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常山到了茶几前，拿起手机，一看号码，脱口而出，“于东。”
  站在他旁边的张秋燕立刻捂住自己嘴。
  陈常山立刻接起电话，“于所，医院那边有消息了，二虎怎么样？
  命保住了，但大脑受了严重损伤，恢复不到正常人状态了，他为什么离开卫生院，和混混因何发生冲突，这些都讲不清楚了。”
  陈常山用力握握手机，强行克制一下情绪，“混混那边怎么样？
  被抓到的混混讯问没什么改变，交代的案情还是和以前一样。
  主犯仍没抓到。
  县里边有什么消息吗？
  县里还在开会，具体情况你也没得到消息。
  谢谢于所。
  你的话我都记着呢，你也早点休息吧。”
  电话挂掉，陈常山颓然坐到沙发上。
  张秋燕挨着他坐下，“常山，事情已经这样了，陈二虎能保住命就算不幸中的万幸。
  你别太难过了。”
  陈常山道，“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我也能接受，可我总觉得事情背后有猫腻，二虎不可能平白无故离开卫生院，还正巧碰到两个混混，被打了。
  这后边肯定有猫腻。
  二虎变成这样，实在太冤了，他家就他一个孩子，他还没结婚，他上边还有个父亲。
  他变成这样，他父亲怎么办？”
  咚。
  陈常山重重一拳打在茶几上。
  张秋燕忙劝慰，“常山，你别激动，县里不是正在开会商讨这件事吗，就算陈二虎是自己要离开卫生院，乡里也存在工作失职的问题，县里肯定会给陈二虎家一个交代，陈二虎和他父亲应该能得到照顾。
  按照法律，打人的两个混混也会给陈二虎家赔偿。”
  情况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
  陈常山没答话，点支烟，狠狠抽口。
  张秋燕看看陈常山，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我问问孙主任，县里会开的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
  陈常山轻嗯声。
  张秋燕给孙元茂发条信息。
  等了十几分钟，张秋燕的手机终于响了，张秋燕立刻接起手机，连声说好。
  电话挂掉，张秋燕看着变暗的手机屏，若有所思。
  陈常山忙问怎么样？
  张秋燕深吸口气，“县里刚开完会，李书记和牛县长都参加了，会上讨论的挺激烈，李书记还拍了桌子，本来能够很好解决的事情，却差点让乡里搞出人命。
  花田乡的书记乡长都在会上做了检讨，表示肯定安抚好陈二虎家属和仍住在卫生院的其他村民。
  对失职的相关人员也会做出相应处罚，保证类似的事不再发生，确保马家沟的项目能顺利完工。
  县公安局也表示一定会尽快抓到打伤陈二虎的主犯，给受害人一个交代。”
  张秋燕顿顿。
  “没了？”陈常山问。
  张秋燕又深吸口气，“李书记对这个会议结果不满意，会上提出马家沟项目的事，不能再由乡里完全和项目方对接，必须县里派人进驻花田乡，协调项目方与乡里的关系。
  协调组向县里直接负责。
  这样才能保证类似的事不再发生，项目能顺利推进。”
  陈常山道，“李书记这个提议对。”
  张秋燕轻笑声，“我也觉得对，上次平坟动静就不小，这次又差点闹出人命，再由乡里完全负责，肯定还会出事，说不定马家沟的项目就夭折了。
  可是这个提议牛县长反对。”
  “为什么反对？”陈常山道。
  张秋燕又声轻笑，“表面还是冠冕堂皇那套话，实际谁心里都清楚，县里派人下去就会触动乡里的利益，弄不好还会掀出背后的猫腻。
  牛王不分家，他当然反对。”
  “那提议没通过？”陈常山就问。
  “通过了，不过是选了个折中的方式，牛大龙再牛，李书记当众拍了桌子，牛大龙也得给书记面子。”张秋燕道。
  “折中的方式？”陈常山看着张秋燕。
  张秋燕也看着他，刚要回应，张秋燕手机又响了，张秋燕看眼号码，又是孙主任，立刻接起，“好，孙主任，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掉，张秋燕道，“李书记让我现在过去，具体怎么折中，刚才孙主任在电话里也没解释，现在李书记让我过去，肯定是当面要向我解释折中的事。
  我猜十有八九是要派招商局的人去马家沟。
  一会儿李书记肯定会提到你，常山，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现在还想去马家沟吗？
  马家沟现在已不仅是浑水，是死水，进去了就有可能沉下去。
  你若改主意了，我可以找借口帮你向李书记推掉。
  你在我面前改主意，不丢人。
  但如果答应了李书记，就改不了了。”
  张秋燕言真意切。
  陈常山毫不犹豫，“我不会改主意，去。”
  两人对视片刻。
  张秋燕道，“好吧，那我走了，等我电话。”
  陈常山把张秋燕送到门口，“路上开车慢点。”
  张秋燕笑应声好，快步下楼，很快铿锵的高跟鞋声就消失在楼道里。
  陈常山在门口伫立良久，来的真是快，想到去马家沟，心里有点激动，也有点忐忑。
  但无论怎样，马家沟自己都去定了。
  咣。
  屋门关上。
  陈常山回到屋里。
  张秋燕的车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县委大院，停好车，正往县委大楼走，听到身后有人喊，“张局。”
  张秋燕停下，回身看。
  马达兴冲冲走过来。
  张秋燕一愣，“马局？这么晚，你来县委干什么？”
  马达到了面前，笑道，“和张局一样。”
  张秋燕轻嗯声，“孙主任也给你打电话了？”
  马达笑应声是。
  张秋燕心里立刻飘过一句脏话，这个孙眼镜，藏得挺深，背着我，和我的副局长还勾勾搭搭。
  陈常山说得没错，每天待在办公室里除了能长心眼，什么都不长。
  见张秋燕面露不悦，马达忙解释，“张局，孙主任给你打电话时，忘了说让我和你一起过来。
  等他想起来，又怕你路上开车接电话不安全，才直接给我打的电话。”
  张秋燕一摆手，“行了，别解释了，谁打电话都一样，人来就行。
  李书记还等着呢，咱们赶紧进去吧，别让李书记等急了。”
  马达顺坡下驴，好。
  借着昏暗的灯光，张秋燕又看眼兴冲冲的马达，心中冷笑，我以为只有陈常山不怕死，没想到，为了由副转正，你马达也一样不怕死，明知道前边是死水，还要费尽心机一根筋往里跳。
  行，你跳吧。
  我正省心了，不用再琢磨怎么把你推下去。
  想着，张秋燕又是声笑。
  已走到前边的马达停下脚步，回身道，“张局，想什么呢，赶紧走啊。”
  张秋燕应声好，跟上马达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县委大楼。
  楼外，月色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