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斯科的七月，早晨起来，天气依然有些微凉。
  这一天，是大家正式开始卖货的一天。
  早上吃过早饭，屈中剑有模有样到给大家开了个早会，训了几句话，无非是让大家加油努力之类的套话。
  早会结束，各走各路，许知月和黄金发，乘坐地铁，往大市场去了。
  许知月背了个双肩包，里面装着的，除了杨玉莲和赵成海送给她的相机，还有几件内衣和三叶草的样品，昨天没转悠到卖内衣的区域，许知月打算今天再去转转。
  俄罗斯人也深谙“一天之计在于晨”的道理，早上八点刚过，大市场已经苏醒，商户打开各自的集装箱，开始整理货物，早到的客户，也开始在大市场中转悠起来。
  许知月他们的摊位，才刚刚开张，统共也只有五个款式，不过，稀稀拉拉地挂着，总归是不好看，许知月和黄金发商量着，干脆便每个款式，几个型号各自挂了一件出来，十几件衣服，挂成三层，层层叠叠的，也算是初具规模了。
  “小许，现在干什么？”黄金发忙活完了，问道。
  “不知道啊。”许知月道。
  “先守着吧。”
  她也是第一次到大市场练摊儿，她也不知道，这地方是守株待兔还是需要沿街叫卖。
  许知月他们这个摊位，位置真的不好，附近的商户，都是些毛子，而且都是以卖俄罗斯以及独联体国家的特产为主，来这边逛的，也大多是采购旅游纪念品和礼物的商户，许知月他们这个卖皮衣的摊位，在其中显得极其突兀。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愣是一件皮衣没有卖出去，就连询价的，也是寥寥无几。
  这样惨淡的境况其实也怪不得许知月和黄金发，不管是哪种市场，相同的产品，一定要聚集在同一个区域，才能吸引更多的客户，像许知月他们这种孤悬在外的摊位，确实是很难吸引到目标客户。
  “发哥，你先守着！我去转转，打探下大市场皮衣的行情！”许知月坐不住了，对黄金发说道。
  她事先教过黄金发一些常用的商贸俄语，相信他比比划划也能应付，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计算器吗？摁下数字对方明白价格就行了。
  皮革制品，在中俄民间贸易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大市场做皮革制品买卖的不少，虽说许知月暂时不清楚这些商户在大市场中的具体位置，但是她自然有找到他们的办法。
  什么办法，看扛包的呗！
  和其他商品相比，皮衣比较重，但是不怕压，因此，发货的时候，皮衣大多打包成长宽高都是一米的包裹，再里三层外三成地缠上黄色胶带。
  到货之后，货运队会用醒目的记号笔写上收货人和具体位置，方便扛包的查找。
  这种包裹，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许知月一边转悠一边寻找，果然，她在人群中找了好几个这种移动的“显眼包”。
  她赶紧跟着他们往前走，不多一会儿，果然来到了大市场皮衣的“大本营”。
  和兵营相比，大市场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的商户，比兵营的稍微年轻一些，毕竟大市场是露天市场，条件比兵营艰苦得多，到这里来练摊的，要么是公司中像许知月这种年轻小辈，要么是来自祖国各地（东北和福建为主）资金不是那么充足的倒爷，要么干脆是在莫斯科留学的大学生。
  大市场是走零售和小批发，虽说走量不如兵营，但是利润极高，在大市场发财的倒爷也不少。
  许知月听说，那个年代，不少三十大几四十岁的人，俄语字母都认不全，花大价钱找中介，专门办理了俄罗斯留学。
  不过嘛，学是不上的，自动从留学生变成“留级生”，就为了能拿到打工签证到大市场练摊儿挣钱呢！
  正是因为大市场的摊主年轻，大市场比兵营多了几分活力。
  卖货的年轻人，一个个的，群情激昂，仰着脖子瞎吆喝呢。
  流利的不流利的，标准的不标准的俄语，在这个区域此起彼伏。
  “帅哥呢，美女呢，过来看看啊，全新的小羊皮夹克呢！”
  “猪皮最新长款，一整条芬兰大狐狸毛领啊！”
  “头层牛皮，头层牛皮外套，老板发疯跳楼价啊！”
  “出口美国的皮毛一体，大市场性价比最高的皮毛一体呢！”
  ……
  许知月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皮衣的博物馆，什么样式的样式，什么类型，什么颜色的皮衣，都能在这里见到。
  而且到了1996年，俄罗斯市场早就过了啥水货都能赚钱的时期，这个时候，中国商人已经开始卷品牌，卷质量，大市场的皮衣，质量并不差，好多价格，甚至比国内商场还便宜！
  卖得最火的一个摊位前，围满了老毛子，一个个跟不要钱似的，手里拿着一包包卢布往老板手里塞，生怕自己抢不到货。
  许知月跟着人流，费了好大劲儿挤进那个摊位。
  这个摊位，主打的是麂皮夹克，颜色以深棕、墨绿和黑色为主，夹克的样式，一看就是抄了国际大牌，非常时髦，怪不得这些崇尚欧美文化的俄罗斯，会趋之若鹜。
  通过这段时间对皮革知识的恶补，许知月知道，麂皮其实就是二层牛皮。
  这种皮料成本并不高，但是对制作工艺要求很高。
  目前这种工艺的顶峰在意大利，意大利工艺做成的二层牛皮，轻薄如纸，普普通通的皮夹克，在意大利高级成衣设计者手中，能变得飘逸且极具高级感。
  这个摊位的皮夹克，很显然画虎画皮难画骨，工艺不到位，轻薄飘逸感一点没有，只剩了个款式，好在价格便宜，在俄罗斯非常受欢迎。
  许知月忍不住拿出背包中的相机，想拍几张这样的皮夹克。
  她在大市场的任务，不就是搜集前线一手资讯吗？
  相机的镜头盖还没取下来，就听见一声暴喝：“那个女的，干什么！”
  “这么明目张胆偷我们的款式吗？”
  摊位中的一个男子，甚至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往许知月这边走过来。
  许知月赶紧收好相机，转身想逃出去。
  可她的身后，源源不断都是涌过来的俄罗斯人，她根本挪不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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