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眼中意动之色一闪而逝……
  他当然想回去。
  余光瞥视冯胜。
  纳哈出听到这些消息，士气跌落，同时会向脱古思帖木儿求证，这几天内，大概率是不会猛攻海州。
  防守应该不会有太大压力。
  同时，交给冯胜，冯胜也不敢搞一个大败出来。
  一定会尽心尽力防守。
  如果在冯胜手中，把眼下的大好局势浪费了，冯胜就等着吃瓜落吧。
  所以，后续事情，完全交给冯胜。
  冯胜反而会尽心尽力。
  不过，冯胜这个辽东总兵，经此事后，大概率是当到头了。
  无他。
  陛下这次很生气！
  只要等辽东局势稍微稳定后，辽东一定会进行一次十分剧烈的人事调整。
  至于冯胜算计四郎深陷敌境这件事。
  就如他尚未抵达辽东时猜测的。
  冯胜做的滴水不漏。
  他私下也问过丘福、朱能，两人也没冯胜的切确把柄。
  而且，冯胜的身份也挺敏感。
  和常家联姻后，就是典型的太子系。
  他不知，四郎要不要反击，要反击到什么程度?
  眼下四郎以胜利者姿态，无与伦比的荣耀加身，大胜而归！
  他甚至都怀疑，即便有确切证据，以陛下对太子的支持，会不会对冯胜动手，都是一个未知数。
  冯胜的位置太高了，处置一个冯胜，拔萝卜带泥，会带出很多人，甚至带出常家人！
  最后，一定会给太子造成冲击。
  四郎战死和四郎用这种大胜而归姿态回来。
  陛下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大哥现在是朱皇帝。
  帝王心，最难测。
  总之这些事，在辽东看不透，只有回到朝中，才能明白。
  此番事，引发了很多事情，斗争已经不在战场了，矛盾中心，正向朝堂转移。
  而产生的深远影响，此刻，谁也看不透。
  至少，他的眼光看不到！
  冯胜就是个混蛋！
  他要不算计四郎，就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说到底，都是冯胜、吕本这群混蛋，为了自身私利搞事，推动局势变化。
  要不然，这会儿四郎和大丫头，还在土桥村过他们的小日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就算了。
  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徐达暗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国胜，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
  呼！
  冯胜暗暗松了口气。
  明白不可能让徐达大败一次，他就不想让徐达继续呆在辽东了，随即勉强笑道：“三哥已经给我打下这么好的局面，四郎大胜而归的消息传开，元兵士气跌落，这么有利的局面，若我还把事情搞砸，不用陛下动手，我会自尽谢罪！”
  徐达深深看了眼冯胜，“丘福、朱能的大辽河卫损失惨重，我准备把他们从岫岩城调回来休整，你说呢？”
  临走前，他得把这两年轻小将安排好。
  首先，这是陛下看好的两个小将。
  其次，根据他观察，不知什么原因，这两优秀小将，和四郎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如今朝局形势，被冯胜、吕本这些混蛋推动，剧烈变化。
  四郎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
  未来如何发展，他看不清。
  而他又已经把兵权全都交了出去。
  以前他统帅过的精锐，他都主动拆的七零八落，分散到各地。
  北平还有些，可随着秦王就藩北平。
  和四郎已经没关系。
  如今，他就是想给四郎弄点依仗，给四郎手里塞根棍子，以备将来巨大变故。
  也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了。
  丘福、朱能就是他物色好的。
  只希望，现在结一份善缘，将来四郎真遇到麻烦，他们能帮着说句公道话。
  丘福、朱能从前线调回大辽河卫后方休整，冯胜就没办法难为这两小将了。
  人都有私心。
  他忠心大哥朱皇帝不假。
  如果太子继位，一直对四郎他们如现在这般，那就更好。
  可如果大哥朱皇帝，或者太子爷，对四郎态度转变，他肯定向着自己女婿。
  冯胜虽很不甘心，可还是笑着点头：“三哥说的有道理，我马上下令，派人接替丘福、朱能。”
  ……
  徐达亲自盯着冯胜下令后，当天带着纪纲，快马加鞭离开辽东。
  海州城内，一个尚且完整的宅院。
  冯胜脸色阴沉站在窗前。
  常茂站在后面，脸色也很不好看。
  朱四郎活着回来了？
  还立下了如此惊人的功劳，携大胜，载誉而归！？
  “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辽东了。”
  某刻，冯胜突然开口，打破死寂，打断常茂愤怒的思绪。
  常茂抬头……
  冯胜默默捏紧拳头。
  丘福、朱能被皇帝安插到辽东时，他就意识到，辽东土皇帝当不了几年。
  可这回机关算尽，最后却失败了。
  加速了离开辽东的时间。
  辽东局势稍稍平稳后。
  皇帝肯定会对辽东进行大规模调整，而他首当其冲！
  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且，这次不光离开辽东，同时还有很大风险。
  朱四郎的反击！
  他必须马上自救！
  “你马上去金州，借乘水军船只回京，去求蓝玉帮忙……”
  ……
  常茂惊的微微张嘴，等冯胜说完整个计划后，惊问：“泰山，有这么严重吗？”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哼！
  冯胜冷哼一声，转身，冷冷看着常茂：“你对朱四郎表现出的敌意，一旦陛下彻查辽东，能查不道吗！”
  “你想把太子都拉下水吗！”
  常茂缩了缩脖子，瞥了眼冯胜，腹诽，‘我还怀疑，这次朱四郎深陷敌境的遭遇，都是你这老狐狸算计的。’
  可惜，他没证据。
  唯一模糊不清的把柄，就是李芳果。
  可惜这个蠢货，也死了。
  “为什么不直接去求我姐夫？”常茂不解反问。
  不就是担心朱四郎栽赃嫁祸嘛。
  求太子姐夫，比蓝玉强吧？
  ‘我女婿怎么就不是朱四郎，而是这么个蠢货！’
  冯胜瞥了眼常茂，气的咬牙。
  他让常茂回去，除了通过蓝玉的口，向朱皇帝表明，认输，愿意付出巨大代价妥协外。
  就是暗示朱皇帝。
  如果一定要杀他。
  他死都要把常家拉下水，把太子拉下水！
  这一点，常茂回去就足够了。
  如果常茂直接去找太子，那就不是暗示，是明晃晃要挟皇帝。
  即便朱皇帝这次放过他，心中也会深深记恨他。
  这不是找死嘛！
  做事，尤其是权术政治斗争，分寸和度一定要把握好。
  冯胜猛地靠近常茂，面对面，脸色漆黑，瞪眼，眼神冰冷，咆哮：“找蓝玉！找蓝玉！找蓝玉！不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就不要找太子！不要找太子！”
  常茂愣怔，从未见冯胜如此失态，眼神宛若一条毒蛇，令人浑身发寒。
  下意识往后退了步，低头，“泰山，我知道了。”
  这才是老东西隐藏最深的真实一面吧？
  ……
  当晚，前往岫岩城换防的袍泽抵达。
  同时带来了朱棣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
  营帐内。
  朱能一边给丘福倒酒，一边笑道：“娘的，鬼老四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害的老子这些天，为他提心吊胆，他倒好，携大胜，纵横万里，从开平卫载誉而归！”
  “可惜，咱们身份低微，没办法去凑热闹，老四这个被贬皇子，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旦传回朝中，定然十分热闹。”
  丘福笑着，端起酒碗，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直接用手擦着唇角酒水笑道：“老四他们平安归来就好，至于经过，相信用不了多久，会慢慢传开的……”
  ……
  这一夜，丘福、朱能酣醉。
  ……
  翌日。
  五更天。
  朱元璋准备去上朝时。
  刚从马秀英宫院走出来，便见蒋瓛急匆匆赶来。
  顿足，微微皱眉。
  “皇爷，最新消息。”蒋瓛见了朱元璋，气喘吁吁汇报。
  朱元璋一把夺过信报，迅速拆开。
  徐达攻克海州、金州、复州、旅大……
  北元水军集体投效朝廷。
  朱四郎被困好陈察哈尔，突围中，阵杀4个万夫长，15个千夫长，损失四百，突围成功，又率兵折返……
  激动、紧张、担忧……情绪起起伏伏看完所有内容后。
  朱元璋收起信报，快步往御书房走去，同时吩咐，“去通传，今日休朝，命太子和蓝玉去御书房！”
  ……
  御书房。
  朱元璋先行抵达，又把信报内容看了几遍后。
  朱标、蓝玉联袂而来。
  简单行礼后。
  朱元璋把信报递给朱标，“这是辽东和老四的消息，你们看看。”
  朱四郎出事了？
  蓝玉悄悄看了眼朱元璋神色，怀着好奇，凑过去查看。
  眼睛渐渐瞪大。
  娘的，这对翁婿，到底是泰山去救女婿，还是女婿成就泰山！
  老大哥在辽东取得的战果，他看了都眼红。
  ……
  全部看完后，蓝玉说道：“阵杀4个万夫长、15个千夫长，朱四郎有这个能力。”
  他此刻才明白，当初在土桥村，朱四郎不止手下留情，而是留情太多了！
  唇角抽抽，随即摇头，“可这次的损失太大了，折损四百多人，只剩三百多人，兵力更少，却被迫再次折返好陈察哈尔……”
  朱四郎完了！
  他推测，朱四郎是想往西边冲，从北平、大同、榆林等地回中原。
  可仅剩三百多兵力，好陈察哈尔的地形，又太适合北元骑兵展开围剿。
  朱四郎根本不可能冲出去！
  必死无疑……
  朱标脸色苍白，他听懂了，蓝玉未说出的话。
  朱元璋心痛的捏紧拳头，‘咱真把一个最优秀的儿子，折腾没了！’
  虽然不愿承认。
  可老四这回深陷敌境，他也有很大责任！
  ……
  好一会儿，朱元璋强打精神，抬头，冷冷道：“徐达大胜的消息可以对外公布，标儿，马上传令大都督府，抽调山东备倭兵，从渤海海峡增援辽东。”
  “老四突围的消息，你们知道就行了！”
  他不想这些消息，传到妙云丫头耳中。
  噩耗有一次就行了。
  那丫头，还带着两个小家伙，即便再坚强，也经不住不断的打击。
  等朱标和蓝玉离开后。
  朱元璋遣退所有宫女太监。
  浑身瞬间垮下。
  靠着龙椅，仰头看着悬挂，俯视的黄金龙首。
  和威严的龙眸对视。
  眼神中，没了往日的坚硬。
  “咱一个最优秀的儿子，没了，你猜忌、监视、折腾他，现在你高兴了吧……”
  某刻，朱元璋眼红红的，对着龙眸喃呢，眼泪从两侧眼角滑落。
  这一刻，坐着偷偷流泪的，是做父亲的朱元璋。
  而悬挂在头顶，威严俯视的黄金龙首，是当皇帝的朱元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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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