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啸看女孩每一剑刺出都好像与对手有深仇大恨，摇头叹气道：“素闻北辰剑法光明正大，到你手里却阴狠毒辣，实在有违贵派剑法要旨。”
  女孩嘻嘻一笑道：“厉害！竟然看出了本姑娘的来历！”说话间，又一人死在她的剑下。
  坐在地上的王金通插嘴道：“你，你是北辰剑派的？姑娘，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是自家人啊，我在北辰剑派有熟人！”
  女孩并未停手，笑道：“北辰剑派的人竟然和小小的兴云帮有交情，没听说过。你的熟人是哪位？说来听听？”
  王金通道：“达生厨掌勺李惟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皇甫掌门最爱吃他烧的‘一根柴猪头肉’！是跟皇甫掌门说得上话的！”眼看着又有两名同伴惨叫着躺下，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满心希望女孩听到后能停下手来。
  可女孩听罢不但没停手，反而笑得更加开心道：“他哪里是掌勺，不过是个伙夫，我之所以听说过他，还是因为他偷盗人家财物，被真正的掌勺驱逐下山啦！我当是甚么交情……哈哈哈……真笑死个人啦！”
  人情关系不通，王金通也没了法子，只能怔怔地瞧着同伴被杀。
  方才云啸本想上去阻止女孩杀人，一听说王金通自称与北辰剑派有交情，便止住了脚步，暗想，你们有交情最好，俺也不用和这姑娘结怨了。没曾想听了半晌竟是个笑话！并且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因为就在王金通攀人情的时候，兴云帮有三个人去见了阎王。
  眼看着又有一人即将死在女孩剑下，云啸喊了一声：“不能再杀人啦！”飞入战团，做出袭击女孩的样子，想迫使她收招。
  女孩却对云啸的剑不闪不避，不遮不挡，依旧我行我素。
  眼看着自己的剑即将刺到女孩身上，云啸连忙凝招不发。
  女孩顽皮一笑，照样一剑过去，在那人的喉咙上刺了个窟窿。
  云啸怒道：“你干甚么？杀人很快活么？”
  女孩道：“这些恶人，留在世上只会欺压良善，杀了干净！你呀，妇人之仁！能成甚么大事？做甚么英雄？”她躲开刺来的一柄剑，一脚踢开捅向她腰部一杆长枪，“唰唰”两剑，逼退使刀的两名大汉，又道：“你看，我不杀他们，他们倒要杀我！”
  她说得有道理，云啸无从反驳。
  与一群亡命之徒搏杀，你若心怀仁慈，不下狠手，就容易为人所乘，丢掉性命。
  不过，当她再下狠手时，云啸仍然出手阻拦，可女孩依旧视而不见。
  云啸不愿砍断她的剑，更不愿伤她，如此三番两次半路收招，该死的人照样死去。
  女孩笑得花枝招展，而杀红了眼的兴云帮众看云啸帮不上忙，便有人怒喝道：“碍事拌脚，滚一边去！”
  女孩道：“看到了吧？人家不领你的情！”
  云啸灵机一动，喊道：“俺伤的就算俺杀的！”他这话的意思是，我伤了的人，你可不能再杀！
  不等女孩答应，他已迅速出手，转而攻击兴云帮众人。
  女孩看云啸愿意比了，兴高采烈，笑道：“好！”
  战团内的兴云帮众都是叱咤陇州的豪杰，如今却被两个娃娃视作待宰羔羊，一个个气得肺都要炸了，喘息着高声叫骂。他们本就被女孩杀得狼狈不堪，随着云啸的加入，更如落花流水一般溃败，有那脑筋转得快的，看女孩不杀云啸所伤之人，为了保命，便故意往云啸那边挤。不多时，兴云帮众菁英死的死，伤的伤，统统倒在了地上。
  云啸看着满地的伤者和尸首，真想叫这女孩一声“女魔头”，可他转念一想，唉，俺是女魔头的帮凶，也算是“男魔头”了。他看女孩笑盈盈地转着圈，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说道：“好，你赢了！”
  女孩却意犹未尽道：“你这个人，太无趣！怎能这么轻易就认输了呢？走！进去找找，把这院里人全都杀了才好！”说着就兴冲冲地往院里跑。
  云啸的怒火顿时上了头，“瞧你年岁也不大，怎地如此心狠手辣？北辰剑派的人都这么丧心病狂么？”
  云啸言辞激烈，女孩却并不生气，“我北辰剑派深入北狄，时常受异族侵扰，讲德无效，讲理不通，只能诉诸刀剑武力，要是不狠一些，早就被人灭啦！北辰十八戒，七戒欺压良善，八戒心慈手软，对良善之人，我们绝不欺压，对恶人敌人，绝不心慈手软！”她脚步轻盈，东张西望，往厅堂里闯，口中振振有词。
  云啸冷冷地道：“哼，好一个戒心慈手软！所以你们就把百花门灭了，是吧？”
  女孩停下脚步，忽然回头，眉毛竖起，粉面含愠道：“你说甚么？”
  云啸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女孩三尺远的地方停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皇甫劲松，教人灭了百花门！”
  女孩“唰”地一声抬起长剑，指着云啸胸口道：“你放屁！血口喷人！我爹……我爹怎会灭百花门？”
  皇甫劲松竟然是她爹，这丫头来历可真不小啊！云啸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仍旧盯着她的眼睛道：“凌飞烟前辈与北辰剑派不和，愤而离开青山剑河，自创百花门，你爹心怀不忿，暗地里召集武林豪杰，夜袭百花门，诛杀三百余人！”
  “你放……你放大屁！我爹和凌姑姑情同兄妹，怎会害她？再说，我从未听说凌姑姑是因为和谁闹得不快才离开北辰剑派的，她老人家想自立门户，就离开喽？天权剑侠瞿师叔不就自立门户创建仙侠派了么？百花门也好，仙侠派也罢，都源出北辰，与青山剑河同气连枝，我爹护着他们还唯恐不及，怎会害他们？”
  看她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并且说得很有道理。可这首凶若不是皇甫劲松，那会是谁呢？总不会是少林寺的高僧吧？会不会她一个小孩子家，根本不懂大人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只在表面上看皇甫劲松和凌前辈一团和气，便以为他们情谊深厚？还有……她生气的模样真好看，虽然不及我的文秋好看，却也算各有千秋。
  女孩瞧云啸盯着自己不吭声，神情游离，似乎在胡思乱想，双颊微微一红道：“你怎么了？哑巴啦？”抬着的剑也缓缓放下。
  云啸回过神来道：“百花门幸存者之中，有位叫洛清雨的，可曾去过贵派？”
  女孩想了想道：“只听说过一位叫李红荃的闯聚星门，没听说有其他百花门幸存者来青山剑河。”
  嗯，李红荃，不就是幽忧谷红荃尊者么？“既与百花门同气连枝，那你们为何连山门都不让人家进？”
  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几分惊讶，盯着云啸道：“咦？你怎么知道？讯息倒真灵通啊！她一口咬定我爹是灭百花门的主谋，口口声声要杀我爹报仇，我们当然不让她进！”
  云啸沉吟片刻道：“北辰剑派神通广大，定然知道百花门一案的主使之人是谁。”
  女孩道：“我问过爹爹，他也不知道，不过，北辰剑派也在查，我们绝不放过这个戕害北辰旁支的恶贼！”
  这女孩十分天真，容易把表象当作真相。
  尽管如此，云啸内心里还是希望像她说的那样，北辰剑派是友非敌。
  倘若如此，那该多好！
  自从成为百花门人，为百花门复仇这件大事就如千钧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令他时常喘不过气来，而江湖如此广阔浩瀚，又如此波谲云诡，身处其中，云啸感觉自己就像一叶挣扎于汪洋之中的扁舟，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无垠的惊涛骇浪，他随时会被汪洋吞没，心中空落落地无处捉摸且充满忧虑，假若北辰剑派能够依托，那就像汪洋中突然冒出一块陆地，带来无数慰籍和希望。
  云啸心存向往，点头道：“如此甚好！”
  女孩展颜一笑道：“好啦，啰啰嗦嗦这么久，人家都跑了，咱们还杀谁去？”见这大厅里空放着排排椅子，没有一条人影，女孩快步朝后面奔去，云啸紧随其后。
  方才那一场屠杀，惊心动魄，定然把兴云帮人都吓得藏起来或逃走了。
  第五进院落是一座大花园子，女孩一边给云啸讲青山剑河的风物，一边左顾右盼地搜寻。忽然，有条人影在一株桂花树后一闪，女孩如燕子般飞身而起，凌空挺剑刺向那人影。云啸看那人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忙道：“不可！”身子弹出，后发先至，伸剑朝女孩剑上轻轻一挡，女孩的剑竟然断了！
  女孩落地后看着手中的断剑微微一愣，怒道：“你……你干么要斩断我娘送给我的宝剑？”方才云啸说她爹灭百花门时，都没见她这么恼火。
  那孩子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云啸看他无碍，便要安慰女孩，刚要把想好的词说出来，女孩把脚一跺，把断剑一扔，双手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一向机灵聪敏、能言善辩的云啸，此时竟不知所措，舌头也像打了结似的，支支吾吾不知道说甚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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