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李卓这边如何折腾柳初玫，张兴学赶到市里时已接近下午三点钟，跟岳恺歌谈了近两个小时，稍休息一会儿之后，程万里派人来把他请了过去。
  小老头瞪着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先是将张兴学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在对方渐渐感觉不自然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个笑脸，问出一个让人毫无防备的问题。
  “张书记，你亲自来送举报材料，有想过可能带来的副作用吗？”
  张兴学显然是早有准备的，“程书记，我知道对个人的影响可能会比较大，但为了富宁老百姓的得益，我不得不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做这种事情啊。”
  程万里仍旧温和地笑着说道：“我们的干部们发现问题的时候，多数都是起到一个后台指挥的作用，极少见到亲自上阵的，所以，我想知道，两件事情的先后顺序是怎样的？”
  他这话就差直接说有些人喜欢鼓动或指使下边的人搞黑材料举报他人，这还真就是现实。
  至于他提到的两件事情的先后顺序问题，这个可是重点，也就是在问张兴学，他是原来就打算跟市委这边反映问题了，还是儿子被害后出于报复目的来这里找领导诉苦的。
  程万里问出这种问题来，几乎就是在指导张兴学给出正确答案来，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市里已经接受了他带来的那些材料。
  张兴学能坐到县委书记的位子上，头脑不会差，怎么可能听不出程万里这话里的意思？
  他马上就露出一个十分悲切的表情，语调沉重地说道：“程书记，不可否认，我个人对刘宝艮同志确实有意见了，但这是在我儿子被害之后才有的，相信您也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
  而且，我怀疑就是因为我接受了几位老干部委托的举报信，才……不说这个了，程书记，我没能管好下面的干部，思想教育工作不到位，党风廉政建设没落到实处，刘宝艮同志能走到今天，我要担主要责任。”
  张兴学的回答并没有出乎程万里的意料，市里就是想要这么一个还能拿得出手的说法。
  解决富宁县存在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暂时还是先以稳定为主，这是他和岳恺歌这个年轻的市委书记达成的共识。
  所以，他现在表现出了对张兴学的关心：“富宁县的实际情况，我们也都有所了解，你这个一把手也不好当。”
  这话从一个纪委书记的嘴里说出来，相当于宣布不追究张兴学任何责任了。biquka.com
  张兴学几乎是热泪盈眶了，“感谢领导的理解，这一次事情过去后，我一定深刻吸取教训，抓好各项工作的同时，严抓思想教育和廉政建设。”
  “嗯，还要加强内部团结，尤其在推荐重要岗位人选时，一定要发扬民主精神，像周慧这样能力突出，思想坚定的年轻同志，看问题的角度肯定有独到之处，当然了，我就是举个例子，没别的意思。
  总之，你先回去，市纪委这边的人已经到了，会尽快查清事实真相，给富宁的老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程万里最后说的这段话让张兴学在回富宁时思考了一路，直到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县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儿子身上，心口一阵阵疼痛。
  此时，他希望这一段永远都不要走到头，就这样一直在路上吧，这样就不用看到儿子那副凄惨的模样了。
  但现实总喜欢残忍地打破人的幻想，张兴学的小车终究还是开进了县城的马路上。
  一辆错身而过的白色宝马车让张兴学多看了一眼，他记得那是李卓最近开的车，据说是他一个朋友的车，借来开的。
  只是这个时间段，他开车往平房比较集中的城南区域干什么去了？
  李卓确实是往那一片平房区那边去了。
  约他晚上八点见面的给出的地址是他租了好几年的那个小院子对面，早先那里住着两位老人，这两年好像空下来了。
  这也是他不得不答应跟对方见面的原因，能找到他这里来，说明对方应该很了解他了，他想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
  往里走的巷子稍有些窄，原来他开着破捷达的时候不管不顾，刮了碰了不在乎，可现在这辆车是人家卓千容的车，自然得注意一些，所以，他想了想，把车停在巷口一户人家门前，走着进了巷子。
  走不多远，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前面两辆车停在他租的那个小院子门口，将小巷子堵得死死的，旁边也就能走过去一个人。
  光线不足，看不清是啥车，但整体看起来挺值钱的样子。
  这应该就是约见的那人开来的车了，只是两辆车……来的人不能少了呀。
  李卓原本还有些犹豫，怕自己走过去之后遇到危险，对门的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光线不足看不清模样，但有些驼背还是瞧得见的。
  那人拧亮了手电往车后照过来，见到李卓之后，往他脸上照了一下，随即把手电往下压了，快步从车旁穿过来。
  “您是李神医吗？”来人说话很恭敬，听声音有些苍老。
  对方的态度让李卓放下了略有些忐忑的心，迎上老者说道：“我是李卓，请问是您找我吗？”
  “我姓姜，单名一个满字，您叫我老姜就中，也算是我找您了，能请您到屋子里说话吗？”姜满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李卓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啥叫“也算是我找您了”？
  他也没做过多的犹豫，来都来了，人也见到了一个，不进去看看是啥情况总归是有些不放心，便随着姜满走进院子。
  不大的院子里，竟然还站着两个人，从一身利落的打扮以及魁梧的身材来看，有点儿像是保镖之类的，这让李卓心里有了一些警惕，一边走一边摸了摸藏在长袖衬衣袖口的两根银针。
  房间里很干净，坐在正中位置上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头发极短，腰背挺直，两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张国字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身旁是个留着一头银白色头发、长胡子的老人，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走进来的李卓。
  中年人另一侧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五六的样子，干净利落的短发，灯光下闪着丝滑的光亮，眼睛很好看，只是脸上长满了雀斑，拉低了颜值。
  李卓已经站在地中间，对面那三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打量他，就像看一件商品一样。
  这让李卓心里不痛快了，但他也打算没说话。
  双方竟然有了一种对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