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阿爷
作者:俊后生    更新:2024-12-05 07:25
  ()原本,葛修礼尚有话欲言。
  然而,因瞥见军帐门前,有一着漆皮裲裆甲的心腹手下身影一闪而过,葛修礼遂让人将林家大郎带离。
  而后,他又以如厕方便为由,离中军大帐而去。
  及至入一小帐,那穿裲裆甲的军士当即单膝跪地,呈上一封书信。
  他端详信封,见上有“洛京故人”四字,复又检视信封的火漆,确认未被拆封,这才挥手遣退军士,拆信观其中内容。
  信里的内容着实不多,只有寥寥数行,葛修礼扫一眼便将其全部揽于眼底。
  也恰是在一刹那,他手中拈着的信纸居然自行燃烧起来,很快便化作一团灰烬散落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葛修礼也不由得唏嘘地自言自语道:“那日‘吾一箭耳’这话,原来‘大阿爷’从未忘记。”
  什么叫箭?
  箭就是哪里需要射哪里,只是靶子都是由射箭的人定的,箭只是负责飞过去。
  “吾一箭耳”这话,是葛修礼当年在洛京时,为了获得京城的户籍和进学的资格,求告于洛京城的“大阿爷”时当面讲的。
  那时的他,也不过只是一个见识到洛京风光之后,立志于扎根于那“天下第一繁华”之地的小青年罢了。
  在辞了驿卒差事之后,葛修礼虽然有着一股雄心壮志,但实际上却处处碰壁。
  洛京虽然繁华,但那份繁华又与他区区一个庶民有何干系?说句不好听的,他就算想要委身于洛京大户家中为奴,人家都不怎么愿意接纳他。
  当时,眼看要么就得灰溜溜地逃离洛京,要么就得以“流民”的身份被衙门抓去服徭役、修陵寝,葛修礼总算是遇到了人生里一个最重要的贵人。
  他听人说了,在这洛京城的暗面,有一个被人唤作“大阿爷”的大人物。
  大阿爷手眼通天,黑白通吃。
  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黔首白身,求告到他的门下,只要所求之事不是作恶并且答应日后无条件为其效力一次,那么大阿爷保准能够让他心想事成。
  走投无路的葛修礼,只能托关系、找门路,之后趁着一个晚上,冒着犯夜禁被抓的风险找了那位大阿爷。
  为了留在洛京城读书考取功名,葛修礼不仅保证日后心甘情愿效力,还说了“吾愿为大阿爷一箭耳”这样的话。
  大阿爷当场“哈哈”大笑过后,让葛修礼指灯为誓,牢牢记住自己所说的话。而仅仅转过一天,葛修礼就拿到了京畿之地的户籍,以及去四门学念书的凭证,甚至大阿爷还为他准备了一份孝敬先生的束修。
  在那之后,葛修礼便从未见过大阿爷,而收到他的书信,如今更是第一次。
  信上的内容,是大阿爷让他兑现当初承诺。大阿爷让他遣一队骑兵前往东山县,耀武扬威,威吓城内大户开门献城。
  除此之外,大阿爷并无其他吩咐,也没有威胁他如果不做会如何如何。只不过即便如此,葛修礼也不会傻到认为现在自己违背承诺,那位大阿爷就会对其无可奈何。
  违背和大阿爷承诺的人,不是没有,甚至葛修礼也听说过。
  他还在洛京时,有一个走了大阿爷门路当上天子近臣、黄门侍郎的大官人,就曾经违背过自己的誓言。
  然后那人在一次上朝的时候,就被从路边冲出的一伙人杀死在洛京大街上,血溅五步。
  除此之外,葛修礼还听过总揽渭水、济水漕运生意的漕帮,因为他们的帮主违背了誓言,所以遭到了大阿爷的追杀。
  包括几名四品乃至五品武者的高手在内,整个漕帮总堂遭人一夜屠灭。随后,漕帮还被朝廷定性为谋逆、蓄养甲士,于是各个堂口都被朝廷派大军围剿,连根拔起。帮中死者无算,流放者更是数以千计。
  所以,别看葛修礼现在已揭竿而起,麾下绿眉军已荼蘼诸府县,可他仍旧对大阿爷抱有很大的畏惧。
  更何况,虽然大阿爷在信中没有威胁葛修礼哪怕一个字,可单单能够把这封信送到他手里,其实就足以说明很多了。
  绿眉军不是财大气粗的官军,能够穿上裲裆甲的,都是葛修礼亲自掌握的精兵。
  而就在他解衣吐脯而待的精兵之中,居然也存在大阿爷的人——既然能够送信,那就能半夜刺杀他——葛修礼往后睡觉都得睁着眼睛。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宴席间喝的酒都醒了许多。
  于是,“解完手”重新回到中军大帐之后,葛修礼当即就向列席于帐内的诸将下达了几道军令。
  第一,他要亲自带一骑队前往东山县,绕城而走,夸耀武力,恐吓大户开门献城。
  是的,葛修礼不仅要派兵,还要亲自前往。因为,这是大阿爷信里交代的任务,事关他的小命。而相比于绿眉军整体的利益,葛修礼还是更看重自己的身家性命。
  第二,根据林家大郎报上的“藏粮点”,他分别派了几名将领分头前去确认。如果藏粮点的粮食不多,那就将其全部运回来;如果藏的粮食太多,那就一把火烧掉。
  这中间也出了个小岔子。
  有个给葛修礼当谋士的儒生建言说:那么多粮食一把火烧了可惜了,不如往里面下砒霜——若日后真要与东山县那支备贼军遭遇,后者一旦去了藏粮点就食,那绿眉军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将其尽数歼灭。
  结果,葛修礼叫人把这个儒生拖出去,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因为葛修礼觉得,那儒生八成是看演义小说看多了。
  他既不清楚可以给供几百人吃的粮食能有多少;也不知道要给这些粮食下毒需要准备多少砒霜;以及那么多粮食堆在一起,怎么下毒才能让敌人军队吃下去之后才会毒发。
  “……就是一个只会卖嘴空谈的腐儒。”葛修礼对那儒生作了定性,众将领也纷纷称赞他这位首领的英明。
  只不过,葛修礼此时还不知道,被他打了一顿的那个“腐儒”会给他惹来多大的麻烦。
  而如果他能预料到未来,他也一定会后悔今天自己为什么没将那人直接干脆杖毙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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