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4章
作者:佚名    更新:2024-11-27 13:15
  ()外面的世界……
  阿梨已经明白,玲玲是人牙子拐来的。
  那就是外面世界的一部分。
  外面到处是穷凶极恶、饥肠辘辘的人群,离野兽只差再多一点饥饿。
  那是德庆十二年,或十三年,饥荒刚刚开始一年。
  阿梨已经知道自己是活不下来的。
  看过玲玲的惨状后,她虽想不起细节,却本能的厌恶吃饭。
  她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还留在污糟的现实,一个神游在天外。
  慈心堂里不会有人理会一个小孩突然变得不寻常。
  她又黄又瘦,头发如一蓬杂草,像生了重病,喘口气都费劲。
  没人看得上她。
  她成了猪圈里最瘦的那头猪。
  之后,她被人瞧上给点钱去给傻子当童养媳。
  都已经说好了,被一个贵妇看中八字,非要夺走。
  她木然地站在慈心堂前,看着抢夺她的两派人——
  都是刽子手!
  这个日子就是决定她死期与死法的日子,她虽不说话,心里却清明。
  就是这时,那少年披着阳光,闪着金辉出现在她面前。
  他比她大几岁,个头很高,脸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
  眼神却和成年男子一样冷。
  阿梨感觉自己喘不上气,那少年身上耀眼的光芒,除了神仙下凡,还有别的可能吗?
  金玉郎在那个瞬间在她心上深深刻下一笔。
  阿梨看着那宛如天神下凡的少年,心口被剜开,埋下迷恋的种子。
  她怎么形容再见到玉郎时的心情?
  表面像结了冰的湖,心底如沸腾的油锅。
  那颗种子潜藏多年,在那一刻破土而出。
  这一切都发生在隐秘的内心角落,像一场飓风,摧毁一切。
  表面平静如初,别人完全不知道。
  阿梨无法自拔地沉陷于幻想的关系。
  心中的迷恋在经营“玉楼”时长成了参天大树。
  树的根系深入骨血,无法根除。
  ……
  阿梨杀掉买下自己的那家人,潜回了慈心堂,盗走账册。
  她在经历苦难中快速成长为一个心如毒蛇,冰冷无情,擅于伪装,心思狡黠的姑娘。
  她在养父母家便想清楚慈心堂里什么是最重要、最致命的东西。
  就是这本册子。
  她见过堂主书写。
  那人根本不把这些孩子当回事,也就并不背着他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偷,但凭着本能想给这里制造些混乱。
  这件东西,在她流离于这个可怕荒芜的世界时,竟奇迹般地一直没丢。
  ……
  也许与她识时务有关。
  也许与她经历过许多磨难有关。
  每到一个地方,她很快就能搞清这个地方的规则。
  之后,顺应规则,大几率可以生存。
  实在不行,就不动声色如毒蛇一样出击,让对头受到致命一击。
  发生那一击前,千万别让对手发现你的意图。
  ……
  阿梨笑得人畜无害,与自己的老东家面对面。
  忽地将两根玉白细长的手指圈成环伸入口中,一声尖锐的唿哨破唇而出。
  张培善脸如土色,膝盖一软跪倒在阿梨面前,膝行几步……
  阿梨一伸腿,一只脚踩在他面门上,挡住他继续向前。
  “滚开,姑奶奶不耐烦闻你的臭气。”
  她可不傻,由着他离自己那么近,对方突然出手,她就吃不了兜着走,她自己就会这么做。
  他的家丁站一屋子,个个面露怒意,没人敢动。
  这里每个人都有家眷,那就意味着人人都有短处握在她手。
  阿梨在烛火下挥动着那张纸,“我只给人一次机会,你却骗了我。”
  门外一阵脚步,一个黑衣人走入堂中。
  除了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他全身笼罩在黑色之中。
  阿梨不知想到什么,眼圈红了,烛光下楚楚可怜。
  她倔强地咬咬嘴唇,指着瘫软在地上的乳母问张培善,“以刚成形未见天日之婴儿入药可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张培善抖如筛糠,不敢抬头,更不可能说得出话。
  “其余人都出去,抬张案几进来。”
  阿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锃亮的匕首。
  她用匕首平拍着手心,在屋里来回踱步,轻盈的步伐犹如不谙世事的少女。
  张培善只余磕头的力气。
  阿梨走到他跟前,弯腰歪头瞧着他涕泪横流的脸问,“你要吃了自己的骨肉,会不会变成老不死的怪物?再杀你是不是杀不了你?”
  她直起身很正经地思考着,并不像在说笑,自言自语,“我好想知道。”
  “那就试试吧。”她说。
  张培善魂飞魄散,只余一摊肉瘫在地上。
  案子抬了进来,并不是张家任何一张桌几。
  而是一张破旧的,有着久远年代的,肮脏不堪的厚重案子。
  上面累累的刀痕与褐色污渍。
  那些污渍都已经发黑了。
  阿梨似乎一见这案子,精神陷入了一种异常。
  她的眼睛亮得可怕,盯着那张案子,眼中泪水涟涟。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眨不眨,任由眼泪横流。
  这诡异的景象吓得屋中几人动也不敢动。
  谁都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女子下一个举动会是什么。
  她就是把手上那把匕首立时插入张培善腹中也不奇怪。
  可她只是愣愣看着那张沉重的台子。
  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置到案上,很轻很轻抚了一下案子有些凹进去的部分。
  那里也是刀痕最多的地方。
  她的眼泪掉在台面上,张培善见她模样,又看她有从前的账册便猜到了。
  他磕头将额头磕出了血。
  阿梨回过神,脸上天真的神态不见了,一瞬间老了十几岁,成了一个饱经风霜的妇人。
  一双眼里全是沧桑,她压不住眼里的怒火,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张善人,手里的匕首指着乳母,“把她衣服除掉,抬到案上。”
  张善人在地上魂飞魄散,抖如筛糠。
  黑衣人照做,将软成泥的女人扔到案上。
  三下两下去了衣衫,如一只待宰羔羊赤条条躺在发黑的木案上。
  “先不急。”阿梨说,“煮起药吊子,把补药先煮好,再加新鲜婴胎方才有效。”
  张善人晕过去。
  那女子吓得失禁,也晕过去。
  整个房间除了这两人,还有两个黑衣人站在角落,此外就只余阿梨。
  她少见地出现伤感模样,自言自语道,“你若在,会是什么模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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