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生意
作者:乐隐者    更新:2024-08-05 18:41
  回到家,看到乳母正抱着薇儿散步,水清桦立刻调开视线,现在的她,还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面对薇儿,每一次见她,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当天晚上,夫妻间进行了一场对话。
  “夫君,我打算把薇儿送到母亲膝下教养。”
  “为何?”
  “母亲世家出身,又饱读诗书,薇儿由母亲教养,无论是规矩礼仪,还是学识眼界,都会比跟着我强。”
  “可是薇儿才刚满月,这时候最需要母亲,学规矩学诗书,大几岁也不迟。”
  “孩子小好培养感情。大了就不那么容易亲近了。”
  季子墨目光灼灼地盯着水清桦:“清桦,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你为什么突然不亲近薇儿了,你在害怕什么,回避什么?”
  水清桦垂下头。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此生都不可能分开。我们只能往前看,风雨共担。清桦,你愿意告诉我吗?”季子墨眼含恳求。
  水清桦依然低着头,她心里很乱很乱,一个声音说,告诉他吧,自己一个人肩负这些秘密真的太累了。另一个声音说,上辈子他做了一辈子甩手掌柜,你都快死了他都不闻不问,你还敢相信他吗,他会不会觉得你和薇儿都是妖孽,甚至牵连到菲儿和蕊儿?
  水清桦难以决断,她把脸埋进手心,双肩颤抖,泪流满面。
  季子墨的眼睛黯淡下来。
  “清桦,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吧。”说完,他拖着脚步慢慢走了。
  薇儿最终没有被送走,水清桦借口晚上休息不好,又收拾出一间厢房,让乳母带着薇儿住,她只早晚看一眼孩子。
  季子墨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加倍地疼爱薇儿,好像要把娘亲的宠爱一起补上。每天陪着几个孩子的时间变长了,偶尔也会亲自教菲儿和蕊儿读书认字,菲儿和蕊儿长这么大和父亲都没怎么亲近过,自然是开心的,三房一时父慈女孝。
  只是夫妻关系一时进入了冰点,二人不仅不说话,连照面都少打。玉桦、琴心和乳母都看出了不对,但他们夫妻本就淡淡的,现在只是更淡了一点而已,好像也没什么出奇。
  日子就在这别别扭扭的气氛中滑过。水清桦不允许自己一直沉浸在失去薇儿的悲伤中。死过一次,她对时间前所未有的珍视和紧张。
  这几日,她足不出户,把考察绣坊的心得体会写下来。写的过程中,一些想法在她心头慢慢浮现、定型,形成一份新绣坊的章程。
  此时,门房递了帖子进来,丝忆坊王掌柜约她第二天在绣坊一叙。她一点不意外王掌柜知道她是季家人,精明的生意人,谁会不把合作对象查个底朝天呢。
  来得正是时候!
  第二日一早,水清桦特地约上了水明桦,一起坐上马车,驶往鄂城。
  到了丝忆坊,水清桦熟门熟路进入二楼雅间,王掌柜已等候在此。但除了王掌柜,还有个高大俊朗的男子,面庞坚毅,目光锐利,看上去不像商人,更像个武将。
  王掌柜已迎了上来,介绍道:“水二娘子,这位是沈公子,也是我们丝忆坊在江夏府的话事人。”
  沈公子拱拱手:“水二娘子,在下沈翌。”言简意赅。随后笑着看向水明桦,喊了一声“水大娘子”。
  王掌柜善解人意地为清桦解惑:“上次奔马图的绣屏,就是沈公子从令姐手上收的。恰好沈公子这几天来巡店,我把你想开绣坊的事告诉了他,他很感兴趣,想约你谈谈。”
  水清桦给了王掌柜一个感激的眼神。
  正好,考察过市场后,水清桦对自己的未来发展也有了更明确的思路。
  苏绣精美高雅、针法复杂多变,但楚地人性格粗犷奔放,不是人人都欣赏得来精致细巧的江南风格。且苏绣很多原料直接从江南进货,成本高,售价更高,专供豪门富户,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楚绣无论色彩、图案还是价格都更受当地老百姓欢迎,但针法变化不多,工艺细节不比苏绣细致。
  水清桦作为土生土长的楚人,又学了一手苏绣技艺,如果她能把苏绣与楚绣相融合,以她独创的自然绣为支撑,是否能打造出一个独一无二的刺绣流派?
  她侃侃而谈,把自己的想法尽数吐露。沈公子不动声色,一双眼睛却越来越亮;王掌柜笑眯眯地捋着自己的短须,频频点头,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
  “这么多年,丝忆坊在江夏府,从店面装饰到所售绣品,都和江南一般无二,成本居高不下。在销量上,我们量少价高,楚绣阁却是薄利多销。谁也改变不了这个格局,谁也不能彻底压住另外一个。如果丝忆坊能开辟一条专供中档市场的路线,更能迎合楚地人的喜好,我们在江夏的局面就打开了。”王掌柜总是四平八稳的圆脸上,露出按捺不住的兴奋。
  沈翌就显得冷静很多:“想法的确不错,但开辟一条新路线谈何容易,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水二娘子有想过具体怎么做吗?”
  水清桦还真想过,她拿出自己拟定的章程。沈翌看过后觉得可行,前期投入也不高,值得一试。三人讨论了筹备期的分工,前期水清桦主要负责工艺和设计,她需要在一年内画出一百件融合苏绣和楚绣特色的新绣品画样,设计每件绣品所用的针法和面料,还要负责教会十个绣娘自然绣。至于场地、装饰、面料和丝线采买这些事就交给丝忆坊。
  一直到天擦黑,才基本议定。期间水明桦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看书,对这些经营大计完全不参与。
  这时水清桦提出,新绣坊的一切书契,包括自然绣的保密协议,都落在水明桦名下,这是姐妹二人提前商量好的。水明桦未嫁,没有夫家羁绊,又是她最信任的长姐,用她的名义最合适不过。水清桦希望,新绣坊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意,季家人没机会干涉,尤其是大嫂谈梅雪。
  丝忆坊对此毫无意见,最终还是约定五五分成,水清桦还为自己争取到了新绣品的命名权以及五百两银子的启动资金。
  沈翌亲自将水清桦和水明桦送出来,状似不经意地问:“水二娘子一手苏绣针法出神入化,不知师从何人?”
  “我没有拜师,但有人指点。”这件事不是秘密,水清桦把沈绣娘的故事讲给沈翌听。
  沈翌显得非常感兴趣,追问道:“不知这位沈绣娘人在何处?”
  水清桦答道:“她已经仙去七年了。”
  沈翌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震动。
  水清桦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沈绣娘和沈翌都姓沈,都来自江南,莫非他们有什么亲戚关系?
  沈翌失态不过一瞬,很快便恢复正常,将二人送至马车前,笑着道别,又状似无意地朝着水明桦点点头。水清桦正在想事情,并未注意。
  回家路上,水清桦一颗心砰砰跳着,无法平静。要做成这件事困难重重,从酝酿到真正实现起码需两年时间,但她很有信心。前世今生,她从未对一件事如此热切,如此渴望,又如此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