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明很想大哭一场可是他没有时间。
  尽管已经钻入云层摆脱高等魔族的追杀，但他此时的麻烦一点不比刚才小。
  高等魔族先前那一记剑光毁掉半个座舱，烈风迎面撞上来将他死死压在座椅上，高速气流如刀子一样切割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脚下滚烫，似乎哪里烧着了。李书明用尽全力，顶着风压一头撞上仪表台，这才勉强找到一块气流不那么强烈的区域。
  在这里，他终于可以睁大眼睛观察情况。
  很糟。
  周围空域一片黑暗，头顶和下方都是一片漆黑，星星点点散落其中，分不清哪里是星光哪里是火光。
  夜航中错误将大地当成星空一头撞上的事故时有发生，李书明努力保持冷静，指尖闪亮一个简单的照明术。
  还好，高度表运转正常，座机高度正在不断攀升，他没有搞错上下方位。
  坏消息是他同时看到缕缕黑烟正从脚下窜出，带着机油燃烧的浓重气味，飞机可能已经着火，他此时方才感觉双脚传来钻心的灼热感。
  他必须尽快返航。
  只是，该往哪飞？
  远空再次掀起冲天的烈焰，那是尊严号又一次发威，但那不是正确的方向。魔族的空中力量正在那个方向大批集结，李书明飞不到舰队的位置就会先撞上至少一百头高等魔族。
  想起座位下面放着飞行地图，李书明伸手摸索，艰难的将其抽出来。这份地图半边已经被烤的焦黄，显示座位下的温度已经极高。
  就着手指上的些许光亮，他睁大眼睛在地图上搜索，试图找到能用的信息。
  但什么都找不到，大地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参照物，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飞。
  细小的火苗从座位下窜起，点着了手中的地图，李书明暴怒的将地图撕得粉碎。
  “你踏马为什么救我！为什么！”
  死亡固然可怕，更可怕的是失去死亡的权力。
  在绝境中，李书明可以做到从容赴死回归战堂，这对战修并非难以接受的结局。
  可他现在偏偏没有死的权力，因为他的命不是自己的，是魏鼎用命换换来的。魏鼎让他活着，他就必须活着，哪怕被火烧成焦炭，他也必须找到归航的路。
  火苗窜起，逐渐蔓延，先是点着坐垫，然后是他的抗压服。
  李书明以真元抵抗火焰带来的伤害，但剧痛无法避免，他驾驶着着火的战机在空中怒吼，认准一个方向全速前进。
  即使方向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回头再飞。
  燃料耗尽也无所谓，大不了从地面杀回去。
  在被彻底烧成灰烬之前，李书明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
  夜空如同漆黑静谧的大海，李书明如同一叶着火的扁舟。其间之绝望，难以言喻。
  或许是幸运之神亲自降临，在烈焰将他包围之时，远方天空忽然飞来两点闪烁的星光。
  那是领航机的信号灯，它的后方还追随着十几架战机。
  中队被高等魔族冲散之后，领航机没有独自返航，它冒着巨大的风险将黑暗中迷航的飞行员们一一寻回，而李书明是最后一架。
  那位高傲的羽族信守诺言，在他死前不会有任何战机迷失在夜空中。
  鹅掌岛前线机场灯火通明，第四批轰炸机群此时已经全部放飞，此时已经是晚上10时。
  累瘫了的地勤和弹射员们席地而坐，抓紧宝贵的时间休息。他们四个小时连续不断的放飞，全部375架火牙都已经升空奔赴前线。
  但这不是结束，远远不是。
  时间上，第一批放飞的火牙中队很快就会归航，到那时弹射员负责接机，地勤负责加注燃料、维护和挂弹。最后把补充完毕的火牙中队再次弹射出去。
  他们必须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做完这一切。
  因为一个半小时之后，又会有第二批火牙中队返航。
  所有人必须这样连轴转60个小时，中途没有任何停歇。
  这就是现代战争。
  “快！准备了！”瞭望塔上有人高呼，“1中队回来了！”
  席地而坐的战斗人员纷纷起身，向不定土的方向瞭望。黑暗的迷雾中，星星点点的灯光逐一浮现。
  “我的天哪！”
  “那是什么！”
  在归航机群的正中间，一个火球正在熊熊燃烧。那不是火球，那是被烈焰吞噬的火牙。
  剩余的十七架飞机如同护航一般飞在李书明的两侧，此时的李书明濒临崩溃，他的真元已经耗尽，烈火正在真实的灼烧他的身体发肤。
  他的眼睛刚刚已经被烧瞎，什么也看不见。在失明前的最后一刻，李书明将方向对准跑道，剩下的则交给战修同袍。
  陆远和邵婷冲天而起，两人一同托起李书明的座机稳稳放下。
  地勤立刻上前扑灭大火。
  邵婷含泪将李书文拖出来，此时他已经烧焦。
  景绣一发高等回春按下去，吊住李书文的命。
  “还有救。”景绣道，“但要立刻转移后方。”
  “士兵，你是真正的火牙！”陆远抓住他的手，如此称赞。
  焦黑的身躯挣了挣，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带着呛人的烟雾。
  “政…政委…”
  “你说，我在听。”
  “魏鼎……可能还没死…救他…”李书明用尽最后的力气撒了个谎，“他是将军的后代……他不一样……”
  陆远顿了顿。
  “好的，我知道这件事了，你安心养伤。”
  安排人员将李书明送到后方，陆远很快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他不可能安排救援力量深入不定土，拯救一个不知是否幸存的飞行员。这不是冷血，他不能为了一个人搭进去更多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魏啸霜的后代！
  平民子弟没有救援，难道因为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后代就能享受特权？
  抱歉血税军不吃这一套！
  陆远继续指挥前线机场的运作，此时第一批次空袭的战报已经发送到回头岛前线指挥部。
  其中包括敌方战损，我方战损，还有遇到高等魔族的战斗过程。
  魏啸霜原本平静的翻看战报，但当他看到最后一栏阵亡失踪人员名单，看到魏鼎的名字时，他的表情和动作凝固。
  沉默许久之后，他起身暂离前线指挥部。
  用修联自己的光路通讯，魏啸霜找到正在前线机场的陆远。
  “魏元帅，有私活？”陆远问道。
  这条修联内部实时通讯并不在参谋部的通讯线路中，联军参谋部用的还是需要转码的光报。
  一般用上这条线路，代表是华族自己的任务。
  魏啸霜盯着陆远看了好一会。
  “陆远，我这里有一个私人请求。一位名叫魏鼎的飞行员……”
  “不会吧！”陆远阴阳怪气的大叫，“还真是你儿子？”
  “元帅，这就难办了！你说这种送死的任务，我该派谁去呢？”
  “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不是吗？”
  陆远的态度很差，因为这是原则问题，虽然如果魏啸霜用军令压他，他只能照办。但陆远必须表明态度，他真的很厌恶这种行为。
  这种厌恶，从前世带到今生。
  魏啸霜静静的等待陆远嘲讽结束。
  “不，魏鼎不是我儿子，也不是任何达官贵人的儿子。”
  “他的爷爷魏绳武，血税军上尉，战死。”
  “他的外公赵景山，血税军少校，战死。”
  “他的父亲魏定渊，我手下的兵，血税军少校，战死。”
  “他的母亲吴丹，姚文纯的兵，血税军上尉，战死。”
  “他的姐姐魏媛，晏青檀的兵，血税军上尉，战死。”
  “他家只剩这一个了！！”
  说到这里，魏啸霜有些哽咽，他停了片刻。
  “陆远，把他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