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下午四点，真衣的车准时到了朝日电视台门口接人。
  六本木新城的住宅部分和森大厦并不是同一幢楼，但森大厦不但有电视台还有君悦酒店，约在这里比较好找。
  真衣家住在中央区，就在港区隔壁，开过去并不远。
  两人闲聊了几句，真衣问了巡回签售的情况，应该是留意了新闻，已知道江川签下了一个女团。
  关于江川的新闻通常在漫画圈，最多外溢到娱乐圈，她如果不是特意寻找应该看不到。
  “没想到您对这些感兴趣，明明是漫画家却签约女子团队，难以想象如何发展下去。”
  真衣的潜台词恐怕江川的跨界莫名其妙，分不清兴趣和事业，真是异想天开。
  江川不以为然地笑道：“流氓办银行都混得下去，我这个简单多了。”
  这已经不是指桑骂槐，虽然神情无异，但语气已经略带不悦。
  真衣说到女团时不屑的样子让他觉得冒犯，好像女团以及经营女团多不正经似的。
  这真有点跨界了，两人是临时搭档，关系就是一个剧组里的两名演员，并不是真正男女朋友，质疑江川的个人事业未免有点管得太宽。
  真衣沉默了片刻才说：“您应该和我打招呼的，我不关注娱乐新闻，还是弟弟告诉我‘你男朋友是个色鬼，组建了一个女子歌唱团自己玩’。”
  她模仿弟弟的口吻，听起来挺讨人厌，说的话更讨人厌。
  这么一说江川倒真觉得工作没到位，人物背景改了的确应该通知搭档，不然戏就可能穿帮。
  “这是我的疏忽，圣诞后签下的女团，的确应该打招呼。”
  “怎么想到签下女团呢？”
  “这些人近一半是我的高中校友，队长也是我姐姐的密友，于是就合作发展了。”
  真衣耸耸肩，想说什么最终却没说。
  毕竟阶层不同，江川大致也能了解她的想法，漫画家还算正经艺术家，额外经营个女团有些莫名其妙，听起来就不太正经，两人即便是搭档演戏，被弟弟嘲弄也觉得犯不上。
  关键是演戏就得像，真实的真衣是不可能允许男友做这种事。
  江川换了话题：“你还有个弟弟？”
  江川记得上次一起吃饭时真衣说过她是独生女，怎么突然多个弟弟？
  “是的。”
  “亲弟弟吗？”
  真衣看了江川一眼：“名义上是。”
  这什么意思，难道也是抱养的？
  江川查过小林家的信息，基本都是小林义远和他父亲小林征一郎的，基本不涉及家人，曰本人个性保守，极少干那种动不动发全家福的事。
  真衣对自己的事也有诸多语焉不详，江川有过很多猜测。
  因为结城这个姓氏，一度猜测父母离异，她和母亲被小林家族抛弃，所以伺机报复。
  不过真衣主动否认了这种可能，父母并未离异，她只是在学校里使用这个姓氏。
  小林义远是小林征一郎独子，而真衣又是家里独女，江川一度认为争夺继承权的猜测没有道理，家族事业最终只能她来继承。
  鉴于她极度厌恶自己的爷爷，江川甚至按照曰本传统故事路数，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个不伦故事，毕竟这一代曰本老人比任何地方的都坏。
  这种揣测太偏门，不过作为一个编导，什么样的重口味故事基本都能接受。
  现在多了一个弟弟出来，江川脑海里的剧情随之调整了。
  “你爸爸在外面和其他女人生了个儿子，然后抱回来给你妈妈抚养？”
  真衣眼睛睁大了：“您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江川在心中嗤之以鼻，这是很老套的剧情，虽然生活中不断上演，但大陆的电视剧早就不这么编了。
  他在读本科时，学院一个教授读中学的女儿升旗仪式时猝死，妻子精神崩溃差不多疯了，后来他把在外面和别人生的孩子抱回家，妻子的病竟然好了。
  有这样的人生经历，江川如果做编导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写类似剧情，没想到今天又遇到现实版的。
  所以因为家里又有了弟弟，真衣的继承权就不稳了，甚至基本已经被剥夺。
  和真衣这样的人没必要纠缠细节，江川直接问：“虽然曰本传统上是长子继承制，但你是读法律的，应该知道这并不受保护，子女权利是均等的。”
  他基本已经认定了，真衣就是为了家族继承权在铤而走险。
  历史上曰本是严格的长子继承制度，家产只能由长子继承以保证完整，其余儿子只能给长子打工，或者入赘、过继给家里没有儿子的家庭。
  另外当兵也是这些人的出路，明治以后基本就是这些人在当兵，没有土地，没有一技之长，人生其实是绝望的，诸行无常，最好像樱花一样暴起暴落。
  真衣哼了一声：“均等？刘备是怎么沦落到卖草鞋的？”
  三国故事在曰本深入人心，好像是他们的历史一样。
  西汉之前中国也采取严格的嫡长子继承制度，尤其是皇室都是由嫡长子继承封爵和封地，而其他子孙则得不到尺寸之地。
  后来到了汉武帝手上，他搞了个推恩令，各地诸侯王的儿子们权利均等，实际上就是逼他们分割财产化整为零，于是经过两三百年的分家，到刘皇叔这已经穷到卖草鞋度日的程度了。
  “皇家草鞋，十五文一双！”
  历史的声音在回荡，曰本人鸡贼得很，前车之鉴有的是，所以大家族始终也不肯放弃嫡长子继承，分家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江川基本明白矛盾在哪了，但仍明知故问：“有些大家族也是长女，不也是招赘女婿继承家业，怎么到你这要跳过去，难道家里已经决定你弟弟继承事业？”
  招赘继承这种事在曰本的确很普遍，连皇室都在考虑这种可能性，未来可能出现女天皇。
  真衣瞟江川一眼：“我爷爷坚持不走这条路，我父亲很大程度是在他的压力下，才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带回来。”
  “根据你爷爷的意愿去定制了个儿子？”
  这个挺有意思，算是奉旨乱搞吧。
  “没错，这是我们家的秘密，外界没人知道。”
  “这是丑闻，你其实没必要告诉我。”
  “我们恐怕要长期，有些事还是得多通气。”
  “长期合作？”
  “当然，我帮您，您也得帮我，这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问题。”
  江川只想尽快维权，没兴趣介入她家的矛盾，这个长期是多长？
  “你不会想让我入赘吧？”
  “不要胡思乱想。”
  说着真衣拐了个弯，把车开进一座公园的停车场。
  “时间还早，我们进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