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贵族享受
作者:焦述    更新:2021-11-13 21:41
  不到星期天的时候,栗萌萌就从学校打来电话叫她妈妈与陆霖叔叔联系好,她要趁星期日再练练开车。自那个休息日开始学习驾车,她的驾驶技术就突飞猛进。她没有想到,驾驶这种自动挡的汽车会这么容易。当她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地开着漂亮的法拉利跑车在宽阔的飞机场奔驰时,那种怡然自得的惬意别提多美啦。这时候,是学开车的人最上瘾的时候,做梦都在开车。要不是功课紧张,加上学校寄宿制度严格,萌萌早直接去找陆叔叔学开车了。她在星期四就把星期天的开车日程安排了,当母亲的只能遵照宝贝女儿的旨意去抓落实了。这种事,罗虹是不去请示丈夫的,因为有女儿撑腰,女儿在家里不仅是妈妈和爸爸共有的掌上明珠,也是指挥他们二人的领导。萌萌是这个家庭的独生女儿,还是重点初中的高才生,是个天资聪颖形象出众的姑娘,的确是人见人爱的精灵,也许还有她的特殊身份,这一切使她被众多的人团团包围着、宠着、护着、敬着,使条件本来就优越的姑娘更加自我感觉良好了。
  萌萌是星期六从学校回家的,这天栗致炟有公务活动,尽管是休息日却一天都没有在家。萌萌还是个用功的孩子,她很快要考高中了,凭自己的实力,考入汴阳一高这所拔尖学校是没有问题的,她不需要动用老子的权力为自己铺平升学之路。她很自尊自强,也是受到外边世界的文化影响,诸多的信息都告诉她,西方世界的官员的后一代都有着不靠父母靠自己闯天下的观念,她很欣赏那个世界的年轻人的志气和尊严,她在悄悄效仿。这一天,她一天没出屋门,在自己的房间复习功课,准备升学考试。晚饭后,爸爸回来了,她告诉他,明天要学开车,已经与陆霖叔叔说好了,今天在家学习了一天,该放松放松了。女儿的口气有点像领导向下级下指令、布置任务,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栗致炟正想问点什么,因为妻子和女儿没有跟他提过开汽车的事。正好,陆霖的电话打来了,他告诉市长,公主与他已约好,明天再学半天开车,正好,他有点小事也想找市长唠唠,要不,明天一家都到龙城别墅来吧,大星期日的,到郊外放松放松,散散心,休整过后又该忙活了。之后,陆霖又夸萌萌很有灵气,在市长不在家的时候学开车,一学就会,这姑娘就是心灵手巧,脑子机敏。叫孩子学吧,技不压身嘛……在陆老板亲切诚恳的话语诱导下,栗市长欣然同意了他的安排,不,应该说是女儿的安排。正好星期日没什么事,就到郊外别墅度过吧。
  六月的阳光热烈但不火烫,仲夏的风吹拂着龙城迎宾馆大道两旁高高的白杨,使浓绿的树叶互相拍打着发出阵阵啪啪响亮的声音,像是在为驾驶法拉利跑车的萌萌鼓掌喝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是专门来辅导萌萌学车的教练——丽丽小姐。丽丽不仅只是教萌萌开车,她还关心着姑娘的冷暖饥渴,特地在车上放着矿泉水及山泉绿茶,还有几样零食和点心,随时供萌萌选用。为避免听觉的枯燥,她又特地挑选了几盘流行歌曲的CD光盘,一边开车,一边欣赏音乐。还有,为了使形式和内容更加协调,她还量着萌萌的身材专门为她选购了一套阿迪达斯牌运动服,加上太阳帽太阳镜。萌萌换上这套“行头”,开着这辆艳丽的汽车,真是美得很呢。丽丽不失时机,用数码相机抓拍了姑娘十二分潇洒的风姿。对于丽丽来说,她的任务是如何能叫公主惬意,叫公主欢愉,叫公主兴奋,就怎么做。罗虹也跟着女儿来到了龙城迎宾馆,她时而坐进汽车的后排座,领略女儿驾车的快感,时而走出汽车,在风景如画的迎宾馆享受大自然。如今的龙城迎宾馆,休闲游览的设备完善多了,高尔夫场地、钓鱼人工湖、游泳池、花卉园林基地、歌厅舞厅、风味餐馆、儿童乐园、网球场、羽毛球场等活动场地应有尽有,它不再是只供客人食宿的招待场所,已成为人们修身养性、健身娱乐的好去处。这地方,距龙城别墅仅一步之遥。
  此刻,栗致炟正在他的第二套住宅——龙城小区的那套格调典雅、结构科学舒适的别墅里,陆霖已把他要对市长说的小事讲过了。其中一件事是在龙城别墅小区建设汴阳市实验幼儿园分园和实验小学分校。在汴阳市这座省城,有多得让人统计不清的幼儿园,一提市实验幼儿园,立马令无数家长肃然起敬又望尘莫及。这家幼儿园在众多的家长心中,是幼儿园群体的金字塔尖,是学龄前儿童竞相冲击的理想幼教圣地。如今什么对一个家庭最重要?孩子最重要!没有哪个家长不盼望孩子长大成才的,已经成功的人物企盼子女比他更成功,没能成功的人们企盼子女能够成功。于是,在成才的漫长艰辛的道路上,竞争开始了。这种竞争早已不再是升大学或高中时才开始,如今的竞争时间已提前到了极限。对这项工作,有远见的家长们早已从娃娃开始抓起。可是,并非希望进入市实验幼儿园的娃娃都能进去,它的竞争虽然没有高考的竞争来得残酷无情,可是它的竞争也没有高考的竞争来得透明公平。在公开的冠冕堂皇的入园条件背后,确实避免不了权力的施压、金钱的诱惑、关系的倾斜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驱动。经历激烈的较量和拼搏(实际是家长之间的较量)之后,能够进入这座幼儿殿堂的幸运儿只是众多参与者中的佼佼者,被淘汰出局的芸芸众生只好不得已而择其次了。当然,市实验小学的入学态势,与幼儿园大同小异,只是小学的竞斗拼打,比幼儿园更为尖锐火暴,家长实施的手段更为复杂多样、高超微妙。因为它距最后的竞争又逼近了一步。这种国情,恐怕是美国总统克林顿及英国首相布莱尔也闹不懂的。可是身为老板的陆霖懂,他不仅谙知这种国情的来龙去脉,而且从这种来龙去脉中又独见了商机,发现了金矿。用陆霖的话说,对一个商人,或称之为企业家,商机是无处不在的,即使大山中的不会说话的石头,有时间也会对你暗送秋波,传递发财信息,就看你看得见看不见,听得到听不到了。在陆霖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特异功能里,他真的能从平实无奇的“材质”中觅到宝藏,发现财源,他计划在龙城小区建幼儿园和小学的想法已经好久了,如果只是办个一般的幼儿园和小学太容易了,那样做也太平庸太没价值了。它与龙城业主的身份和需求根本接不上轨。要办就办最好的幼儿园和小学。最好的实验幼儿园和实验小学都直归汴阳市教育局管辖,为这事他已跑了大半年了,有关的关节要道也摸得差不多了,这时候,若能让栗市长从上往下对关键人物来个盖帽儿,那效果就别提多好啦!这样这一工程的操作协调费用至少可以节约百分之五十,领导的话就这么管用,大人物的话就是价值连城。陆霖粗略地估算一下,待市实验幼儿园在龙城小区落成之时,这里的房价增值幅度每平方米可达三四百元;如果市实验小学与幼儿园同时落成,每平方米房价增值八九百元毋庸置疑。若是照预期的最大增值效益,二期龙城别墅二百多套可多赚七八千万元,这不包括别墅原本应该赚的效益。自己仅拿出这增值效益的十分之一,去打点润滑关键人物和关键部位,就会让这些官员觉得陆老板是何等慷慨义气,知恩图报。想到这里,陆霖又偷偷地乐起来。他在悄悄地自言自语:“市场经济真是好啊!真公平啊!”只要付出,就有回报。
  栗致炟半躺在陆霖才为这里增添的电动按摩椅上,一边享受着按摩脊椎的情趣,一边端起热腾腾的巴西加奶咖啡,这是龙城小区服务小姐特地为市长煮的。他小小地抿上一口,闭一下双眸,像是感受咖啡的特有香味,又像在掂量陆霖所托之事的分量和性质,能办,还是不能办?即使能办的事,给他办不办?他在思索,并不言语。陆霖知道,这是市长在表态前的习惯。他殷勤地递上一支苏烟,又划着了火柴,待火柴燃去了红红的圆头,火焰全烧到木质部分时,他方将火递到市长的苏烟跟前点燃了这支香烟。栗致炟心不在焉地吸上两口,反问他:
  “生源呢?你在这远离市区的地方建校,有那么多学生来?”
  听到这话,陆霖胸有成竹地说:
  “我调查过了,就在咱们小区方圆两公里的范围,还有两个高档住宅小区,正在准备开发的至少还有三处,这么多的住宅会随着咱们的龙城二期工程一道竣工,一道拥进新的业主,这些业主又都是有钱的人,咱们只要把两家分校引过来,把这消息打出去,居住在这一带小区的业主都会把孩子送过来的,同时,也能使想来龙城定居的人多起来。其实,这也是为业主解除后顾之忧,使他们更好地安居乐业嘛。还有,咱们要办的实验小学分校,可考虑一部分寄宿学生,这样,生源就不受地域限制了,咱们只要把校舍建得现代漂亮就中。”
  陆霖边察看栗致炟的脸色,边滔滔不绝地讲着在龙城办学校的意义,至于房子由于办学而增值的话,他没有说,这话不需要对市长说。还有一种趋势他也想到了,一旦幼儿园和小学在龙城落成,很有可能有人将这里的第二套住宅变为第一套住宅,而城里的第一套住宅变为第二套住宅。还有,有的业主干脆就弄这里一套住宅,不再要第二套住宅。当然,这要看业主家庭的人员结构、目的需求、情趣嗜好等因素而定了。不管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总的走势是想入住龙城小区的人要多起来,人多起来市场就热起来,市场热起来业主就争起来,一争起来房子的价位、物业管理费的标准都会随之攀升,这种规律陆霖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他已经掌握了使他建构的楼盘如何预热、升温直至火暴的绝活,他能娴熟地运用这种绝活。当然,这些绝活属商业机密,他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只有那类机敏过人又经验丰富的老谋深算的同行同仁,能看透他玩的秘密和绝活。可是,即使能看透陆霖绝技的人物,不见得像陆霖这样能够实施这种玩法,因为实施这种“绝活工程”是需要条件的……
  栗致炟对陆霖的诸多见解有了兴趣,他说的话中,似乎让市长觉察出其中的新意,或者说是新的理念,不像听厌了的套话和官腔。他先前稍稍皱起的眉头开始舒展,又呷下口咖啡。正在这时,小区的服务人员送上了刚沏好的热茶,让栗致炟觉得新鲜的是送上的是三种茶,有绿茶类的仰天绿雪,乌龙茶中的铁观音,还有一种让栗致炟觉得新奇的祈门红茶。同时,还使栗致炟觉得新鲜的是三种茶分别沏泡在三种茶具中,仰天绿雪用的是景德镇的白瓷茶具;乌龙茶用的是宜兴产的紫砂茶具;祈门红茶则用了一套玻璃茶具。送茶的同时,服务人员随手带来了包装考究的三种茶的赠品,这是供栗致炟日后品用的。陆霖知道,栗致炟喜爱品茗胜过饮酒,平时若特意登门为领导奉送茶叶,有点不便打扰或说是不值得打扰,趁此品茗休闲之时,送上这等馈赠小物,就使气氛显得自然家常。当然,随茶已使用的三套名贵茶具,也是巴不得贵客能笑纳的赠物。陆老板是懂得怎样与高层官员打交道的人,经验使他明白,金钱并非挑战各种人物的法宝,不是说只要舍得巨资,大把大把的钞票就能叫人倾倒就范。可是,能投其所好又运用得恰到好处,却往往会赢得“主人”的欢心,从而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又做得成的事情,因为它不仅需要攻坚者具有善于察言观色、灵活机敏又见机行事的本领,同时,还得有似乎丰富的知识和似乎不低的品位。在两个人抛开谈话的主题对饮几种名茶时,陆霖又特别向栗致炟推荐了今天上的两种新茶,其中的仰天绿雪是产在钟南省南部边陲之地的一种绿茶,陆霖对着从白瓷茶壶倒进白瓷茶杯的这种茶说:
  “栗市长,你看,这种茶叶外形条索平伏略扁、匀齐,锋苗挺秀,翠绿显毫,汤色嫩绿微黄,清澈明净,香型却独特奇妙,含有兰花香味且清香持久,你细细感觉一下。”说着,两人同时端杯小饮,“是不是有一种鲜醇甘厚、回味绵长的飘然感觉?”
  “噢——有,有一点这种感觉。”栗致炟回应道,看来他已就这种不曾品过的茶与陆霖发生了共鸣。
  “其实这是一种十分珍贵的佳品,只是它产在大别山深处的那个小县,没有能人为其包装炒作,就落得个埋没在深山无人问津了。现在不像以往,时代不同了,过去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是啊,是啊!商品社会,竞争激烈啊,再说,市场还不规范,许多不正当竞争充斥着市场,唉,慢慢来吧!”
  “所以说,如今有许多好东西并不一定出名,就是出了名的要是一段时间不炒一炒,名气也会慢慢淡化的。”
  “那是,那是的。”
  “栗市长,你品这种茶。”陆霖让栗致炟端起玻璃茶杯,杯中是祈门红茶,“这种茶有独特而馥郁的玫瑰花香,茶客称之为‘祈门香’,这种味道是任何名茶所没有的,你感觉感觉。”
  两人又是同时端杯小抿,之后各自发出一声感叹,是对这种祈门红茶的香味的赞叹。
  在对饮品茗一会儿之后,书归正传了,陆霖没有忘记他的目的,他不是来陪市长喝茶玩儿的,他有些若思若虑地问:
  “你看——我那办学的主意——”
  “我看——可以。”
  两人品着茶又闲聊一阵儿,陆霖一看表,午饭时间到了,就试探地对栗致炟说:
  “午饭是否安排在金堂鲍鱼馆?那里我定过了台的。”
  “吃那玩意儿干啥?价格高得要命,花的却是冤枉钱,不去,不去。”
  “那就换个地方,你看——”
  陆霖知晓市长的脾气,他若是不想去的地方,你就别再纠缠,他烦纠缠。本来,市长不去吃鲍鱼,也在陆霖预料之中,那家鲍鱼馆可谓汴阳高档饭店中消费最高最猛的一家,百分之九十的就餐者是为了巴结上边的人才去消费的,也都是为求有权有势的人办事,才舍得花那被市长称为的冤枉钱的。一般朋友聚会,家人改善生活,才不会去那个鲍鱼馆呢。市长这级人物,早已不稀罕吃什么了,不过,作为想做东的陆霖,必须在市长面前表现出他的大方,他应该从最高规格的饭店请起,只有在贵客不情愿的情况下,再看人家眼色适当降低规格。所以,他是以征询对方意见的口吻问话的。
  “陆霖啊,这么久啦,你还不了解我,午饭嘛,原则是八个字:就地取材,因陋就简。”
  “也好,那就到迎宾馆去,那里餐馆不下七八家,就地取材吧。”
  “对,我得去看看女儿了,她不是正在迎宾馆吗?”
  “是,是,走。”他们一道上了停在屋门口的帕萨特轿车,陆霖专门调了公司一辆中档车,他知道栗致炟的脾气,讨厌坐豪华轿车,他不是那类爱张扬显赫装点门面的人,他不想让自己乘的车引人注目,他喜爱平淡,喜爱不被人注意。若是说心里话,这阵儿他想步行到迎宾馆,龙城小区距那里很近,可谓一墙之隔。可是,步行这段路,即使很短,也有可能遇上认得他的人,那就得寒暄一番。或被认得他的路人指点一番,他想省略这些过场,只有钻进车里,封闭起来,短短的路程就快捷多了。想到这些,有时候他挺羡慕平民生活哩,平民们多自由、多随意啊,哪里像他市长,整天像走在舞台上的演员,走到哪里,都像是在舞台上,又都像是扮演着一种角色,作为不计其数的观众——老百姓们都在众目睽睽地看着自己。这种想法却不能向人倾诉,因为没人相信这是真话,反而会背后议论他不诚实、虚伪,得了好处还卖乖。是啊!多少人想当官想风光却没那官命,你当上了官,风光起来了,鬼才相信你不想做官不想风光而想去做平民百姓哩。唉,没办法。其实,虽然都是做官的人,人与人的感觉、想法也有不同啊!可是,谁理解他呢?那就把有些话憋在心里,埋藏起来,不说。
  帕萨特只是在迎宾馆的几条道路上稍一转悠,就看见了那辆极为耀眼诱人的红色法拉利了。这时,帕萨特就停了下来,车里的两个人专心看那辆跑起来的跑车。真是不简单,女儿已经能自如地开着它奔驰了,直行、拐弯、转圈,她都能不停顿地娴熟地驾驭。栗致炟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望着身穿白底红色图案运动服的女儿,更觉得她天真烂漫、清纯可爱。坐在汽车后排的妻子罗虹,他却没有看见。坐在萌萌身旁的丽丽先发现了她的老板陆霖,就指示萌萌把车开到帕萨特身旁。两车相会,车里的五个人先后出来了,陆霖看到罗虹下了车,就马上走过去,热情地叫着嫂夫人,边伸手与她相握,丽丽走至栗致炟身边,边亲切地问候栗市长好,辛苦了,边恭敬地与栗致炟握手。这时陆霖十分关切地问萌萌是否饿了。萌萌不在意地说:开着车时就不觉得饿,这会儿停下来,还真饿了,说得大家都笑起来。陆霖就说,那就先解决饿的问题,你们看,是去——他面朝萌萌一家三口,征求大家的意见。
  “找个环境安静点的地方,吃什么都可以的。”栗致炟提出了要求。对于他,的确是这样,吃什么都无所谓的,关键是环境的选择。
  “好,咱们去五号餐厅,那里最安静,环境还宽敞干净。”陆霖确定了位置。迎宾馆共有八家餐馆,一幢客房大楼配一家餐饮,五号楼位于迎宾馆的西北隅,它的餐饮是以家常菜为特色的,由于那幢楼的客房设施有点老化,所以光顾的人就少,但是它的餐饮业还是可以的,这方面,陆霖很是了解。
  午宴时,在征求大家意见后,陆霖把下午的活动敲定了。午饭罢休息会儿,嫂夫人就到他预约好的迎宾馆内设的雅文美容厅做美容保健了,萌萌由丽丽陪着到温泉游泳馆游泳戏水,栗市长会见一个朋友,这也是老早就打算结识的一个人物。晚餐嘛,可以晚一点,就在别墅里设家宴,晚饭后就不走了,住在这里,领略一下龙城的夏夜风情,明天吃过早点,分别由专车送各位,绝不误大家上班上学。陆霖的安排正合栗致炟的心意,他很想在龙城住上一夜,可总是没有机会,还是陆老板善解人意,也是他对朋友的盛情,栗致炟一家欣然接受了陆霖的安排。
  大约是下午四点钟,陆霖带着易大师来到栗致炟所在的别墅,栗致炟客气地让易大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陆霖亲自到饮水机旁为二人沏茶。对于易大师,栗致炟早有所闻,传说中的易大师是个很传奇的人物,他于八十年代初毕业于一所很有名气的大学,因为学的是哲学专业,毕业后到一所专科学校做了哲学教师,后来又进政府当公务员,再后来就辞去公职,专门研究《易经》。据说他在大学哲学系读书时,就攻读过不少有关《易经》的书。在栗致炟的心中,眼前的易大师没有他想象的年长,看上去这位被舆论称为大师的人物大约有四十五岁,面貌衣着都很朴实,说话是地道的钟南省方言,老家就在本省偏远的一个县城。据他说,他是从七八岁时,就跟祖父学《易经》了,虽然也是在县城的小学上学,课外的时间常听祖父讲一些传统文化。特别是讲授《易经》,尽管祖父很下工夫,他还是听不大懂,虽然不懂,却有了兴趣,总觉得这里面很神秘深奥,就像徘徊在一个神秘庄园的院墙外边,好奇心一直促使他想破门而入,去看看里面的秘密和神奇。可是,这扇大门一直没有被他打开,直到大学毕业许多年以后,也是在他始终不渝地攻坚下,这扇大门终于打开了,他进去了。他说那年他已届不惑之年,方读懂了《易经》。两个人的交谈是很随意的、和谐的,栗致炟没有市长高官的架子,易大师也没有大师的威严,两个人都很谦虚,也很诚恳。栗致炟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辞去国家公务员之职,专门去研究《易经》?”
  “那是在我读懂《易经》的时候,方知道这部大书的真正价值,我就想掌握它、运用它、驾驭它,仅仅是读懂,是远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我若仍在做某种另外的工作,与《易经》没有关系,我就没有精力完成这种想法。还有一点,对我果断辞职起了推动作用,那是当我通过一些信息,获悉海外一些国家和地区已经非常重视咱们的《易经》了,其中专门研究《易经》的人已很有建树,他们一些很出名的大学专门设了中国的《易经》课程,已经有了专攻《易经》的学生和讲授《易经》的老师,如果咱们不努力,很可能重演历史的悲哀。就像中国一些古代的发明,多少世纪过去了,这发明在中国没有发展,却在国外大放异彩。”
  接着栗致炟又问他辞去公职后的生活状况。易大师说,开始,他去过几所大学,这些大学已经设立了《易经》课程,其中有他的母校。他到大学拜师求教,不耻下问,因为他去拜师求教的地方都是对《易经》有着很多研究成果的学府,这样,他就集多家之长,补自己之短。之后,他又将这种理论与祖父和父亲传授给自己的“学易心得”结合起来,融会贯通,慢慢地找到了《易经》的原理,悟出了这部大书的真谛。
  栗致炟很想问他另一个问题,就是生活来源的情况,谁给他发工资呢?收入有多少?可是他又觉得这问题太俗,况且也触及到隐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问他,大部分时间在什么地方从业。
  易大师已经觉察到栗致炟的言外之意,他就实话实说起来:
  “现在好多了,不像刚辞职那几年,经济断了来源,只好把家里的积蓄倾囊倒出,还供不上我拜师学易的费用,只好借债维持生活。”
  栗致炟对易大师的回话觉得还不够意思,他想多了解些这方面的故事。这时陆霖又打开了一包苏烟,他已经是第五次为二位敬烟了。易大师是个敏感的人,他看栗致炟态度谦逊随和,诚恳可交,也就更放开了些说出他的故事。如今他已被国家的一个以弘扬传统文化为宗旨的社团组织聘请为高级顾问,能登上这个职位的人,在这家组织里仅有三人。他每年有一半时间是在海外活动,常有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南韩及日本的一些团体向他发出邀请,请他讲学或策划什么,或向他咨询什么。也有美国、加拿大的朋友邀请他,多是大财团、大老板和政府高官要员。一年中的另一半时间,有一半稍多些是在国内最大的两三个城市,剩余的时间才回到老家钟南省,这些时间大多是在省城了。实在是邀请者太多,自己又没分身术,因为这还得罪了不少人,唉!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话讲到此处,自知有点讲过了头,可是想收敛已经晚了。他最怕给人留下海吹胡呲的坏印象,如今这类没有真才实学、却要充大家的人太多了,他们靠的就是三寸不烂之舌。易大师自以为不是那类人。可是,他已发现,面前的栗致炟的神情里已流露出不易被人觉察的疑惑和疑问,他很不愿意在任何交往过的人那里落下微词。怎么办?那就得使对方信任自己,在接触栗致炟之前,陆霖多次向他举荐这位值得尊敬和信任的领导,还说,领导很想与他交朋友,是这样,他才来了。他绝不是有请必到的人物,更不会做不速之客。他很自然地把话锋转了一下,问道:
  “栗领导能把你的出生时间告诉我吗?”
  “当然,没有问题,年月日记得清,只是时辰有点模糊。”栗致炟从没有对人讲过他的出生时辰,只是听母亲说过,他生在半夜。
  “能说准一些吗?就这个时辰?”易大师想找准这个时辰,“说准了,就不走弯路了。”看来,即使说不准这个时辰,他下边的游戏也做得下去,只是那样要绕弯路枉费时间了。
  栗致炟也是个认真的人,他立马打电话到老母亲处,问出生的准确时辰,母亲讲是半夜过后,大约一点的时间。
  易大师听后只说四个字:资料够了。他让陆霖找来几张纸,就开始计算,又用笔在纸上画了一阵,而后道出四句韵文:
  五行配合八字清,辰年生人属大龙。
  必定光门耀祖业,富贵荣华家道成。
  易大师说出这话,栗致炟没有一点感觉,因为字里行间没有准确的内容,至于富贵荣华四字,那可以认为大师已经知道栗致炟是领导人物,又是在这幢别墅里,是个人都能判断他的日子属荣华富贵了。易大师并没有就此停下,他已发现面前的领导对方才的言语不感兴趣了,他似乎是越过了几道程序,跳跃到一个实实在在的内容中,也是四句:
  双亲宫中犯刑伤,父命属虎定先凶。
  母命属马松柏长,千祥云集福禄宫。
  栗致炟震惊了,他被易大师的这几句话弄糊涂了。糊涂的是他不明白这种结论是什么道理?易大师的话停顿下来,很随意地问道:
  “令尊是否已经下世?”
  “是的,已经三四年了吧。”
  “令尊属虎,令堂属马,对吧,不会错的。”没等栗致炟回答,易大师就自问自答般的,还肯定这是不会错的。对一向从没有碰到过大师的栗致炟而言,这能不令他惊讶吗?顿时,敏锐的栗致炟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诧异,他下意识的异样目光对视了一下坐在一侧的陆霖。机警的陆霖马上又递烟给两位朋友,又去为他们的杯中加水,一边却不无目的地对他们说,你们二位再往深处推推,我去去就来。说话间,他掏出手机,打着电话走出屋子。也许,陆霖懂这种规矩,易大师与任何一个人倘若推心置腹地说些什么时,都不宜第三者列席旁听的,这是因为大多的人是有隐私的,大师的真知与灼见是要触及这种不宜被外人知晓的秘密的。也只有在两个人的王国中,一方能够准确地道破另一方的绝密隐私,他才能博得信任和钦佩,否则,反而会引起各种猜测甚至怀疑。走出屋门的陆霖似乎已经感觉到,当易大师道出栗致炟父母的属相时,他并不只是佩服和信任,其中还夹杂着另一种东西。他是否已开始怀疑,有人向易大师透露过他父母的年龄?栗致炟并非一般人物,他是不会轻易地相信一个人的,而真正赢得他的认可和信服,也绝非易事。易大师呷下一口茶,又吸一口烟,当他的目光看着陆霖走出去以后,就开始用笔在纸上又写又画,又像是在计算什么,纸上出现了似字似画的东西,栗致炟看着白纸上的这些似天书的文字,一点也弄不懂其中的含义。易大师稍稍对他画出的“天书”审视一下,又道出四句:
  长子数定子年生,房中卯年得千金。
  一树景致有花果,虽然同父不同娘。
  随着易大师的话音落下,栗致炟的心房突然像被捅了一刀,他确实觉得,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在向外涌动着,一种肝肠寸断的痛苦难以言表。他向四方环视一下,客厅里的确只有他们两人,也就是说,只有易大师知道他的这个隐私。他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也收敛起刚刚突然失态的气色。又点燃一支烟,然后以十分虔诚的口气问易大师:
  “可是,我的长子早就失踪了,至今不知下落,能找到吗?”
  是的,当时他和初恋的姑娘韩秀清生下的那个私生子一落地就送人了。那年头,两个年轻毛孩子哪里有能力有精力去养活孩子,知识青年在他们那个乡村,农活是相当繁重的,物质又极其匮乏,缺吃少穿的。当时许多知青,都在这种无奈的情势下割舍了亲生骨肉。再说,他们大多是非婚生子。后来,在栗致炟与罗虹结婚前夕,他曾去当年做知青的村庄寻找孩子,那家是从外乡迁来的,住在他当年所在村庄的邻村。很遗憾,据村里老乡说,这户人家早就离开了这里,听说是进城打工了,去了哪里,他们都一无所知。不过,老乡们讲,他们当年抱养知青的那个私生子已长大了……
  悲伤的往事闪电般地在栗致炟的脑海里划过去,易大师两眼微闭,神态自若,他的面孔并没有对着栗致炟,而是朝着屋门一旁的落地玻璃窗子,不时睁大眼睛,向外边悠远的长空望去,又慢慢地说:
  “世上万物,没有觅不到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这道理。”说到这里,易大师若有所思地停顿下来,只见他的两手的手指互动起来,又用拇指掐着另外的指头算计一下,说道,“日转星移,沧海桑田,顺其自然,因势利导,乃为人为事法则。就说到此吧,若还有所问,日后再说。”
  栗致炟的心突地凉下来了,他不知道易大师为什么不再回答他最关心的东西,只是讲些笼统的大道理。一时间,他又疑窦丛生,心绪不安了。可是,面对的是易大师,不是他日常指挥的部下同仁,他不能以领导身份指令大师去做他想做的事。作为《易经》专家,大概也有他的规则,对人们以往的故事和客观的事实,他是可以无条件奉告的,但是,对以后的尚未发生的故事,并不是什么故事都能告诉当事人的,他们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露”。场面稍冷了片刻,易大师已看出栗致炟的不安,他就打破了冷场,很是轻松地把话题引到了哲学,他对栗致炟说,《易经》就是一部伟大的哲学著作,根据《易经》的原理推算,世上一切事物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和归宿。诸多事物的生与灭、成与败、兴与衰都有它的必然和偶然。看似必然却呈现于偶然之时,看似偶然却孕育在必然之中……
  当陆霖回到屋子里时,易大师就起身告辞,说是有朋友相约,不能失信的。栗致炟和陆霖也就不再挽留,他们送易大师走出屋门,这时栗致炟紧紧握住易大师的手,说了一些感谢并佩服他的话,还说,希望后会有期。
  易大师走后,栗致炟的情绪更低落起来,像有一种凄凉的冷风钻进他的五脏六腑,直搅得整个身心凉飕飕的。直到女儿和妻子的娱乐健身项目进行过之后,回到这个家外之家时,他搂着扑向怀里的宝贝公主萌萌,听着女儿甜滋滋地叫着爸爸,刚才的清冷氛围方被这温馨之声驱赶了出去。
  晚饭依然是陆霖安排。为使晚餐有些特色,陆霖特地请了一个烹饪手艺不错的厨师来到别墅,还带来了做饭菜的各种材料。经过厨师的烹炒调制,一桌可口丰盛的晚宴就做成了。
  晚上,在萌萌的任性缠磨中,栗致炟方与妻子和女儿一道在龙城别墅小区悠闲地漫步,当一家三口披着清丽的星光,踏着静寂的幽径,信步走到小区的东北隅时,那座与众不同的小洋楼就映现眼前,它有点孤独却又是孤傲地独坐在那里,与龙城别墅群保持着距离。柔和的近似太阳色调的灯光,穿透挂在落地玻璃窗子的暗橙色窗帘,洒向了门前花红草绿的小田园,和着这泛金流银的光华,深情的小夜曲飘然而至。
  黄昏后,当你在我身旁,柔声歌唱,
  你可曾听见我的心轻轻跳荡。
  你的歌声像阳光照耀在我的心上,
  啊!歌唱,歌唱,我亲爱的歌唱……
  是女主人在自弹(钢琴)自唱,曲调如诉如说,震颤心弦,犹如强大的磁场显示出威力,使栗致炟侧耳静听,伫立良久,若不是萌萌的呼喊,他真的又忘乎所以了。
  一家人转悠回到房间,栗致炟没有像往常那样,与从寄宿学校回家的萌萌亲热逗笑,谈天说地。他只是觉得有一种刻骨的伤痛,搅得他的心房疼痛无比,不能自已。若不是自己竭尽全力控制,压抑住这种波动的情愫,他的精神就要爆炸,他就要失态了。还好,他毕竟是个有丰富经历和较强理智的男子,他推说还有点公务需要准备一下,劝女儿到二楼去与妈妈一道看电视或是录像,他要一个人在下边静一静,想一想。平时,许多往事连想一想、忆一忆的工夫都没有,不,也不能只怪没有工夫,有些伤疤他根本不想再碰。今天,倘若不是遇上易大师,倘若不是易大师揭出那段隐私,倘若不是他知道,那么绝密的隐私,连妻子罗虹、女儿萌萌都一无所知,易大师竟然知道,既然易大师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人知道。尽管那时间栗致炟的名字不叫栗致炟,叫栗卫红。栗卫红也并非他的原名,原名是栗为民,将名字由为民改成卫红,那是一阵强劲风云促成的,那阵子改名字成了一种风尚和进步。栗致炟担忧的是,是否他身边的同仁也知道他的这些隐私,他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沉重,一会儿释然。是啊,即使他们知道其一,绝不会知道其二;只知道其一,对自己的口碑、评价不会有什么原则性的影响,若是知道了其二,就不那么简单了。他思着想着,直到过了夜半,楼上的妻子和萌萌都睡下了,他却还在往事的沼泽里跌爬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