慌,到处是扶老携幼逃往邻国避难的人。子唯深知波波颜的光箭马上就要射向这里。白天为了不被民众认出,他用面具蒙住半个脸,叫路天星和离忧去换马。其实有几个人认识他呢?他不过是遮掩自己的羞愧罢了。途中,风儿成了最得力的哨兵;它不时离开主人的肩膀,飞上高空,侦察有无闪幻兵追来。五天后的下午,他们望见西面的天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座猴头山,朦朦胧胧地飘着几条白辫子,那是九嶷山。子唯和英舟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都是那样的严厉。他们一言不发,继续飞奔。祷过山已经出现在眼前了。
  薄暮时分,他们终于赶到祷过山脚下。风儿突然从高空飞落下来,在英舟面前发出短促的尖叫声。英舟脸色大变:“快,闪幻兵追来了!”他们立即抛下四匹马,钻进大山里。只有英舟还保留自己的坐骑,因为飞龙本就是山林怪兽,在大山里奔走自如。英舟口气生硬地叫子唯坐飞龙,连喊三次都遭到彬彬有礼的谢绝,英舟勃然大怒,蓦然出手,一把提起酸国王,把他摁在飞龙背上。子唯只得坐了。离忧和求安偷偷直笑。在羊肠小道上爬了很久也不见闪幻兵追来的声息,大家这才意识到闪幻兵离祷过山还远着呢,大概正往这边搜索吧,给风儿瞧见了,须知巨雕的目力是很惊人的。晚上,他们在森林里燃起了火堆,由求安警卫,四个人带着浑身疲惫美美地睡了一觉。
  幸好碰到了几个猎户
  第二天,他们继续翻山越岭,幸好碰到了几个猎户,找了一条便捷通道。他们的目的是翻过大山,渡过郁水,进入南方大陆。祷过山最大的特产是独角兕牛,喜欢成群结队,凶猛异常,见人就攻击,一般很难发现。两天后,他们在幽暗的森林里碰到了这个异兽王国。那场景真是壮观:密密麻麻的独角兕牛漫步在林间,悠闲地啃食着草叶,不时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它们肚子巨大,皮毛青色,头上的独角像一钩弯月高高地刺向斑斑点点的天空,角尖比剑还锋利,这是它们除了撞击之外最厉害的武器。它们的毛皮比毕方鸟的脸皮还要厚,箭射在上面自个儿就掉了,一般的刀剑根本伤不了它们。据说成年兕牛的体重有三千多斤,所以一个高速冲撞能在顷刻间把敌人变成肉泥。当然,每种兽类都有其致命之处,独角兕牛跟山下的耕牛一样,致命点都在柔软的鼻子,但谁敢用绳索去套它的鼻子呢?
  一只只巨大的眼珠瞪着五个不速之客,仅仅一刹那的惊讶和寂静,成群的兕牛就怒吼着冲过来了,看那架势似乎要把五个侵入者撞进大树“心”里去,变成树人。危急时刻,骄虫人放出密密麻麻的毒蜂。毒蜂扑向兕牛,蜇咬它们的鼻子、大嘴、尾巴和屁股,正所谓一头狮子能咬死一头大野猪,却斗不过一只小蚊子,兕牛痛痒得上蹿下跳,掉头就跑,闷哼着,嚎叫着,互相挤撞着,发疯地甩着尾巴,没命地逃窜。一棵棵树被撞断了,发出霹雳般的倒塌声。眨眼间,兕牛王国消失了,像一片巨大的弯月形烟雾逃进了魔鬼的洞穴,把一片狼藉的森林留给世间。
  求安收回毒蜂,得意洋洋地瞧着子唯:“怎么样,主人,很庆幸没把我赶走吧?”
  “这是命运,不值得哀怜或庆幸。”子唯这样回答。
  大家继续前行,饿了就打些鸟兽来吃,渴了就喝山泉,可什么时候才能把茫茫无际的祷过山抛在身后呢?如果说三年前翻越此山时子唯还不忘欣赏游乐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根本无心留意那些壮丽的高山风光,整个行程中他一直默默无言,眼前老是厮杀的战场,倒下的士兵,燃烧的归望府。这是怎样怆痛的逃亡!
  三天后,他们终于踏进了龙廊山谷,对照地图,走完山谷,翻过鸡鸣、无恐、寄喜三座山,就到郁水岸边了。尽管路途还很遥远,他们还是掩饰不住兴奋,仿佛已经听到了郁水那拍天黑浪的咆哮声。
  他们踩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头,磕磕碰碰地往前走,突然,求安停了下来。
  “有人在叫我。”左头大声说。
  “有个女孩在呼唤我!”右头尖叫起来。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骄虫人。“这家伙又犯蜂病了!”离忧怒气冲冲地骂道。
  “嘘——”求安的左食指右食指分别贴住左嘴唇右嘴唇。大家都侧耳倾听。求安的四撮蒲扇发高高地竖起,微微地摇摆着,两只耳朵也轻轻地晃动着。
  “没有啊。”英舟咕哝着。风儿蹲在他肩头,像标本一样一动不动。
  “除了鸟叫。”离忧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