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你不嫌脏,本王嫌弃,过来。
作者:画鹊兆喜    更新:2021-11-17 00:32
  这么多年了,她在当初以为袭夕因自己惨死后,就再没哭过了。
  血水混合着眼泪渗入唇角,又腥又咸,是她这辈子品尝的最陌生,最磨人的味道。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骨收了伞,示意一屋子的大夫婢女都出去,待他们离开了,自己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姜绾绾听到容卿薄偏冷淡的嗓音:“过来。”
  她趴在床边没动。
  虽很快将情绪收拾妥帖,但想也知道自己此刻满脸眼泪鲜血的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在容卿薄面前狼狈过,但若要论起其中翘楚,怕也就这次了。
  僵持了一会儿,又听他道:“你要在那片血污里跪多久?你不嫌脏,本王嫌弃,过来。”
  嫌弃就嫌弃,又没逼着他来这儿瞧。
  在干干净净,香香暖暖的月华楼陪他家素染不好吗?
  非要来这儿给她添堵。
  姜绾绾干脆装聋作哑,低着头给拾遗一层一层的换纱布。
  容卿薄难得好性子的由着她,过了片刻,这才肯纡尊降贵的踏进了那片斑驳的血污之地,温热的指挑高她下巴。
  姜绾绾皱了皱眉,一手攥紧纱布,无奈的抬眸看他:“殿下就非要瞧一瞧绾绾这狼狈模样才肯罢休?”
  她嗓子有些哑,哭的厉害,睫毛被打湿,一缕一缕的遮着水洗过似的黑亮眼睛,小脸哭的泪痕血痕四处都是。
  果真是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还是容卿薄头一次见她哭的模样,竟哭的委屈又可怜,像是被多少人欺负了一般。
  他低低叹息,豁出去一套长衫不要,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衣摆尽数浸泡在血水中,自怀中抽出手帕来给她细细擦拭小脸。
  她还小,肌肤滑腻白皙,擦一擦便是软弹,盔甲尚未穿回去,便显出几分无助脆弱感。
  “狠心处罚他的人是你,瞧他以命相搏后哭的稀里哗啦的还是你。”
  他忍不住打趣她:“你们虽说一母同胞,但自小便不在一处长大,没什么情分可言,便是他真的死了,又如何?”
  姜绾绾半敛着睫毛由着他擦拭,也不吭声。
  她与哥哥,甚至拾遗,这一生遭遇的,非切身体会,不可同语。
  他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生而尊贵,受万人膜拜敬仰,这一生都是骄矜傲慢的,便是再感同身受,又能有几分贴近他们的心口?
  那被人一刀一刀捅出的血口,那疼痛,那煎熬,那愤恨,拾遗甚至不怎么与她说出口,因为太痛了,能宣之于口的,不过万分之一。
  “罢了。”
  容卿薄将沾满血污的帕子丢弃一边,打横将她抱起:“这边本王自会陪人好好伺候着,倒是你,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将你怎么了。”
  说着便向外走。
  外头的月骨显然听到了动静,赶在之前将门打开。
  容卿薄瞧了他略略阴郁的脸色一眼,道:“寻几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好生照顾着,屋里别断了人。”
  月骨低垂着眉眼,头一次略显生硬的道:“是。”
  若不是拾遗上头有姜绾绾,就凭他端给寒诗的那晚毒药,拾遗是断断活不过今晚的。
  宣德殿内备好了浴桶,用的是温凉的水,容卿薄亲自剥了她沾血的衣衫将她放进去,随手一捧水直接撩到她脸上:“洗干净了,本王可不想闻着血腥味道入睡。”
  说完,自己先脱去了染血的衣衫,直接开门丢了出去。
  这水温对姜绾绾而言已是极热了,她哭的有些力竭,没什么精神的靠着梨花木桶,缓了许久,瞧着他只穿着里衣闲适的在旁边喝茶,于是问:“不是说素染摔伤了么?伤的严重么?”
  “大约要静养两日,听大夫的意思,是伤了脚踝处,膝盖与手臂有几处擦伤。”
  他平静的说完,便没有了下文。
  姜绾绾也没什么力气与他再多说两句,就那么恹恹的靠着,任由温凉的水浸泡着自己。
  这东池宫的是是非非,哪里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眼下她自己还一个一个大烂摊子的事情没解决呢。
  容卿薄瞧着她魂不守舍的小模样,莫名的就有些想笑,于是搁了茶杯过去,随手撩起一捧水泼到了她脸上,又顺势抹了一把,将上面残留的血擦净。
  姜绾绾冷不防被呛了一口,下意识的后仰:“你做什么?”
  容卿薄本意只是想给她洗个小脸,奈何掌心肌肤又软又嫩,忍不住便多捏了两把,笑道:“本王瞧你不动,不就是在等本王伺候?”
  他下手不轻,姜绾绾觉得脸都快给他捏变形了,于是挣扎着去推他。
  她眼下都惨到这地步了,他还有心思作弄她。
  一来二去间,忽听他道:“前日庞夏便催着我去长姐那处提亲,你怎么说?”
  姜绾绾默默良久:“算了吧,拾遗不是她良配,别耽误了人家姑娘一生幸福,你给她另寻个好夫婿吧。”
  “想好了?”
  “嗯。”
  容卿薄便不再多说,温热的大手轻拍她后背,哄婴儿一样的力道。
  姜绾绾紧绷的身子一点点软化下来,良久,才舒适的轻喟一声。
  他若……
  不是摄政王……
  该有多好啊……
  该有多好。
  ……
  翌日天还未亮,便听月骨在外很轻的敲了敲门,说是宫里来人请他去趟。
  容卿薄睡在外侧,闻言不轻不重的应了声,就瞧见姜绾绾似是要醒的翻了个身。
  他侧身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埋首在她发间:“再多睡一会儿,我看看无事便早些赶回来,午膳怕是不行,晚膳前定是能回来的。”
  他嗓音还带了些许睡意朦胧的沙哑,少了几分城府,便添了几分柔情。
  姜绾绾便彻底醒了,她惦记着拾遗的伤。
  “我去看看拾遗。”她说。
  容卿薄眯了眯眸,半真半假道:“你何时能把这份心思放我身上,我怕是梦里都要笑醒。”
  姜绾绾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她心思本就不多,哪儿还有精力分给他多少。
  便是有,又怎么敢分到他身上去。
  自古帝王多薄情,她这皮囊又能好看多久,他的这份柔情又能持续多久。
  不过镜花水月罢了,她得把这个看透了,且时时刻刻保持着清醒啊。
  她难得温情,伺候着容卿薄更衣洗漱,送他至东池宫外,瞧着他的轿撵消失在视线中,这才折返回去。
  也算是感念他昨夜的体贴照顾罢。
  这么想着,便快步往后院走去。
  刚刚穿过走廊,就被丫头半路拦住,期期艾艾道:“王妃,我们家主子请您去月华楼一絮。”
  姜绾绾淡淡瞧她一眼:“我先去看一看拾遗,告诉你们家主子,就说我晚些过去。”
  素染这会儿寻她,大约与昨晚她雨夜给容卿薄送汤摔倒有关,不过女儿家争风吃醋的小情绪,自是比不上拾遗要紧。
  丫头却很是愤怒的模样,咬咬牙,生硬道:“王妃,我们家主子一夜未眠,自王妃回东池宫后,殿下几乎就没空闲去陪她一陪了,奴婢人微言轻,可眼瞧着主子日渐憔悴消瘦,实在于心不忍,王妃既身为东池宫正妃,担负整个东池宫的繁荣,自该以身作则,怎可日夜独占殿下,便是连昨夜我们家主子重伤,都要将殿下揽在身边不肯叫他去别处?”
  她说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梗着脖子道:“奴婢自知此番话乃大不敬,奴婢愿听凭王妃发落,只求王妃给我们家主子一个喘气的空档,莫要将她往死里逼去。”
  姜绾绾后退一步,瞧着她视死如归的模样,平心静气道:“逼?是我平日里性子太好,才叫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觉得一点委屈都受不住,是不是?”
  那婢女愣了一愣,刚刚的视死如归忽然就僵在了脸上。
  “我虽不怎么理会这东池宫的事,但不理会,不代表不清楚,这晨昏定省,一日两次的请安茶,你们家主子可曾做到过一次?”
  “这一月两次的训诫礼仪,你们主子可曾听过一次?”
  “这夫君在正室屋里歇着,也有区区一个妾室差人来请走的道理?”
  “……”
  婢女交叠着的手慢慢的开始发抖,嗫嚅着想要辩解几句:“王妃,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声音自是没有了刚刚那般的怒气冲冲。
  姜绾绾笑了下,微微俯下身挑高她下巴:“这得亏我是正妃,若当初进门为正妃的人是庞明珠,你以为你们主仆二人眼下的尸骨该被埋在何处?……怕是有地方埋都不错了!”
  她甩手丢开她的下巴。
  婢女重重的一个哆嗦,忽然扑跪下去,哭着求饶道:“奴婢万死,奴婢万死,求王妃恕罪……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
  姜绾绾直起上身,淡淡道:“不是你被鬼迷了心窍,是打心底里觉得我这王妃好欺负!当初我刚回这东池宫,外头将我传的毒如蛇蝎,不就叫你们这群奴才吓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眼下瞧我似是没脾气的样子,便觉得我这样的人,根本镇不住你们这帮奴才,可事实上,我心肠好时,可以由着你们在底下撒泼,但我若心情不好了,莫说是你,便是拿你们主子开刀,叫人乱棍打死,你们都得给我把嘴巴缝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