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闵蓝田满脸堆着笑容在经贸公司大办公室找到了秦丛云。
  他很少来经贸公司这边，一般都是有事儿了才会过来，不过身为领导班子一员仍然是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秦丛云起身走进隔壁的小办公室之中，闵蓝田已经开始泡茶了。
  看了一眼秦丛云笑着招呼他坐下，又亲自将茶水送到秦丛云面前，全程笑容都没有断过。
  秦丛云心中一凛，大概猜测到了是什么事情，试探着问道：“厂长，是纪委那边有结果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闵蓝田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又是啄了一口才点头道：“虽然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不过今天已经移交司法了。”
  说着又看向秦丛云，继续笑道：“这次可是挖出来藏在厂里的蛀虫。”
  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但秦丛云还真有些不好接话。
  只能是轻笑着恭喜道：“那就恭喜厂长了，这次恐怕您要党政一肩挑了吧？”
  “哈哈哈！”闵蓝田很是受用，笑声都轻快了许多；“何总的意思是这样，不过还是要看总公司党委开会的结果，你也知道总公司不是铁板一块。”
  说着又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丛云道：“不过领导倒是专门提到了你，还让我给你加加担子，你有没有想去的岗位？还是继续回技术科，正好现在技术科群龙无首。”
  技术科群龙无首，意思是毕云涛也被抓了？
  秦丛云心中已经有些难以按捺激动了，期盼已久的副科级终于要到手了。
  不过还是强行压抑住不让激动浮现到脸上，尽量平静道：“厂长，我还是想继续留在一车间可以吗？至少让我看着新引进的设备成功投入生产再说。”
  “没问题！”闵蓝田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随即才解释道：“这次厂领导班子被牵连的可不少，虽然没有全部被移交司法机关，但调走了好几个副厂长，总公司给了我两个推荐名额，我准备让你们一车间主任齐麓山上去，正好空出来车间主任的位置……”
  “厂长，我直接做车间主任怕是不好吧？”秦丛云有些苦涩道。
  实在不是他矫情，在工厂基层虽然讲实力、能力，可车间主任都算是厂里中层管理了，实打实的正科级，还是要有资历才行的。
  闵蓝田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所以便摇了摇头解释道：“车间主任肯定不会现在给你，我的意思是让原本的副主任杨利民上去，你就担任副主任。”
  秦丛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只是副主任，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压得住杨利民。
  “厂长，这是厂领导的集体决议吗？”秦丛云问道。
  机械厂只是处级单位，要任命副科级的确是有权利，可也得通过厂领导的集体决议才行。
  闵蓝田也没有隐瞒，直接摇头道：“我是先征求你的意见，集体决议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秦丛云想想也对，田立功刚刚被移交司法，而且这次还连累了那么多厂里中高层领导，现在可以说闵蓝田是对机械厂掌控最强的时候，通过一个副科级的任命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心里大概有了底，秦丛云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又和闵蓝田聊了一些事情便起身告辞离开。
  对田立功的下场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这是早已经注定的事情，从他被秦丛云盯上的那天开始。
  谁让他和张跃进是好兄弟来的，秦丛云也只能将他搬倒，才能保证在机械厂快速成长。
  “23岁的副科级，这应该是二钢历史上第一个了吧？”
  走出小办公室，秦丛云狠狠握了握拳，算是对自己能够打破二钢历史的庆祝。
  人人都说国企前期晋升最快，可实际上在国企晋升也还是需要看资历和年轻的，当然你要是真有实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23岁的副科级别说是放在国企了，就是放在政府部门也很少见，包括那些选调生也不是进入工作岗位就能走上领导岗位的。
  当然这是85年之后的事情，85年之前国家大量缺人才那会，好多地区大学生毕业进入工作岗位就是正科，甚至还有直接成为副县长的。
  这些年国家人才梯队已经快到饱和了，要不然再过十几年怎么会终止大学生分配工作呢？
  之所以会是十几年，而不是几年时间，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彻底放开之后大量的领导干部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
  这些人的岗位也是需要人来弥补的，恰好就是后续的大学生补上，再加上一轮人才储备所以时间才会拖了那么久。
  又是忙忙碌碌，转眼便到了腊月初八。
  经贸公司和机械厂筹备已久的设备采购招标会终于是如期召开，虽然还有很多细节做得并不是很到位，但现在也就只有这样的条件了。
  招标会就在经贸公司大礼堂召开，除了秦丛云最开始邀请的蒂森五家公司之外，又陆陆续续有十几家设备制造公司来了阳城，并递交了相关方面的资质文件。
  最后这场招标会总共参会方达到了20家，几乎囊括了目前世界上所有能够制造数控设备的国家。
  最让秦丛云感到奇怪的是井边重工竟然也被允许了参会，不知道走的是哪一位领导的路子，但可以确定的绝对是总公司说的上话的领导。
  这也就放在如今这个时候了，要是在后世井边重工这种早就被处罚甚至是驱逐出境了。
  没办法，现在国家积贫积弱，尤其是工业方面还是得依赖国外才行。
  现场会议其实很简单，最重要的还是后续的评标过程。
  而且这次参加这次招标的公司之中明显有不少懂人情世故的，应该都是提前接触过二钢的领导，所以造成了评标的时候不少人都有自己的意见。
  尤其是总公司和几个分公司领导，更是表现得很强势，还好他们都有自己支持的公司，才一直僵持不下。
  闵蓝田作为招标办副组长对这个状况也有些不太好发言，所以只能将目光看向一直坐在角落中默默无闻的秦丛云。
  秦丛云能够读懂他眼神之中的意思，心里也是苦涩的不行。
  在场的可不只有招标办的人，总公司两位副总还有其他各大分厂的领导全都在发言，他这个小虾米站起来那就是触霉头。
  不过闵蓝田一直给他递眼色，就差直接开口了。
  秦丛云就算是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打断道：“各位领导，我能说一句话吗？”
  顿时整个小会议室之中的领导干部将目光全部投到了秦丛云的身上。
  参与这场评标的全都是二钢各级领导，秦丛云之所以被允许参加还是因为何振宇亲自点名的。
  所以在场的这些领导看到秦丛云站起来打断他们，眼中难免都是有些不悦。
  不过他们的不悦一部分是冲着秦丛云，还有另外一部分是冲着闵蓝田，没办法虽然秦丛云坐在他身后，让这些领导误以为是闵蓝田的秘书了。
  赵晓燕这段时间和秦丛云的接触算是比较多的，她又是招标办的正组长，这个时候笑着看向秦丛云道：“小秦，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吧！作为设备采购招标会的倡议人，我们在场的在你面前可都是小学生，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就是了。”
  她这纯粹就是在帮秦丛云解围，同时也告诉在场的其他人，秦丛云并不是闵蓝田的秘书，而是促成这次招标最关键的一环。
  果然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不少领导看向秦丛云的眼神都变得玩味了起来，当然其中有一道阴鸷的目光显得十分突兀。
  自然是代表冶金厂来参加会议的张跃进。
  秦丛云自然也注意到了张跃进，不过却只是冲着对方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直接开口道：“谢谢赵组长给我这次机会，也谢谢诸位领导能够听我把话说完。”
  感谢一番，又是稍微沉吟，突然朗声开口道：“诸位领导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张跃进立马接话，随即戏谑道：“年轻人，虽然你被允许参加这次会议，但是说话可是得负责，我们在场的都是二钢各级领导，你这样无故指责是什么意思？”
  好大一顶帽子扣了下来。
  虽然不至于将秦丛云怎么样，但足以让在场的领导对秦丛云留下不好的印象。
  印象这个东西虽然说起来并不是那么重要，但真到了你提升的关键时刻，到时候在场的这些领导稍微皱了皱眉头，那说不定就要蹉跎好多年。
  张跃进这是顿刀子割肉，明显给秦丛云下绊子。
  秦丛云又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打算，但却只是冲着所有人淡然一笑，继续胸有成竹道：“就是招标结束之后，我们是要对外公布结果和原因的。”
  “各位领导或许不怕其他公司不服闹事儿，但咱们这次的招标会可是在国资委备案的，最后整个招标会的过程和结果都是需要整理成资料递交到国资委作为其他企业设备采购方面指导案例……”
  话到一半，秦丛云又忽然停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在场所有人。
  其实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国资委是压在所有国企领导头上的一座大山，只要不怕被拿掉头上帽子的就没有不怕国资委的。
  但是秦丛云最后说的这件事情，在场的绝大多数人还真的不知情，招标流程和结果递交国资委也是最近半个月才定下来的。
  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既然是要送到国资委当做指导材料，那国资委的领导就肯定会亲自过目，那么最后结果如果没有达到公平、公正、公开三大原则的话，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最后都会直接被国资委审查。
  秦丛云目光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张跃进的身上，又是冲着他笑了笑坐回到椅子上。
  张跃进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的目的明显没有达成，而且秦丛云这次的提醒还有可能在不少人心中留下了识大体知进退的印象，毕竟他可没有把最后的结果说出来让在场领导难堪。
  有了秦丛云的这次提醒，所有领导纠结归纠结，但还是给出了最公平的投票。
  十几分钟之后，当唱票员宣布结果的时候，再次出现了争议。
  因为最后的结果竟然有两家企业，一家是Lea代表的蒂森公司，另一家则是井边重工。
  两家给出的报价和服务都差不多，如果非要比较的话井边重工还要实惠一些。
  当秦丛云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都有些忍不住皱眉，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闵蓝田投了过去。
  恰好闵蓝田也在这个时候将目光投向秦丛云，眼神中同样带着震惊和无奈。
  秦丛云心中一惊，赶紧低头翻看起井边重工的竞标文件。
  竞标公司：井边重工。
  竞标价格：2700万美金。
  竞标设备：井边重工EQ5523型超大龙门铣床。
  详细介绍……
  当大致浏览一番之后，秦丛云心里不免担心了起来。
  因为他其实想引进的是蒂森公司的设备，先不说和Lea的私人关系，单单就是德方现在刚刚进入国内，以后机械厂如果还要采购他们设备的话，价格方面也会相对片便宜不少。
  另外就是德方的精密设备一直都是排在世界前列的，同时他们做生意也比小脚盆要老实太多了。
  但如果单从标书上来看的话，还真是的是井边重工要有更大的优势一些，也更加符合招标的结果。
  只是秦丛云知道小脚盆的这些家伙绝对不会那么老实，到时候如果再以次充好的话，那遭殃的可还是二钢和机械厂。
  就在秦丛云心里纠结该怎么才能阻止井边重工中标的时候，一道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随即耳边响起张跃进的声音。
  “小秦同志，觉得这个结果够公平、公正、公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