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三
  开年第一天，气温还很冷。
  冷风从河岸边吹来，穿过一个个营帐间，吹起地面上的些许霜雪，撩开营帐门帘一角。
  寒风钻进室内，呼呼吹个不停。
  耳边还能听见那营帐门帘不断翻卷的声音，视野里也还能看见青年那双浅色沉静的眼眸。
  世界并不安静。
  偏偏胡女却像是被静止了一般，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表情不变，动作不变，思绪……也停滞空白。
  而他对面的青年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的话也还没有说完。
  她知道，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她娶他，但他迟早还是要回西域去的。
  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只能做自己能做的。
  “我会娶你。”唐今看着他那双漂亮得像是绿色宝石一般的眼眸，慢慢说，“也会继续想办法送你回西域。”
  “你回西域以后，要是不想嫁我了，就托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就当没有过这件事。你要是还想嫁我，你跟我说，我就娶你。”
  ……
  她是认真的。
  越是望着那双澹然的浅眸，胡女就越是能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是在思绪片刻的飘离后，胡女便微微张口，不管是汉话还是西域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来把这偏离他预期的事情走向扭回到正轨上去就好。
  可他还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就在那双眼睛里瞧见了自己。
  他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明明沉寂着灰暗，却又过分干净的眼睛。
  好像所有的暗影都不会改变她的本性。
  她并不天真，也并不蠢。
  她就是……心好得有些傻。
  胡女在她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他自己的倒影，看见了他自己瞳孔深处细微而无法停止的颤动。
  心脏蓦然一惊。
  胡女低垂下了眸子，避开了她的视线，也不再去看她眼中的自己。
  思绪被搅乱一瞬，很快便像是为了遮掩什么，而欲盖弥彰地开始思考。
  她是个好人，是个极为纯粹的好人。
  她今日帮了他，待他回到西域后他也必定会好好报答她，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他的心绪已经够乱了，好不容易借着这样杂乱的想法让自己平静一点，偏偏耳边又一次响起她的声音。
  唐今只是看他低着脑袋也不说话，不明白他的想法，便选择直接去问：“眼下我还拿不出聘礼给你，但待日后有了，一定会补给你……你愿让我娶吗？”
  她并不懂胡女的想法。
  只是看见，在她认真说完这句话后，那一直低着脑袋不声不响，像是在负隅顽抗着什么的胡女，蓦然颤了颤眼睫。
  根根分明的浓长黑睫下，如宝石般翠绿的色彩，渐渐融化成一汪青绿的泉。
  那张皙白的脸颊上，掠起如桃花瓣般的胭粉春色，他咬住了唇，原本微红的唇瓣都被他咬得发白了，他拧起了眉头，一副不适的，还想要抵抗什么的模样。
  可是那漂亮的胭粉从他的脸颊上一路掠向耳边，在耳朵尖上蓦然加深了颜色。
  他又开始僵硬地推唐今肩膀，像是想要逃开。
  唐今不知他的想法，只是看着他脸颊上的春色一时也有些思量。
  之前虽然没有仔细瞧过，但他真的长得很好。
  五官虽较中原人更加立体，但又不会过分凌厉粗犷，只是眉骨略高几分，眼窝深邃含情，鼻梁挺而立，生得是不辨男女的美。
  这般好看的人愿意让她娶，应当是她赚了吧。
  思考间，唐今的肩上又被推了一把。
  他每次推人的含义都不相同，唐今是有些弄不清的。
  但看他那张飞起红云的脸颊，感受着从肩膀上传来并不算重的力气……
  这好像跟他之前，要她亲他，故意闹她时的情况是一样的。
  唐今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信念偏头亲上他脸颊。
  热热的，嫩嫩的。这是唐今的感受。
  胡女是什么感受唐今就不清楚了，只是她抬起头，怀里的胡女一双眼睛就已经僵硬着跟不会眨了似的，直勾勾盯着她的胸口。
  他脸上的红色更深了。
  白里透红的模样，不仅好看，好像还很可口。
  唐今想了想，还是再次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我会对你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去看怀里的胡女，却见他还是那样僵着没有反应……跟刚刚的区别只在于，他的脑袋埋得更低了，人也僵得更严重了。
  唐今看他从发间露出来的后颈好像都红了一片。
  他这是讨厌的反应吗？
  应该不是。
  他讨厌什么就会表现得很激烈的，像是之前被她抽屁股被她按着亲嘴的时候他的反抗都很激烈……而且那双眼睛一定会跟着火了一样死死瞪着她。
  现在没有这样……
  那应该是不讨厌吧。
  不讨厌就是喜欢了？
  他喜欢的话，要不要再亲一口呢？唐今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再亲了。
  虽然已经私定终身，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
  而且她也还是有那么些……等她再努力努力，完全适应了以后再说吧。
  摸了摸怀里僵得跟尊石像一样的胡女的脑袋，唐今将他放回被子里让他躺着。
  躺下去的时候，胡女那双一直低垂着的眸子也抬起，对上了唐今的目光。
  那晃动的青绿眼眸里，羞赧，紧张，看得唐今有几分莫名。
  她是看不懂胡女的想法了，拉过一旁的被子，便给他盖上了。
  虽然大白天的睡懒觉不好，但这毕竟是她要娶的……未来娘子？就惯惯他吧……
  唐今给胡女盖好被子，就又起身，去营帐角落里拿东西了。
  她打算趁着天黑之前去营地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野兔野沙鼠的能打到，就算打不到肉，挖捡些野菜木头什么的回来也可以。
  她虽一时半会拿不出聘礼给胡女，但让胡女过得稍好一些，还是能尽力做到的。
  唐今拿上东西，看了眼床上还躺着没动的那道身影，有些不自在地说了句“我出门了”，便出门去了。
  ……
  踩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耳边能听到的，很快就只剩下了冷风呼啸的声音。
  不知躺了多久，胡女才掀开身上的被子，从床上坐起身。
  那张脸上弥漫着的红晕还没有消失。
  他盯了一会面前的被子，又抬眸盯住了那被风不断吹起一角翻卷的门帘。
  身上一会觉得冷，一会又觉得热。
  冷是那些钻进室内的风吹得。
  热则是发自于心。
  那个陈人刚刚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尤其是那句——
  “我会对你好的。”
  那样简单的几个字眼，连接在一起，意思清晰，他也听得明白……
  但这样一句随口就能说出来的空话，放在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在意半分，没有嗤之以鼻便已不错了。
  可是刚刚，在那陈人低声将这话说给他听的那一刻……
  有什么东西充满了他的心脏。
  ……
  他又不是那个陈人。
  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虽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可到如今他也没法再骗自己了……
  但……
  胡女低垂下眸子，一双修长的手紧紧攥住了手底下的冬被。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不仅指节凸起泛白，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因此而隆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低压着的复杂情绪也无人能看清。
  ……
  晚上，唐今拿着捡回来的树枝柴火回到营帐里的时候，胡女已经没有躺着了。
  他低着脑袋坐在一盆水前，洗着白日里用过的那几个碗罐。
  因为没有烧热水，那一双修长皙白的手就那么泡在冷水，泡得有些发红。
  他应该听见了唐今回来的动静，洗碗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没有抬头，就那么继续低着脑袋洗着碗。
  看他手上的碗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唐今也就没有过去，解下帽子披风，走到一旁开始烧火做饭。
  冬日里兔子沙鼠的还是有些难找，唐今没找着，就多挖了些野菜蘑菇回来，另外还又捡了一大捆树枝当柴。
  营里也有放饭，毕竟是开年第一天，放的饭总算没有往日那么寒碜。
  除了照例的粗米饼子，还额外给他们每人多发了两个白面馍馍。
  昨日在河边抓的那几条大鱼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但阿林当时摸的一些小鱼小虾还没有吃。
  唐今将那些鱼虾处理了一下，倒进罐子里，掰碎营里发的几个粗米饼，加入蘑菇野菜一起熬煮。
  看着有些大乱炖，但煮上没有一会，米粥香气便渐渐出来了。
  她在准备饭的时候，旁边的胡女也洗完那几个碗了。
  坐在原地盯着唐今看了一会，胡女还是主动起身，拿着那几个碗朝唐今走了过去。
  身侧投下阴影，唐今抬起头，就瞧见了那低眸瞅着她的胡女。
  没有说话，接过胡女递来的那几个碗，她将在火边烤热了的两个馍馍递给胡女，让他先吃。
  胡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视线在那两个馍馍跟唐今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他也不去坐他刚刚坐着的那条小板凳了，就那么直接挨着唐今，在她坐着的那摞干草上坐了下来。
  虽然已经决定了要对胡女负责，可是他突然凑近，唐今还是有些不太自在的。
  她正想往旁边挪一点，胡女便伸手，直接将她手里那两个馍馍拿了过去。
  被冷水泡得发红的手指掰下一块热乎乎的馍馍，递到唐今面前。
  唐今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胡女也正偏眸瞥着她。
  那双一贯冷冰冰的凤眸这会瞧着倒是不冷了。
  但内里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没什么太多关系的陌生人般冷静。
  唐今也不懂他，见他把馍馍递过来了，便伸手去接。
  可她手才伸过去，胡女就收回了一点手。
  没等唐今疑惑，他便将那块馍馍直接递到了唐今嘴边。
  唐今还不至于连这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明白。
  她盯着那块馍馍看了一会，还是僵硬地张嘴吃了。
  刚从冷水里出来的手指一时半会还热不了，唐今吃那块馍馍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手指。
  光是碰到还不算什么，她吃完就想往后退了。
  但不知道是她嘴边残留了馍馍屑还是怎么的，她都吃掉那块馍馍了，胡女的手指还停在她唇边，轻轻抹了一下。
  唐今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闷声把脑袋又低下去了一点。
  那张浓眉大眼的麦色面孔，被橙红火光映照得好像有些发红。
  胡女的视线也多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
  收回手时，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点，冰凉的手指再次掰下一块馍馍，喂给了他自己。
  而吃完，他又掰下一块继续去喂唐今。
  疑似脸红了的那个木愣子也依旧有些呆地张嘴吃了。
  不过这回，胡女的手刚想收回去，就在空中被另一只手给抓住了。
  带着热意的粗糙手掌，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
  光是一只手还不够，唐今还将他另一只拿着馍馍的手也拿了过去。
  将热乎乎的馍馍放在他的手心，唐今将他的两只手都一起捂进了手心里。
  好一会，感觉到他的手指变热了，唐今才松开手，抬起头看他。
  那一张皙白的脸上，平静淡然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像是桃花瓣一样，在大漠里极少见的好看粉色，又一次染上了他的脸颊。
  摇曳的春色在橙红火光映照下更是好看。
  不过……
  他那一双微颤着水意的眸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是气恼。
  唐今刚微微松开一点手，胡女就抽回手，然后重重在她肩膀上推了一下。
  说是重，但也不至于让唐今怎样，倒是他自己，推完那一下后就撇过了头去，没一会儿就干脆背过身去了。
  好像是被她气得都不想看她了。
  唐今实在不知道他又怎么了。
  她刚刚有做什么惹到他的事吗？
  想不明白，唐今转头看了眼火上已经熬得差不多了的粥，便先放下思考，盛了一碗递过去递给胡女。
  胡女还背对着她，她手伸过去，他便干脆往旁边扭头，不看她的手。
  那从漆黑发间里露出来的耳朵，被火光照得通红。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要是之前，唐今这会就不想搭理他了。
  可是她刚刚才答应了会娶他，还说以后对他好……
  唐今起身，干脆绕到了胡女前边去。
  她一绕过来，胡女就又想要转过身去避开她。
  但唐今一下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转过去，胡女动不了倒是也没有强行挣扎，只是撇开了一张蔓延着粉晕的脸，不看唐今。
  唐今微抿了抿唇。
  半晌，她在胡女面前蹲下，张口，在脑子里搜刮了好一会，终于挤出来一句大概是哄人的话：“别生气……”
  她这哪里是哄人的话。
  胡女又哪里是生气了。
  压着冷韵的凤眸抬起，视线撞进她眼里，便又迅速撇开到一旁。
  就算是生气了，他也只是在气他自己。
  自以为已经冷静下来， 可以和从前一样去面对这陈人，利用这陈人了的心绪。
  在这陈人认真帮他捂住冰凉的手指时，便轰然散成了一团乱麻。
  理智在心底压下冷意，可心脏却在因为这个陈人而胡乱膨发出他无法控制的热意。
  低垂着不愿去看唐今的一双眸子，一会冷得结冰，一会又融化出一汪水。
  唐今已经放弃去思考他在想些什么了。
  只是见他不再背过身去躲闪，便拿了个木勺，舀了一勺粥递到胡女嘴边，又那样笨嘴地哄他：“别生气……”
  胡女眼睫轻抖了一下。
  他抬起眼，视线定在她的脸上，眼底的情绪沉沉暗暗，好一会也搅不清楚。
  许久，在唐今以为他不吃，要收回手的时候，他又张嘴，吃了。
  他的表情看着不像高兴，但这样的表现，应该也不是生气了。
  唐今也不去管那么多，见他吃了，就又给他喂了一勺。
  胡女看她一眼，咽下嘴里的，也再次张口接了。
  看唐今一直喂他自己也不去吃，胡女移了一下眸子，也掰了一块手里的馍馍。
  只是他刚刚喂她时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会手递到唐今面前时动作都有些僵。
  唐今也没察觉出来，只是张嘴就吃了，然后又给他喂了一勺粥。
  虽然莫名地就变成了你喂我，我喂你，但最后两人还算是和谐了吃完了一顿晚饭。
  夜里要睡时，唐今考虑到之前阿林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也不确定已经约定要成婚的但还没真的成婚的两人可以不可以抱着一起睡，便开口直接问了句胡女，要不要抱着。
  胡女没理她，自己先爬上床就躺下了。
  唐今以为他是不要抱的意思，上了床以后，也就注意着跟他隔了一段距离才躺下。
  但躺下没有多久，胡女便伸手在她胳膊上推了一把。
  唐今便伸手把他捞到了怀里。
  只是睁开眼睛看着怀里那还冷着一脸的胡女，她也忍不住皱眉，“你想要什么，你就说出来，不然我猜不到的。”
  答应了要对他好，但他一直这样想要什么也不张嘴说的话，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让他高兴的。
  考虑到他好像还不怎么会说汉话，唐今还开口教他：“你要抱，就说‘抱’。”
  胡女在她怀里翻了个身，不理她。
  唐今眉心又紧了紧，半晌，也把手抽了回去，不再抱着他。
  胡女果然一下就扭过了头来，但唐今觉得他不爱张口说话的这个坏毛病还是得给他纠正了，就也不看他，转过了身去背着她。
  她这么明显要逼他说话的样子，一下就激起了胡女那股不服输的劲，他一下就又开始在唐今背上又捶又推了。
  但今天旁边可没睡着阿林，唐今不用担心会吵醒谁——而且她白天还睡了那么久，这会正一点都不困，他要闹唐今就由着他闹，反正在他愿意张口说话前她是不会再顺着他的。
  胡女也真的是有劲，坚持给她捶了快半个时辰的背，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好像也意识到唐今这会根本还不困，所以并不急着睡觉，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的事了。
  闹她已经无法让她妥协了，胡女瞪了她好一会，干脆从唐今身上翻了过去，钻到她正前边。
  但唐今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他一过来她就又转过去。
  这回也终于轮到她这么做了。
  唐今刚这么想着，胡女的手臂就撑到了她肩膀上。
  他身上的气息蓦然靠近。
  唐今只觉得脸颊边碰上软软热热的一片，都还没有仔细感觉清楚那是什么，他就又离开了。
  唐今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是亲了她一口。
  唐今亲了他挺多次，但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被他亲。
  但要说感觉的话……
  唐今只觉得有几分莫名。
  ——这也没什么感觉啊，怎么他之前被亲的时候反应那么大的，她还以为被人这么亲一口会很难受呢。
  唐今在思考这有些奇怪的问题，但那压着她的胡女却以为她是呆住了。
  虽然自己也有几分不自在，心乱乱的，但胡女还是抓着她的手往她怀里躺。
  他不说话，她也得抱他。他冷冷想着。
  但他刚躺下去，以为是自己赢了，那好像呆愣着不会动了的唐今便直接一个翻身，躲开了他。
  胡女眼睛微睁，反应过来便顿时真的来火了，翻过去又要叫她抱自己。
  可唐今一向都不是他掰得动的，两人在被子里互相犟了好会，都还愣是没犟出个赢家。
  胡女气得又一口咬上了她。
  咬了两口她的胳膊，都愣是还没能掰开她的手，他也算是明白了一点唐今当初被他气得咬他嘴的感受。
  带着十足的怒火，还有隐秘的一点他不想承认的心思，胡女低头一下碰上了唐今的唇。
  唐今这回终于是有感觉了。
  胡女的嘴巴碰上来还没开口咬，唐今直接一把就给他推开了。
  用的力气还不小，给胡女推得都愣了下来。
  可推完，唐今立马就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虽然搞不懂胡女那个喜怒无常的脾气，但她这会已经能清楚——
  她刚刚那一下，一定会让胡女生气。
  果然。
  胡女在愣了一下后，一双眸子阴沉了下去。
  其实在黑暗里唐今不太能看得清他的表情，但唐今感受到了那股开始顺着她后背往上爬的幽冷凉意。
  她扭头想要躲避，却被胡女一把揪住了衣领。
  不等唐今去推开他的手，他便已经抓着她的领子偏头吻了上来。
  唇瓣相触前的一刻，唐今听见他的声音，说着她刚才教他的那个字：“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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