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包！”
  朱棣瞥了眼前面的朱老三，嘀咕一句，冲坐在旁边车辕赶车的张武笑道：“咱们走吧。”
  其他役夫队已经上路了，他们带着缴获，所以才留在最后面出发。
  张武腼腆笑了笑，抖了抖缰绳，马车启动。
  朱棣往后仰了仰身子，靠着粮食袋，“这次作战缴获，千户给你们每人分了多少？”
  “不多。”张武顿时高兴笑了，“千户给俺们每人分了一百文，当零花钱，剩下的，到了锦州驿站，就让驿站的人，捎回家里，千户说了，俺们身上不能留太多钱，钱多了，不是买酒喝，就是赌博了，不如直接给俺们寄回家里。”
  朱棣笑了笑。
  二哥丘福确实是个不错的将领。
  “朱先生？”
  嗯？
  思绪被打断，朱棣扭头……
  张武有些拘谨，支支吾吾，低声询问：“朱先生，你说我有机会做个小旗吗？”
  有！
  当然有！
  朱棣笑了，昨夜张武就陪在他身边，这小子战场上很勇猛。
  虽然没有家传武艺傍身。
  掌握的也仅仅是大明军中，训练士兵的普通战斗技能。
  但他观察了，张武掌握的很扎实。
  就像八叔在山东杀响马一样。
  就那么几个动作，但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掌握的十分扎实。
  朱棣笑问，“怎么突然想做小旗了？”
  在此之前，张武可没表现出，强烈的晋升欲望。
  张武讪笑挠了挠头，眼神羡慕的瞥了眼前面，谭渊的肩头，“我也想佩戴肩标。”
  “像你这样，想佩戴肩标的袍泽多吗？”朱棣顿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询问。
  张武点点头，“多，营里兄弟看着小旗、总旗、把总他们佩戴肩标，都很羡慕。”
  ……
  朱棣听着若有所思。
  其实当日授予肩标时，他就发现，底层普通将士很羡慕。
  当时还以为，这种羡慕就是一阵风。
  事后，他也把这个事情忘在脑后了。
  现在看来，将士们的羡慕，并不是一阵风。
  和张武说了会话后，朱棣跳下马车，把栓在马车后边的战马解下，骑马去追赶丘福、朱能。
  “鬼老四，伱别再打战利品的注意，刨去大哥的，剩下的，我们到了锦州，就要给兄弟们寄回老家！”朱能见朱棣竟然主动追上来，第一时间就护着剩下的钱。
  朱棣好气又好笑的瞪了眼，“本来是给你们提点建议，这么不欢迎，那就算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丘福拽住朱棣的马缰，笑道：“你别生气，一下子让你给分出去三千两，别说你三哥肉疼，我也肉疼。”
  他只是觉得，老四那句话说的很对。
  亲疏有别，人之常情，但不能失去公允。
  身为一个千户所的主将，他给自己麾下兄弟捞好处没什么，但也不能失去最基本的公允。
  要不然，将来在辽东，他们一定会被其他同僚排斥的。
  战场上，没有朋友，对他们这一卫来说，绝不是好事。
  所以，尽管肉疼，他也必须学会克制。
  “说说吧，又有什么鬼点子。”朱能也忙开口。
  他们之所以给老四起鬼老四这个绰号，不就是这小子鬼点子最多吗？
  朱棣笑着瞥了眼朱能，“刚才和张武聊了会……”
  朱棣把张武关于肩标的话，转述给丘福二人，“从张武的话中，不难得知，将士们其实都想拥有一副肩标。”
  “皇帝不是让你们总结经验吗？”
  “普通将士的想法，也应该考虑进去。”
  丘福、朱能微微皱眉。
  朱能皱眉反问，“老四，你的意思是，建议朝廷给普通士卒也佩戴肩标？这不泛滥了吗！”
  “不行不行！”
  “肩标还是物以稀为贵的好，这样正好激发将士们奋勇杀敌，立功之心！”
  丘福点了点头。
  朱棣不由笑了，这两人表面说的冠冕堂皇，他们对麾下兄弟，那也没的说，绝对是这个时代，难得的领兵将领了。
  可他们心里也有小九九作祟。
  “二哥、三哥别说漂亮话，扪心自问一下，是不是觉得，普通将士佩戴肩标，就不能凸显你们身为领导者的地位和荣耀了！”
  丘福、朱能唇角狠狠抽抽。
  要说的这么直白吗！
  朱棣可不管卧龙凤雏的难受，继续道：“可以看出，普通将士特别希望拥有一副肩标。”
  “如果普通将士也能得到一副肩标，可以激发将士们的爱国心、忠心。”
  “普通将士的肩标，可以不带杠，就是单纯的无鞘无柄剑式肩标，肩标用明黄线码边。”
  ……
  丘福边听边琢磨着，朱棣话落，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总结经验上报时，我会把这一条加进去的。”
  “至于陛下能不能同意，二哥可做不了主。”
  ‘老头子肯定会同意的。’
  朱棣对此十分有信心。
  不过是给普通将士，发放一副，不带杠，明黄线码边的剑式肩标罢了。
  却能激发将士的爱国心、忠心。
  依着他对老头子的了解，老头子肯定一百个乐意。
  “老四，你鬼点子多，再给支个招。”丘福笑道：“咱们弄到的这批俘虏，怎么才能避免被总兵截留，我可是答应大哥，这批人要给他。”
  “而且，我还想分润一些。”
  “二哥，你要这些老匪做什么？”朱棣诧异询问：“补充这次的折损？我劝你千万别这么干。”
  这群人，良莠不齐，太差劲了。
  反正，他要是个领兵将领，绝对不会把这群人，补充到他的队伍中。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这些老匪，会把很多不良风气，带入队伍里。
  丘福笑着摇头，“当然不是了，我可不想让这些偷奸耍滑的老匪，带坏兄弟们，这群人，跟着大哥当大寇可以，做正规军不行。”
  “我想选五六百人，用鞭子抽着这些老匪，垦荒种地！”
  ……
  进入辽东后，他就发现了。
  这边的土地，真是太肥沃了。
  都是黑土，抓一把在手里搓一搓，仿佛都能挤出油来。
  最主要，这边地广人稀。
  关内，能让人馋的流口水的土地，在这边却杂草丛生，被游牧民族当做草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兄弟们出来作战，朝廷会补充大部分，但其中一部分口粮，按照卫所制，也是兄弟们家里提供的。
  等安置下来，分五六百老匪，让兄弟们严加看管，垦荒种地。
  一年后，大家就不用家里补贴了。
  在关内其他地方，土地稀少，没这种机会，可在关外，这个事可以搞。
  朱棣诧异瞧着丘福，“二哥还懂种地？”
  哼！
  丘福笑着哼了声，“我家也是我这一代，做了千户才发展起来的，以前也是个给别人做佃户的泥腿子，我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下田耕作。”
  “快说说，怎么才能避免，总兵截留，若是总兵截留部分，我就不好意思和大哥张口，再截留了，大哥让我头铁点，可也不能跟总兵对着硬干蛮干……”
  ……
  两日后。
  锦州西门外。
  一群千户、副千户以及他们带回来的亲信把总，聚集在城门外，一边往远处张望，一边议论着。
  “是今天到吧？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来？”
  “错不了，丘福昨天就派人来提前请示总兵了。”
  “提前来请示，这个丘福看样子，还是比较会做人的。”
  “他初来乍到，敢不会做人吗？他们这群兵，可没打过北方的战争！”
  ……
  宋国公府。
  千户级别的将领，被冯胜安排去城门迎接新同僚。
  都司、参将以上级别，则没有去。
  让一群同级别的千户迎接，已经是很大面子了，展现了辽东总兵府，对丘福这一队人马的重视。
  都司、参将在会客厅等着丘福抵达后来拜见。
  冯胜则在书房内。
  冯胜看着书，瞥了眼旁边坐着，把玩扳指的常茂，微微皱眉，提醒道：“你虽然是国公，但实际权力也只是个千户，这个时候，应该去外面迎接一下新同僚。”
  常茂停下擦拭扳指的动作。
  瞥了眼冯胜，腹诽道：‘最烦你们这种人，丘福在你眼中，怕已经是一个要被牺牲的棋子，死人了，还要装出一副十分看重模样，累不累！’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面说说。
  把扳指套在拇指上，随意说道：“我怕见了朱四郎，忍不住情绪，还是不去了。”
  “那你更应该去。”冯胜把书放下，语重心长道：“控制情绪，就是要锻炼，什么人事物，让你情绪起伏很大，你就要故意去面对，在面对时，学会克制、控制情绪。”
  “不要在我这里坐着了。”
  “现在就去城外，和其他人一起等着！”
  这也是个展现气量的时候。
  所有人都知道，他把常茂从西宁堡撤回来。
  把西宁堡交给丘福。
  现在常茂去迎接丘福。
  就是展现气量的时机。
  常茂被冯胜催着，不情不愿走出书房。
  迎面碰到妻子。
  妻子诧异询问：“你要出去？”
  “嗯，去迎接丘福那群生瓜蛋子，还有那个我最不想见的朱四郎，你爹安排的。”
  给妻子摆脸子后，常茂快步离开。
  果真如冯胜所料想的。
  当常茂出现在城门内，被外面等着的千户注意到后，引发一片惊讶。
  “郑国公竟然亲自出来了！”
  “要知道，他被撤回来，就是给丘福腾地方，这是出来找麻烦的吗？”
  ……
  常茂抵近后，各种议论瞬间消失。
  众人纷纷给常茂行礼后，把常茂簇拥在最前面，张望着远处的官道。
  片刻后。
  “来了！”
  有人突然惊呼一声。
  众人结束议论，纷纷打起精神，往前面张望看去……
  官道上出现一辆辆马车。
  紧接着，一支列队行进的队伍，出现在视线中。
  咦！
  有人轻咦一声，“不是一个千户所嘛？怎么看着，人有点多？”
  “对，看样子，差不多三四千人！”
  “不对！其中有些，不是咱们明军！”
  “快看，有人穿着元军的白甲！”
  “这些人看着，像是俘虏，还用绳子串着。”
  “为首的两个人就是丘福和朱能吧？这两人胆子可真大！竟然敢用明黄！”
  ……
  随着队伍不断靠近，城门处的众人，看的越来越清楚，惊呼声不时响起。
  远处。
  丘福和朱能可听不到同僚在议论什么。
  二人看着城外很多同级别将领，微微错愕。
  朱能笑道：“我早听说，冯总兵是本朝少有的儒将，这些同僚怎么看待咱们，还不知道，但看样子，总兵大人没有轻视咱们，跟着宋国公，看来不会被区别对待，至少能被一视同仁。”
  “千户，同僚这么盛情，咱们是不是低调点，别太张扬了？”
  丘福点头时，就看到，朱能从袖口掏出一块干净棉布，仔细擦拭左右肩头肩标。
  唇角狠狠抽搐。
  “你就是这么个低调法？”终于忍不住，好气又好笑道。
  朱能笑着，把棉布递给丘福，“你擦不擦？”
  丘福唇角抽抽，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棉布，一边仔细擦拭肩标，一边吩咐：“你去告诉弟兄们，都把肩标擦一擦，另外，提醒兄弟们，咱们这样做不是为了显摆，是不给陛下丢脸！”
  “还有，让老四跟着咱们，扮作咱们的亲兵，去总兵府吃顿好的。”
  “遵命！”朱能笑着离开。
  很快，城门处的千户们，远远就看到，丘福的队伍有些乱。
  许多人，不知在肩头擦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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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