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小区地下停车场，许青焰面露疑惑。
  “不是，你把我放哪来了？这哪有酒店。”
  “还能是哪，我家呗，你这话说的真新鲜。”甘文昌咔的一声解开安全带，京城人独有的嘴上不服输。
  “京城首善之地，你来了，我还能让你睡大街去？”
  “那不好说，谁知道你。”许青焰跟着甘文昌下车，正值深夜，“行吧，客随主便，你安排吧。”
  等电梯的间隙，甘文昌刷着短视频，不由咦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许青焰，出声问道。
  “伱上热门了。”
  “什么热门？”许青焰凑过去看了一眼，是自己唱《南山南》的视频，“哦，这个啊，随便唱的。”
  正巧叮的一声，电梯来了。
  甘文昌一步踏入电梯，啧了一声。
  “走吧。”
  这栋小区外表看着有些旧，里面各处却干干净净的。看着不像是一般只拿钱不干事的物业，连消防玻璃都亮堂堂的。
  “你这地方可以啊，内部别有洞天。”许青焰随口道。
  “还行，到了。”
  房子不小，甘文昌一个人住两室一厅，家里比较整洁。坐下之后，两人这才聊起了正事，聊起了对方的底细。
  “你应该没听过赵明远，这人是跟着最出名的那几个导演混的。”甘文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抽什么疯，又来红色题材里掺合一脚。”
  “能公平竞争吗？”许青焰摩挲着茶杯，皱眉问道。
  “你可能不了解那几個人，也不了解现在的影视圈。”甘文昌道，“现在的娱乐圈雏形，是以前在京台单位上班那群人弄起来的。”
  “一开始这玩意是体制里搞，后来不是市场化了吗？个人承包，自负盈亏。二三十年过去，你看现在混出头的还是那帮人。”
  “他们刚开始是怎么红起来，都是圈子。大家都是朋友，你捧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就留下来。”
  “所以这行哪有什么公平啊，最公平的就两样东西。利益和关系，除了这两样，别的算个屁啊。”
  “我明白了，那我怎么才能争得过？”许青焰问出了最关键，也是他唯一关心的问题，“要拉关系还是”
  这部剧能不能成，能不能被采用，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剧本只是手段，他得给何国进一个满意的答卷。
  所以，无论是《我的团长我的团》也好，还是要求不那么沉重的题材。只要能上，要光明许青焰也可以光明。
  手段如何不重要，重要的结果。
  许青焰想要和何国进保持关系，他既然不进入体制，那想要保持关系就只能互惠互利。双方都有好处，才能有关系。
  不然，久而久之，这段关系慢慢就疏远了。等许青焰用得上这段关系时候，不至于说只能挠头懊悔。
  ]俗话说，唱而优则演，演而优则导。
  他现在是编剧，是制片，但只是暂时的。迟早他会成为导演，会把脑子里影视库里优秀的影片重新拍出来。
  “怎么才能争得过，这个你问我”甘文昌有些语塞，“明天有一场研讨会，说白了就是让你们拿出剧本碰一碰。”
  “几个导演和制、编辑的都在场，不过这些人和赵明远挺熟的。他们可能早就见过赵明远的剧本，甚至亲自修改过。”
  “明天大概就是走个过场，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
  闻言，许青焰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听说许青焰到了京城，何国进一大早就给他打去了电话。其声音有些低沉，能听出来心情不太好。
  “来了啊，听甘文昌说你在他那，吃完饭直接过来就行。”
  “知道了，何处。”
  “唉，你提的那题材挺好的，我去滇南看过了。”何国进叹了一口气，“惨烈程度远超想象，只是可惜就这么埋名了。”
  “具体情况，甘文昌应该和你提过。这边情况有些复杂，这题材好是好，就是写起来不太容易。”
  “你毕竟是新人，剧本要是比不过他们也不用太伤心。原本我打算找人帮你润色一下，不过找了几个都说不好写。”
  “我知道了，何处，没关系的。”许青焰声音平稳，“我剧本写了一大半，还没写完，应该不要紧吧？”
  “没关系，只看剧本开头和中间剧情而已。”何国进沉默了几秒，忽然又道，“小许，我很看好你。”
  “但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这次没选上你也不要灰心。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成长的机会。”
  “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优秀的导演，他们或许会对你的故事感兴趣。总之要调整好心态，不要”
  听着何国进说的一大堆勉励之言，许青焰有些哭笑不得。但研讨会没开始，他现在说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挂断了电话，他微微陷入沉思。
  何国进能说这样的话，证明自己的竞争对手之一的赵明远剧本绝对不是甘文昌口中的“奇侠电影”。
  很有可能，对方不仅写出了好剧本。还请了著名的编剧老师掌眼，并在此基础上做出了不少的修改。
  更有可能，何国进看过了剧本。并且也找人问过，能不能用滇南的远征军做题材写出一部更优秀的剧本。
  但是何国进得到的答案是不行，所以他才如此悲观。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他甚至没想要朝自己要一份剧本过目。
  或许在他心里，本来也不抱期待，已经做好了给自己联系其他导演的打算，所以这叫什么事？
  咔的一声，甘文昌从浴室洗漱出来。看见早早等候在沙发那准备出门的许青焰，见他眉头紧锁，不由好奇问道
  “大早上想什么呢？”
  “刚刚何处给我打了电话，嗯这次的赢面好像不大。”许青焰摊手，“他让我不要灰心，改天给我介绍新导演。”
  “放心吧，何处这人说话算数。”甘文昌拿起桌上的钥匙准备出门，转头道，“他说了会帮你找，肯定会找的。”
  电梯里。
  许青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说我有没有可能争赢了赵明远呢？”
  “有梦想是好的，但你的战斗力是5，对面已经几十万了。”甘文昌笑出了声，“不是哥们不看好你，差距太大了。”
  “赵明远他师父是李兰州，你知道这人是谁吗？编剧圈子要是评个前十金榜出来，李兰州绝对是能排上号的。”
  “只是能排上号？”许青焰问道。
  他对自己没信心，但是对影视库有信心。创作者再强，也不敢说自己一直能保持巅峰水准，更不要说编剧。
  昨晚他特地查了一圈编剧，彻底对这一行打破了滤镜。赚钱的只有那么一小部分，这一部分里，赵明远属于那种中等偏上的。
  行业泰斗有是有，但是现在还没封笔的不多。
  许青焰根据搜索出来的词条，发现这个赵明远确实有才华，但是擅长的题材极其有限，其中并不包括红色题材。
  赵明远擅长描绘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譬如婆媳，又比如北漂情侣，又或者二婚离异重组家庭。
  爆过一两部剧本，大部分都扑街扑掉了。
  对此，许青焰还特地去看了一眼他写过的剧本情节。内容人设比较单一，看久了还会隐隐让人觉得不舒服。
  细想之下，他才发现了原因。
  在赵明远的剧本里，穷人永远是目光短浅。什么农村婆婆，或是什么穷小伙出轨，富人永远精致聪明有远见。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穷鬼去死。”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如果是一个新人，又或是一个青年编剧来说。在知道对方请了外援的情况下，确实会紧张。
  但许青焰对《我的团长我的团》有信心，影视库里这部剧的编剧。如果按照甘文昌的说法，绝对能排进前三。
  再不济，《亮剑》、《雪豹》怎么样？
  “能排上号就很难打了，你知道赵明远他师父人脉有多广。”甘文昌道，“这是打算给他徒弟铺路呢。”
  “铺路怎么说？”许青焰问道。
  叮！电梯开了。
  甘文昌走出了电梯，略带嘲讽道，“赵明远上一部戏被人指控抄袭，他找人把话题压下去了，找他师父保了他一把。”
  “再拍鸡毛蒜皮的苦情剧，肯定要被人旧事重提。拍个红色题材的剧更稳妥，反正拍得一般也有不错的收视率。”
  闻言，许青焰这才恍然大悟。战争剧在一系列内卷的电视剧里，盘子又大又稳，哪怕是神剧都有一批忠实观众。
  借此转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路上，甘文昌在等待红绿灯间隙看了一眼手机，不由卧槽了一句。
  “妈的，你真火了。”
  “什么火？”
  “你那首歌啊，《南山南》，今天短视频榜第一了！”甘文昌卧槽卧槽了半天，眼看着前方绿灯亮了。
  他也没心情继续看，索性直接把手机扔给许青焰。
  “你自己看，视频一百五十万的点赞，这特么才一晚上。不是，你在歌里掺什么了，怎么这么多点赞？”
  “我怎么知道，压根就没想过。”许青焰自己也惊叹不已，看着视频里，自己站在舞台上，光线朦胧。
  歌声伴随着吉他音，在车里淡淡回荡。
  “他不再和谁谈论相逢的孤岛，因为心里早已荒无人烟。他心里再装不下一个家，做一个只对自己说谎的哑巴。”
  虽然知道这歌是自己唱出来，许青焰依旧不感冒。想着自己那毫不走心的状态，他也不由感慨道。
  “这歌词这么造作，还这么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人和音乐的共鸣是不一样的，对于许青焰来说。这歌词或许不感冒，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
  如果遭遇不幸，他只想给这个世界邦邦几拳。
  至于什么深爱、挚爱，他现在还真没有。哪怕是对裴暮蝉和林晚粥，他现在的想法也是，一起往高处走走。
  相处中，喜欢其实只占一部分，甚至占比不足一半。
  如果他经历了歌中唱的异地，情感折磨之类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分手，然后继续奔赴下一个搞钱的城市。
  在这个如狼似虎的年纪，爱情可以等一等。春风争霸机其实不比真人差，还能实时排位，统计全球男子力。
  但是搞钱不能等，因为不管是短视频，还是电视剧。只要是你能接触到的任何渠道，几乎所有的人上人都在复述一件事情。
  “穷鬼去死。”
  没人在乎一个穷鬼的爱情，也没人在乎一粒灰尘什么时候隐入烟尘。诚然，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可许青焰觉得自己应该是卑鄙者，世界就是个一个巨大的充满婊子的勾栏。自己唯一该做的，就是放手去干！
  “我特么，你这也可以？”甘文昌麻了，破口大骂道，“卧槽你个孙贼，怎么什么好处都被你丫占了！”
  “沟槽的东西！你让我感觉恶心。”
  “淡定，羡慕吗？记得来买哥们的单曲。”许青焰笑了笑，有这个热度，《南山南》肯定要出单曲的。
  车停下，甘文昌骂骂咧咧，领着许青焰往一处大楼里走。迎面撞见一群人堵在门口，两人顿时停了下来。
  “谁啊，堵在这？”许青焰小声问道。
  “巧了，你的对手。”甘文昌叉腰，朝着那边扬了扬下巴，“那边都是今天参加研讨会的编剧，中间那个就是赵明远。”
  “这么多人？”
  “重在参与，有人托关系拉进来的，多个资历。”甘文昌解释道，“你看吧，这一行论资排辈有多严重。”
  “要是娱乐圈算是一个看利益，看关系的地方。那编剧圈就是纯靠关系了，水平好不好别管，总之突出一个离谱。”
  许青焰看着被围在中间谈笑风生的赵明远，不由远远打量了几眼。那人长着一副书生模样，确实看着专业。
  反之，自己这种外形条件太突出的，一看手上就没活。虽然他确实没活，但影视库里的大手子有啊！
  今天的一切全靠个人的努力，深蓝！加点！
  甘文昌兴致勃勃，又多说了几句，“你看过《姥爷的战争》吗？”
  “没，怎么了？”许青焰摇头，他们还是被堵在门外，看着远处那般人在互相吹捧寒暄，高声欢语。
  “编剧弄了一个年轻狙击手，甲方说改成老年狙击手更有创意。对方要求主角身份炫酷一些，编剧就整了一个钱学sen同门师弟。”
  “这么离谱？”许青焰倒吸了一口冷气。
  “要么说编剧圈烂呢，这才烂到哪啊？”甘文昌笑道，“老年主角带着狙击枪回国，唯一的一个女儿被敌人霍霍，然后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