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欢快的急管紧弦过后，八仙的乐曲声转向舒缓低沉，而后再转向空灵，渐渐地消失在天际。
  六妖始终没有动手，他们似乎也不清楚对方葫芦里卖甚么药，警惕而又安静地等待八仙把乐曲奏完。
  黄袍笛仙道：“蛮荒六妖，黄原、青野、越虹、迎雨、混成、沌生，伏牛山大会之约说得明明白白，妖，只能在无日无月的时辰于世间行走，六位违反约定，当受惩罚，请随我们回仙都领罪。”
  云啸正拖着鱼文秋爬行，听黄袍男子只字未提六妖草菅人命的事，当即大声道：“咋？出来的时辰不对，算是违反约定，那他们害了这么多人，犯下这么大罪过，就不算违反约定了？”
  红袍琴仙斥道：“仙、妖之间的事，人不可插嘴！”
  云啸停下来道：“笑话！死了这么多人，人却不能插嘴，仙也跟妖一样不讲道理么？”
  红袍琴仙喝了一声：“滚！”长袖一甩，云啸和鱼文秋的身躯登时腾空翻转而起，双双撞到丈余之外一株松柏的粗大树干上，倒栽葱落下。
  云啸的腰杆几乎被撞断，脖子差点没折，五脏翻涌，眼冒金星，他顾不上头昏脑涨，问鱼文秋：“伤着了么？”
  鱼文秋忍着痛道：“不碍事，这下倒好，不用像……乌龟一样……爬了。”
  两人背靠着那棵树，相依而坐。红袍琴仙这一甩，的确把他们送到了战圈之外，虽说仍有被无形之气波及的危险，却也安全了许多。
  云啸决定先歇歇，再继续往远处爬----仙、妖打架，人躲到十里以外都未必绝对完全，为今之计，只好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只听女妖黄原道：“一千年了，沧海桑田，人道朝代更迭，仙、魔、妖不知换了多少代，执掌刑法的太虚门也早已烟消云散，伏牛山大会之约，还顶什么用？哼，再者说了，凭什么你们仙可以随时出来晃悠，而我们妖就得偷偷摸摸择时而动？还有，你们仙又有什么资格执法？”
  女妖青野接口道：“就是！就是！夔龙剑出现在人间，当属人道，你们亦参与争夺，不也违反了大会之约么？”
  红袍琴仙道：“妖岂能与仙比？若不遵命，这便消了你们的道行！”
  青野侧头问身边的雄妖道：“混成，你怎么说？”
  混成道：“走也走不脱，横竖都要被消去道行，不如放手一搏！蛮荒六妖，绝不服软！”一甩胳膊，好似变戏法一般，手中已多了柄长戟，其色泽温润，黄中泛青，竟然是玉制成。
  其余五妖也分别变出了自己的兵刃，沌生持钺，四女妖分别持戈、剑、刀、璋，都是雕刻极其精美的玉器，看上去毫无杀气，却透着妖气。
  蓝袍笙仙微微一笑道：“轩辕云师的玉兵，那也算不了甚么。”
  黄原一声清叱道：“风雨雷电，万物惊变！”
  六妖当即舞动兵刃----并没有向八仙进攻，而是扭动身躯，跳起了一种奇怪的舞蹈。
  竟然真的有风雨雷声隐隐转来，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
  而天气明明晴朗，只有几朵白云在蓝天上悠闲地飘过，日头还在西边挂着。
  众人都不清楚自己是被惊吓住了，还是被那些声音中的妖法钳制住了，只知道自己像被钉在地上，无法移动身躯。
  八仙犹如泥塑般一动不动，似乎也被妖术困住。
  云啸看见一道闪电在黄袍笛仙头顶劈下，若不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响起，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黄袍笛仙毛发竖起，看样子被那道闪电击中了，只不过他完好无损，没见冒烟，更没有着火。
  这道闪电像是开了头，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条闪电，闪耀这炫目的光芒，扭动着骇人的身躯，伴随着惊心动怕的炸雷声，在站圈内肆无忌惮地激荡盘旋。
  云啸已数不清楚每个仙被雷电劈中了多少次，倘若换作是人，恐怕早已化作齑粉，于万通、风潮、莫嗔的尸体便是证明。
  风霞、风清姊们俩抱头痛哭，无奈地看着自己姐姐的尸身在雷电中灰飞烟灭。
  而四大神僧则不断地吟诵佛号。
  幸亏大伙及时从战圈中撤了出来！
  云啸暗想，方才俺是不是错怪八仙了？若不是他们在那里奏曲为我们争取了时间，这会至少还有一半人在战圈之中呢，人家还是蛮看重人命的，只不过不愿过分表现出来而已。
  六妖释放的雷电持续了大约半顿饭的时间，终于停住，这世界总算恢复了平静。
  尽管众人拼命捂住耳朵，往外或滚或爬，恨不得刨坑钻入地下，仍被震得头晕耳鸣，心肺狂跳。倘若再来这么一场，肯定会有人被震死或震傻。
  陈得剑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躺在坑底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嘶吼狂叫。
  八仙面如死灰，闭目挺立，炸起的毛发慢慢回归原位。
  在云啸看来，他们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躯壳，魂魄已经在接二连三的晴天霹雳中飞散，估计连到阴曹地府见阎王的机会都没有----六妖得逞了。
  云啸对八仙深表同情，更为众人的命运感到担忧。
  六妖凝立片刻，确认八仙没有气息，一个个终于得意地笑了起来，无论雌雄，发出的笑声都像鸡爪一样，抓挠着众人的心。
  黄原收起笑声，咧着红唇道：“想不到这些仙在咱们的大荒术下如此不堪一击，早知道这样，咱们还夹着尾巴跑甚么？”说着，走到黄袍笛仙面前，去取他手中的夔龙剑。
  她的手刚碰到剑身，便尖叫着退回来，撞到青野身上。
  青野一只胳膊架着黄原的身躯，将她推开，笑道：“怎么了？被这个死仙吓住了？”
  黄原并不答话，身子一软，摇摆着朝地上躺去，牙关紧咬，嘴里还吐出了泡泡。
  众妖一看这情形，无不大惊失色。
  八仙仍旧一动未动，身上突然冒出一道道粗大的闪电，“吱吱吱”、“噼里啪啦”地在战圈中编织出球形的网，将六妖笼罩其间。
  站立着的五妖惊慌失措，想撇下黄原逃走，跳起的身躯却被那网中的一道道闪电结结实实地击中，一个个像折翼的飞鸟一样从半空中落下，“砰砰砰”摔在地上，身体抽搐，口中白沫如泉涌般溢出。
  原来，八仙屹立不动，一直从大荒术中收集闪电，积蓄体内，而后趁六妖轻敌之时，一股脑儿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高招，八仙释放的闪电虽没有炸雷般的动静，其威力却是六妖所放闪电的数倍。
  六妖翻着白眼，模样虽惨，却没有死。绿袍钟仙、紫袍磐仙、褐袍埙仙三位男子把他们两两堆叠，困在一起，看样子准备离去。
  笛仙环视众人道：“夔龙剑这等神兵，人道不配持有，我们带回仙都。”
  琴仙道：“跟他们有甚么好说的？”
  云啸道：“死了这么多人，六妖会受啥惩罚？”看样子，人道真没有保护夔龙剑的本事，他们拿去反而更好，云啸只希望六妖偿命。
  笛仙瞥了云啸一眼，“这你就别管了。方才我们所奏《大韶》之乐救回了一些人，至于那些救不回的，那也是他们的命。”
  原来他们奏乐不是为我们争取时间，而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云啸暗叫惭愧，他们不是不在乎风潮、莫嗔、于万通的性命，而是无暇在乎，倘若乐曲中途断了，或者出现偏差，救人的效果必定会大打折扣。
  倘若将来俺遇到这种情形，能否心安理得地做取舍？罢了，还是别让俺遇到的好。
  云啸正自瞎想，众仙已携着六妖腾空而起，瞬时消失在蓝色天空之中。
  雨轩阁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