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作者:王春和    更新:2024-05-13 15:08
  懒了好些时日,纾雅终于送走这春困之状,人也养足了精神。
  踏出院子时见雪魄正帮着小丫鬟汲水入缸,每次满满一桶,她提动时,那水桶便沉甸甸地挂在手上,坠得她那两条纤细的胳膊笔直冒筋。
  纾雅蓦然忆起从前在韦府,雪魄打水也是这般模样,自己力气倒比她大许多,时常帮衬,后来分工出取水与提水两种任务,纾雅自然揽下提水的活儿。
  今日旧景再现,她也想要助力一把,谁知那水桶极重,仅两个空桶,便使纾雅那刚从酥软中恢复的双臂吃了力。颤颤巍巍一个来回后,大喘气。
  她从未如此直观感受过自己体力的变化,谁知竟变得如此虚浮,难怪会在骑马这事上耗损元气。
  “一年多不去武馆,一年多不沾杂务,四肢都不像自己的了......”事毕,纾雅重重坐到井口,轻捶着手肘。
  雪魄无奈叹道:“刚过一回冬,姐姐身子是差了些,这王府虽说仆婢少,到底没那么多琐事,大家也应付得过来,怎敢劳烦王妃亲自动手呢?连姐夫都吩咐了好生将养,今日且算博姐姐一个乐罢了。”
  经上次报错信一事,雪魄心中抱了些愧疚,不敢让纾雅再做那些耗力之事,今日见她气色红润,精神头恢复得好,架不住她偏要上手,也便妥协了。
  纾雅笑答:“哪儿就这么娇贵了,被你说得好矫情,如今体力不如从前,只得慢慢恢复......”
  她所说“恢复”定然不是指在床榻上躺两日那么简单,雪魄闻言更是警觉:“姐姐又在盘算什么?”
  纾雅知道雪魄这几日放心不下自己的状况,竟也开始时不时管着自己,正对她那严肃模样,语调轻柔道:
  “还是雪魄知我最深,我已打算从明日起多活动活动,你放心,都是以强身为主,循序渐进必不会伤了身。往后要学的东西还多呢,若任凭身子病弱下去,还如何与夫君同舟共济?”
  “又诓我吧......”她听了此话,似有些失落,头也低垂着,喃喃:
  “姐姐本就是姐夫最信任的人,他有何事必会与你商议,他贵为王爷,却肯对你一人钟情,这是咱们作为女子的幸运呀,何来不得同舟共济一说?”
  雪魄自知如今纾雅是自己唯一的亲人,看她得到夫君钟爱,有着闲适安逸的生活,就这样平淡过着日子,自己打心底高兴,不希望她再劳心伤神。
  纾雅哪儿会不懂她的心思,揽了她靠在自己肩头,归顺她鬓边垂落的一缕碎发,含笑道:
  “钟情宠爱有何用啊......夫君对我是好,可我所期盼的并不是他将我藏在后院,我想......”言说至此,纾雅停了声,心却未停下。
  于她而言,如今居于王妃之位尚可享享清福,可焉知日后不出变故,出在内也好外也罢,居安思危总是没错的。如今她与魏垣的关系只算得上一对知心夫妻,至少要像伍必心那样,方才算盟友。
  思绪回笼,她见雪魄听得云里雾里,抬眸等着自己发话,遂转言道:
  “雪魄你也要坚持心想之事,别辜负了自己。”
  雪魄虽想象不出纾雅追求的安定是何种感觉,但这话她能听明白,正是纾雅常与自己说起的“先爱自身,方可爱人”。
  ......
  时至三月半,魏垣设想中与羌人的冲突仍未出现苗头,羌人众部落集结后便没了下文,仿佛事件就此作罢。
  可明明在雪灾的大范围笼括下,吐谷浑北面已受波及,如今也该是畜死粮尽之况。
  原吐谷浑的羌人已悉数归降于炎国,但部众带得有限,部分族人被弃于当地,仍与炎国为敌。按那些未降羌人以往作风,受灾后早该劫掠边境城镇,此次却异常淡定,莫非正率部众协商归降?
  一贯的警觉告诉魏垣,其中必然有鬼,结怨数十年,岂会因为一场大雪而俯首,或许他们早已在暗中生事。
  而这次魏垣为自己策划了起势之局,他绝不会允许计划落空,也不会放任敌方阴谋危害到肃州百姓。
  他在卧房中来回踱步,不时还会望向那扇半开的房门,焦虑等待全新信息。
  “来了,魏兄!”
  伍必心清亮的嗓音自院中传来,魏垣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定了下来,迫不及待出门相迎。
  “派出的探子查到,居于原吐谷浑地界上的小部落联合西边散居的党项人,共计十五部,已推举出一位共同首领,看样子不日便会进犯边境......”
  伍必心说着,一路随魏垣走到内室,两人于长案前落座时,正遇纾雅推门而入。
  纾雅才活动过一番,额上还挂着晶莹汗珠,正持了张拭帕轻贴脸庞,入内时三人面面相觑。
  “这是......”
  她方才在西角不远处的雪魄房中歇了会儿,忽闻门外响起脚步声,随着而来的是伍必心一声呼唤,遂想到回屋查看一番。若非见他来,纾雅还以为魏垣今日又去了碧月堂。
  魏垣正对进门处,收敛惊异之色,道:“先前还瞧见你在水榭处舞剑,怎么此时便回来了?”
  “已是一个时辰前了。”纾雅怔怔应答。
  伍必心望了纾雅半晌,回头与魏垣目光交接,盼着他拿个主意。
  魏垣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为了等这份消息竟忘了时辰,叹道:“无妨,必心你且说你的......”
  纾雅心间涌动一丝欣喜,识趣合上门扇后,疾步来到长案边与魏垣相对而坐。
  伍必心会意后,将密信所述内容一一道来:
  “那十五部落共推了一位女首领,吐谷浑人,母族正是去岁时被祁昌懋屠戮的众部之一,那一役后,她的母族几乎无男子存活,只剩一众女人。而这个女首领并不简单,出身巫医,却学了一身骑射本领,嫁与党项野辞氏首领后,常随夫征战,可战可谋。想来本次两方羌人联合,少不了她在其中牵线。”
  “推选首领需要几月之久?”魏垣沉声发问。
  伍必心喉头颤动,略顿了顿,说道:
  “他们自是空耗不得,这一两月以来,紧着筹集粮草,排兵布阵,一改以往野蛮劫掠之风,事情比想象中棘手得多,只能边探边行动。”
  纾雅未参与交谈,只当自己是旁听,可即便不问他们前因,自己也能从言语中窥得一二。
  羌人集结之事本不是什么机密,先前城内还在疯传,但戒备了许久未见动静,传言便慢慢隐没而去,今日听他们再度提起,才知危机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