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博抬手看了看手表，对秦川道：“现在是六点钟，有点晚了，以后你五点半就要到这里，最好是五点到，反正越早越好。”
  “剧组一般八点以后开始工作，从这里去取景地需要时间，到了剧组还要化妆，吃早餐，副导演讲戏和简单培训，前前后后没两个小时搞不定。”
  秦川点点头，又瞅了瞅树上的人，暗自叹气：‘我再卷怕是也卷不过这哥们。’
  知道群演很累，没想到这么累。
  五点半到，这说明他以后得四点半起床，半小时洗漱，五点出门坐公交。
  就这还是住的地方不远。
  那些住得远，车程要一两个小时的，怕是只能像树上这哥们一样，北影厂门口过夜。
  还好他有挂。
  秦川瞅了瞅身旁的黄博，把这条大腿抱稳了，将来高低配角起步，不用像群演这么辛苦。
  “哔哔！”
  两人谈话间，不远处的街角，一辆大巴车驶来。
  秦川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在树上睡觉的人已经跳下来了，抱着衣服外套就往大巴车奔。
  周围的人仿佛是闻到腥味的鬣狗，一窝蜂的聚集过去。
  车还没完全停下，里三层外三层就全是人了。
  群头站在车门前，拿着大喇叭喊道：
  “一个个来，都排好队。”
  “谁挤就不要上车了。”
  “你，你，你，上车。”
  “你年纪太大了，别来了。”
  “哥，我是专业群演，我有半年的演戏经验。”
  “行，你也来。”
  黄博见秦川傻呼呼的去排队，忍不住道：“剧组招收群演有限，你这个排法，吃屎都赶不上热乎。”
  “啊，那怎么办？”
  “你得去争，去抢，去偷，在你能力范围内无所不用其极的争取角色。”
  说着，黄博掏了掏口袋，准备给小舅子上一课。
  “看着，我只教一次。”
  拉着秦川，他来到群头这边，不动声色的把手上香烟递了过去。
  “哥，帮帮忙，我们兄弟俩揭不开锅，好几天没吃饭了。”
  群头低头瞅了一眼，长乐，十二块钱一包，不孬。
  “你俩上车吧。”
  黄博和秦川上大巴，结果根本没有座位，全部坐的满满当当，只能杵在原地。
  这年头的人还是淳朴，拿了礼都办事。
  群头见状对着车内随便一指：“那个谁，你俩下来。”
  被点到的小伙弱弱起身，正是刚刚在树上睡觉那位：“哥，为啥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身高不合格行了吧，下车，赶紧的，还有那个谁，老头，快点！”
  小伙一脸的委屈，瘪着嘴从座位离开，路过秦川和黄博身边，表情很复杂。
  他也不傻，哪里不知道这是遇到走后门的了。
  对上他的目光，秦川越看越眼熟，等小伙下车后，他坐上位置，这才一拍脑袋。
  “这不保强嘛。”
  十多年后的王保强也是家喻户晓明星，士兵突击，树先生，顺溜，唐仁，经典作不少。
  咖位一点不比黄博差。
  没想到自己第一天上岗，就把他给顶了。
  黄博继续教育秦川：“出来混不动脑，一辈子都是群演，学着点。”
  ……
  半小时后，大巴车到达目的地，一个公园角落。
  今天拍的是现代戏，男主和女主在公园约会压马路。
  群演不用换衣服，只需要按照剧本走来走去假装路人就行。
  秦川饰演的角色很简单，一个人坐在离男女主不远的椅子上当背景板，没有一句台词。
  人是早上六点到的，戏是中午开始拍的。
  拍完是下午三点，今天的工作结束。
  因为露了脸，秦川多领了十块钱，一共赚了三十。
  回到出租屋，秦川还激动着，下铺抽烟的黄博却给他泼凉水：“你在表演方面没有天赋，吃不了这碗饭，劝你早点改行。”
  秦川笑容凝固，一颗心沉下去，第一桶金也不香了：“为什么？”
  黄博翻白眼：“你演的时候全身僵硬，跟僵尸似的。”
  秦川解释：“第一次演，多多少少有点紧张很正常吧。”
  “你小子别不服，我问你，你演的角色定位是什么，学生，上班族，还是富二代？”
  “剧本上没说。”
  “你在公园等的是谁？女友，兄弟，父母，同学？”黄博冷笑：“剧本上也没说是吧，因为你没剧本，只是副导演让你坐那儿，然后你就跟木头一样杵着不动。”
  秦川沉默，黄博说的是事实。
  黄博苦口婆心道：“副导演没说，你就不会自己补充吗？没有哪个剧本会告诉演员，这里要哭，这里要笑，这里要叹气，都是演员自己设计。”
  “拿到剧本的那一刻，你就应该自己脑补，给你的角色一个身份，他有家庭，有父母，有亲戚朋友。”
  抽屉拿出纸笔，黄博边写边到：“天赋这东西很抽象，具体点就是声台形表，当然，最重要的是理解能力。”
  “演员只有把角色理解了才能演出精髓，能演多像，就看你对角色理解多深。”
  短短几分钟，黄博已经在纸上写了上百字，然后交给秦川。
  上面是他刚刚演的角色身份。
  姓名：秦川
  出生年月：一九八三。
  身高：一米八二
  体重：七十五公斤
  学历……
  性格：……
  场景：夕阳西下，老人，小孩，夫妻，情侣在周围散步，玩耍。
  人物心理状态：秦川刚刚失恋，散步偶然到曾经和女友约会的公园，触景生情，回忆往事点点滴滴，心生难过……
  “这是每个演员拿到剧本后的必修课，一个简约的人物小传。”黄博淡淡道：“你当时要是按照这个来演，你还会像个僵尸一样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瘫在椅子上吗？”
  秦川沉思，一言不发，他没演过戏，对这行不了解，确实没想过这些。
  副导演让自己坐在椅子上当背景板，自己就傻乎乎坐着了，什么都没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演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那里。
  黄博说自己对角色理解能力不行都是抬举了，因为他就没有去了解。
  见秦川不说话，黄博叹气：“真想吃这碗饭，你就不可能一辈子当群演。”
  “但你想要演角儿就得过这一关。”
  “觉得难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