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回到红旗木材厂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整个回去的路程于老四都在气呼呼的开车，没有一声言语。
  直到进了木材厂的办公室，于老四才终于忍不住，当着急于了解情况的李奉义面，跟李阳和秦喜斌发起了飙！
  “我他娘的就不明白，你们俩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怂了啊？这批木材明显就是他妈发过来恶心咱们的，这样的哑巴亏，你们也肯吃？”
  默默的做到李奉义的办公椅上，李阳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随手放到了一旁。
  过了年开了春，但绥城的气温并没有升高多少，在外面冻了一整个上午，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已经麻了。
  用修长的手指捂着本来就冻得发痒，现在又被于老四那大嗓门震得发疼的耳蜗，李阳深深的吸了口气。
  “那要你说，今天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面对他故意的引导式询问，于老四大步走到了他的身前，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桌上，狠狠的敲了敲桌面，激动道：“要是放我，我他娘的就不签字，不接收！这车木材根本就不达标，咱们现在接收了，就等于认同以后林业局将那边可以用这样的糟烂木头糊弄咱们，那咱们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
  “好。”
  李阳被气得忍不住拍了拍巴掌，提高了音量再次问道：“你了不起，你硬气！那我问你，你不接收，中转站那面真的把这一批木材强行卸货，扔在路边了你怎么办？”
  “还他娘的能怎么办？扔去呗！我不接收，扔的就不是我的东西！他他妈的爱怎么扔怎么扔，就算他们拿去烧火，那也跟老子没关系！按照合同，林业局要供应给咱甲级的商品木材，这些次货不达标，老子不接收还有错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硬碰硬，之后会怎么样？现在不是以前了，你还没想明白吗？现在林业局管事儿的领导，都已经受到了郑宏宇和松本的指使，王局和老秦调换岗位的调换岗位，辞职的辞职。
  你现在跟他们玩儿横的，的，人家直接反咬你一口说你拒不收货，违反合同规定，朝你要违约金你怎么办？甚至于，人家干脆也不把那些木材给你卸车，就放在中转站堵着。
  把后面所有的建设木材运输火车都堵上，到时候告你一个影响木材运输网络，林业局现在上下都是他们的嘴，到时候你怎么办？
  再或者，就算他们不搞这些阴损的招数祸害你，就直接借着这个事儿跟你接触此前签订的木材供应合同，把咱们年前交的大几十万货款直接给你扣了算作违约金，往后别说是这种次级木材，一根木头都不给你了，到时候你能怎么办？
  去林业局吵，森工吵，去法院告？四哥，你冷静一点吧！咱们现在是做生意，不是混社会！”
  说着，李阳一把拉起了于老四的左手，攥住了那根缺了一截的小手指，喊道：“你都已经吃过亏了，印刷厂那会你用半截小拇指把事情解决了，我已经很后悔啦！林业局这边现在铁了心的想找咱们茬儿你没看出来吗？真要是因为你一时冲动，中了他们的圈套，到时候给你弄进去，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于叔交代？！”
  李阳是个好脾气的，这一点于老四知道。
  眼看他动了火气，于老四低下头，不吭气儿了。
  李阳生不生气？
  自然的！
  年前王文玺和秦喜斌被明升暗降，虽然对他有影响，可是却还没有直接影响生意造成损失。
  但是现在，郑宏宇和松本的手已经开始正式伸向了自己，应了王文玺此前那句“年后你肯定比我们俩还惨”的预言。
  一种被人拿捏的无力感，让李阳连呼吸都不顺畅。
  他也想像于老四这么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可是身为公司的总负责人，他能么？
  现在不像是以前炒股和炼金的时候，自己就只对自己，或者就那么一两个人负责。
  现在摊子大了，在没有背景和靠山的情况下跟体制对着干，能有什么好下场？
  甚至于李阳在回来的路上都在反思，造成今天这个后果，也正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冲动和考虑不周。
  要是将此前松本和郑宏宇的事情处理的更加得当，或许今天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可后悔没有用。
  当下他能够做的，就只能是尽量的将损失控制到最小，然后寻找破局的办法！
  恨铁不成钢的将于老四的手甩开，李阳冷着脸坐回了椅子上。
  一片沉默中，已经通过刚才一番争吵，大致猜到了事情结果的李奉义轻咳了一声。
  “大阳，那你说说现在该怎么办？这一批次级木材，肯定是没办法加工成建材的。依我看，这应该是松本和郑宏宇故意从木材源头上限制咱们，没了优质木材，咱们厂现在出口的标准建材木方肯定就没法做了。
  出口的业务，肯定就做不成了......跟宏远外贸行的代理合作，也就没法做了。现在这一批木方发出去，咱们就没原料了。年前跟宏远定下的订单，咱可就要违约了啊。那边的合同都签了，弄不好咱们这......也得赔违约金的。”
  李奉献的担忧，让李阳感觉到更加的气闷。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建材厂没有建成投付使用之前，木材加工厂这边依靠优质原木生产标准木方进行出口，是近期相当重要的一个资金进项。
  现在原木的环节出了问题，出口的业务势必受到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包括后续建材厂的后续投入资金，以及生产设备的问题，都会遇到不可抗的麻烦。
  要知道，李阳现在是真的捉襟见肘了。
  年前年后，又是给浩海工程那面拨付首批工程款，又是给林嘉欣拿了五百万去香港那面趟路子搞外币，光着两个事儿，小一千万就进去了。
  这基本花光了公司去年年底的所有结余资金。
  服装城那面，现在倒是还有三百多万的结余躺在账户里。
  可问题是去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和祖美兰定好了分店计划，这笔钱马上就要用于服装城在省会开设第一家连锁服装城。
  现在，就连这唯一的进项都出了问题，李阳只觉得嘴里发苦。
  “其实......这些原木，也不是不能用。”
  就在李阳盘算着接下来的应该怎么办的时候，自打进了屋就没说过话的秦喜斌突然开口说到。
  “呵！”
  跟李阳，于老四不敢炸刺儿。
  全天下于老四服气的人不多，李阳算是一个。可是刚刚加入公司，而且在上午的冲突中还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反倒是让于老四觉得怂包的秦喜斌，他可就没什么好脸给了。
  扫了眼靠在暖气片上的秦喜斌，于老四嗤笑了一声：“秦局，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跟这给你那些前同事找场子呢？那他妈的今天送过来的原木你都看到了，伸手一抓直掉渣啊！我看了一下啊，底径半米的原木，外圈至少烂了五公分！这样的木材你告诉告诉我，能做啥？劈柴？烧火我他妈都嫌它有霉味儿！”
  于老四的嘲讽，并没有让秦喜斌的情绪起伏。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了李阳，道：“其实我这几天做规划时候就想着，目前红旗木材厂这面将上好的椴木，水曲柳和榆木做成标准方进行出口，有点儿太败家了。这些甲级成材加工成标准方耗损太大，而且本质上来说，标准方这个产品也并不是有很高商业附加值的东西。它仍然属于技术含量低，利润低的木材粗加工产品。”
  意识到秦喜斌可能是有什么想法，李阳挑了挑眉头。
  “所以？”
  将抱在胸前的胳臂放下，秦喜斌走到了办公室排班用的那块小黑板前，随手拿起了一根粉笔。
  “你看啊，你现在出口标准方的买家，都是日本那头的木质别墅承建方。做木质别墅，最重要的确实是结构件，但是用量最大的木料，却并不是别墅的承重结构。而是别墅的覆盖件。也就是板材。”
  随手在黑板上画了个日式别墅的草图，秦喜斌随手写下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道：“日本那面现在经济形势其实很糟糕，这些木质别墅的承建方，大部分都是给那些在东京混不下去回到老家发展的年轻人盖房。所以这些承建公司对于成本的控制，是非常的在意的。我相信，之所以能够采购你这几批标准木方，也是因为你的报价足够便宜，便宜到算上运费，这些标准方也远远低于他们在日本当地采购的价格，对不对？”
  对不对？
  肯定的啊！
  和林业局这边签的木材价格足够便宜，李阳在保证了一倍的利润之后，就将木方甩给了宏远外贸这个中间代理商。
  算上宏远那面的运费和利润，李阳这边生产的标准木方报价还比日本国内便宜百分之十五左右呢。
  而且木材的品质，还比日本当地同类木方高了一个档次出来。
  正式因为这个，李阳才能够在短时间内抢到了市场。
  见李阳不说话算是默认，秦喜斌轻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是这样，其实这个生意我们还是能做。目前你的这些客户，不是追求成本么？因为原木的关系，木方咱们做不了了，可是咱们能做他们需求量更大的板材啊！木工板，胶合板，密度板，这三样板材对于原木品质几乎没有要求。别说是目前的这一批次等商品木，像密度板这种板材，就连用锯末子都能做！”
  见秦喜斌越说越起劲儿，不明觉厉的于老四伸出了手。
  “秦大局长你先给我打住！你说的这些东西，日本就没有？他们凭什么从咱们这进口啊！”
  “日本当然有生产这三种板材的工厂。”
  对于于老四的质疑，秦喜斌乐了：“但是日本当地生产的木工板，胶合板和密度板，肯定没有咱们这里生产的便宜！”
  “为啥？”
  于老四皱了皱眉头，闷声闷气的问到、
  “环保！”
  秦喜斌将手中的粉笔头扔进了粉笔盒里，又无奈又好笑道：“因为这三种板材生产加工过程中需要用到树脂胶，日本的板材工厂需要为打胶这个生产环节交非常多的环保税，所以......他们那里这种板材特别贵。然而咱们国内并没有这种说法。所以我觉得，咱们先跟进口方那面谈一下，然后抓紧调头，从木方生产转向板材生产，既可以避免宏远外贸那边的违约，又可以充分的利用这一批......很可能以后也都是这个质量的次等原木，还可以增大咱们的利润面，提高咱们厂的商品附加值。”
  哦？
  将秦喜斌的建议在心中盘横了一圈，李阳起了兴趣。
  这么一说，好像......
  还真挺有搞头！
  不过......
  砸了咂嘴，李阳还是看到了这个计划中不太现实的方面：
  “生产设备呢？技术呢？现在咱们厂里没有现成的可以加工你说的这三种板材的设备和技术。没有这些，咱们怎么调头转向？”
  “这个你就别惦记了、”
  面对李阳提出的疑问，秦喜斌咧嘴一乐。
  “我这几天在家里可没干呆着，你想干一个大型的建材厂，厂房和地皮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技术和设备。这几天我已经和东北林大那面所有关系过得去的同学，以及我的导师联系过了。原本，我就计划等到建材厂落成之前，让他们过来一趟，把林大那面的技术成果，和林大研究院那面的设备给咱们安排一下。现在虽说是急了点，但是正好，用这个机会试试水，先看看效果！”
  好家伙！
  得知秦喜斌准备走马上任的这些天，竟然不吭不响的做了这么大的事儿，李阳心下一喜。
  果然，特么的捡到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