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德的话仿佛一道雷击在了慕国梁身上，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过去发生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娘作为地主小姐，却嫁给当时还是庭院小工的父亲。
  但山河村因为陈喜珠的到来，的确让很多人很长时间都以他们为话题中心聊天、八卦。
  在同龄孩子拖着鼻涕、露着屁股满坡跑的时候，他早就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开始认字。
  他爹说的很对，不是他比村子里的人聪明，是他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
  “人之初、性本善……”
  这是他念的第一句韵文。
  陈喜珠其实会的不多，但作为母亲她竭尽所有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了孩子。
  ‘人’是她教给自己孩子的第一个字。
  《三字经》也让幼小的慕国梁第一次认识到了知识的力量。
  他会的算盘也是陈喜珠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儿教的。
  他在单位上得意、炫耀的毛笔字也是他娘握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描绘、怎么握笔……
  甚至在那十年动乱，因为村上干部夸大了粮食数据，他们整个村子都陷入饥荒的时候，是他娘趁着他爹不注意，把嘴里的粮食塞到了他嘴里。
  要不是救济粮突然就下来了，他娘在那最困难的时候早就饿死了。
  而如今，他做了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
  慕国梁眼前一片模糊，他哭了……
  慕天德捶着胸口不停的呐喊着，“国梁啊国梁！你怎么……你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啊！”
  “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回家，你娘没有怪你。”
  “你结婚不让我们参加，你娘还是没有怪你。”
  “你不让我们到你家，你娘没有说话，坐在院子里好久。但她也没有说过一句，骂过你一句。”
  他的大小姐，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你重男轻女，说把宁丫头丢给我们，你娘不仅没有怪你，甚至有些高兴。”
  “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吗？”慕天德摇晃着慕国梁的身体，“因为她说，宁丫头跟你长得很像，很像啊！她想你啊！我的儿！你娘挂念你啊，她想自己的儿子啊！”
  越说就痛心，越痛心就越恨铁不成钢，几巴掌扇到了慕国梁的脸上。
  “就算到了最后，你娘以为自己真的要走了，她也没有怪过你，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慕天德揪着慕国梁的衣领，他想看看，明明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不认识的模样呢？
  怎么就那么陌生了？
  慕宁看着情绪失控的慕天德，放开了武秀丽扶住摇摇晃晃的他。
  “爷爷，你不要这样，你身体会受不住的。”她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掉。
  她为爷爷奶奶心疼、伤心。
  他们或许不是最好的父母，但他们把能给予孩子的都给了。
  却从来没有想过能从孩子们身上得到什么。
  顾凛望着慕天德，原来爱孩子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
  他上前去扶住了他，“爷爷，你回去还要照顾奶奶，保住身体。”
  武秀丽脱去慕宁的控制后直接跑到了慕国梁身边，跪坐在地上心疼的摸着他的脸。
  “疼不疼啊？”
  老不死的说一些没用的话有个屁用，还动手打人，果然是乡巴佬。
  武秀丽心中有气，又不敢骂出来憋屈的脸都扭曲了。
  慕国梁任由眼泪‘唰唰唰’的流……
  “爹，我娘……”他想说什么被慕天德打断了。
  “宁宁，你奶奶医药费用了多少钱？”
  慕宁看向了顾凛。
  顾凛看了老人一眼然后才说道，“六千三百多……”
  武秀丽直接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凛。
  这个小混混竟然愿意花六千多给那老太婆治病？
  为什么啊？
  慕天德听后，眼前又是一黑。
  “爷爷！”
  慕宁害怕的喊出声来。
  顾凛直接让老人靠着他的身体支撑着他，才让慕天德站着说话。
  慕天德缓缓睁开眼睛，凄凉的笑了笑。
  他和老伴辛辛苦苦供养的儿子，生病了只出了22块钱。
  他只养了12年的孙女，一面没有见过的孙女婿却可以做到无论多少钱，只要把人治好就行。
  他啊！活得失败哦。
  “国梁，给宁宁六千块。”
  老人眼神变得坚定，他死死的盯着儿子，今天这六千你必须给。
  “六千！家里哪有六千啊！”
  慕国梁还没有说话，武秀丽气得大叫。
  她就说那死丫头为什么带着顾凛那狼崽子来了，搞了半天竟然是来要钱的。
  “好呀，你们老的老，小的小，闹这么一出就是来打秋风要钱啊！”
  “我告诉你们别说六千！六百、六十、六毛……”
  “秀丽，六千拿给宁宁！”
  武秀丽的话被慕国梁打断了。
  他顶着红肿的脸、赤红的眼睛，声音嘶哑一个字一个字说道，“给他们！”
  “慕国梁你疯了吗？家里哪里有六千，你把我卖了也没有！”
  武秀丽气得想要发疯。
  “有！”慕国梁眼神直勾勾看着他爹。
  “哪有啊！”
  “我书房里，第二个抽屉里有，你去拿！快点！”
  或许这是慕国梁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武秀丽被吓懵了。
  “你愣着什么，还不快去。”
  “哦……”
  武秀丽被吓到了，她没有犹豫立刻起来，然后真的在书房找到了六千块。
  她整个人都呆了，迷迷糊糊的走出了书房把钱交到了慕宁手里。
  “宁宁，数数。”
  武秀丽涨红了脸，心脏气得一抽一抽的。
  如果可以，她都想要变成炮弹，把所有人都炸死得了。
  慕宁听慕天德的话，数了两遍，“爷爷，是六千。”
  她当然不会拒绝这六千块钱，不是自己收着，而是给爷爷奶奶收着。
  至于顾凛……
  奶奶用的是他们一起赚的钱，她可以把小黄鱼赔给顾凛。
  慕天德看着厚实的六千块缓缓的说，“国梁啊，这六千是你娘的命……”
  慕国梁微微立起了身体。
  “所以，以后你就没有娘了……没有了……”
  老人有些苍凉的说道。
  “爹……”慕国梁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
  “别叫我了，你今后也没有爹了……”慕天德最后再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国梁的脸。
  好像把他永远记住。
  “儿啊，你以后就记住啊，你慕国梁的慕就是你一个人的慕了？你知道吗！”
  慕国梁眼中震惊、失落、掺杂了太多太多东西。
  “宁宁，我们走吧。”慕宁也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父母，然后转身离开。
  顾凛和慕宁扶着老人离开了，慕国梁望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他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心里有一样东西直接崩塌了。
  他望着门口，崩溃的大喊，“爹啊，爹啊……”
  脑海里却又浮现一句话，“国梁啊，你没有娘喽，也没有爹了。”
  （又把自己写哭了，写到感情我就好容易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