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嘶……”
  嘶哑难听的萧声从辛卓手上雕刻云纹的玉箫中传出，他并不是心血来潮，拿出个玉箫出来附庸风雅，就算要附庸风雅，此处也不太合适，异族可能欣赏不了。
  玉箫是赵宜主留下的。
  这些年他始终带着身上。
  萧中似乎还残留着赵宜主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玉箫吹奏起来，可引天地间一缕奇怪的气息临身，抚平疲惫、焦躁与血气沸腾。
  即便再狂躁的人，吹上几下也会冷静下来。
  当初他便发现了。
  此萧与【九环玉净瓶】的作用完全不同。
  距离击退那一百三十余位异族人圣，已经过去了一日，普通异族不知杀了多少，说实话，此刻他已经筋疲力尽，那些异族无时无刻不在消耗他的打算，其实是正确的。
  半个时辰前，他尝试着攫取了祭灵。
  距离入境人圣后境：99/100。
  就差一丝，最后一段的积累，需要的真气量是恐怖到离谱的。
  最后这一丝，可能需要一个搏杀一个圣人？两个？或者击杀十万以上的普通异族？
  “轰隆……”
  无边无际的异族再次围了上来，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见一群长着牛角的汉子灰黑色大脸上的汗水。
  “咻……”
  蛮族宿星与二十位异族中境人圣也从高空围来，气势磅礴如海，杀意滔天。
  仅有二十一位而不是那一百多位，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试试他现在的力量，到底有没有削弱。
  “……”
  辛卓停下吹箫，将萧笛小心放入怀中，然后握紧身旁大戟，有些踉跄着起身，当站起的那一刻，似乎他的一身疲惫尽去，双目深邃，腰背笔挺，顶天立地。
  半步不退！
  毫无动摇！
  滔天的杀意与血气，甚至不是上空那准备试探的二十一位异族人圣可比。
  “……”
  二十一位异族圣人和海水一般的异族，忽然就被这简简单单的动作镇住，靠近的姿势充满了小心与忌惮。
  “公子！”
  远方隐约传来一道悲愤、悲伤的女子喊声。
  辛卓诧异的看过去，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决绝且冷静的语气道：“离开！去告诉人族，告诉天下人，异族势大，却也要有不屈之心，异族想亡我族群绝非易事，百族渊小阵在，我辛卓永在！”
  嗯，这个逼格，应该够了！
  ……
  “……百族渊小阵在，我辛卓永在！”
  赛青竹、张百里和韩七娘一群人看着那张血迹斑斑的脸庞，那双坚毅、深邃，即便疲惫不堪，却无人可辱，可镇日月的滔天决心的眼神。
  这眼神无法亵渎，无法劝说。
  一群人心尖打颤，心神摇曳。
  一个人到底拥有多么强大的信念，才能做到这一步？
  脸上不禁泪水更多。
  “呼！”
  望不到尽头的异族中，有位气息恐怖的异族人圣后境高手挥舞衣袖，三十位异族圣人裹挟狰狞的杀意，急掠而来。
  “走！”
  张百里咬了咬牙，拉了韩七娘几人一把。
  却发现赛青竹泪眼滂沱，直奔辛卓飞去。
  “赛青竹姑娘，你疯了不成？”张百里拦住她，大怒，“这种阵仗，如何冲的进去？一息便死，徒劳送死而已！”
  赛青竹怒道：“本姑娘想干什么，与你何干，滚开！”
  “青竹，不要冲动，冲不过去！”
  韩七娘深吸一口气，也抓住赛青竹：“走！”
  一群人死死托着赛青竹，直奔远处呼啸而去，他们本就距离异族尚远，全力奔逃，不至于被追到。
  半个时辰后，果然，那数量恐怖的异族放弃，折返回去了！
  一群人却不敢停留，直奔魔鬼涯小阵。
  近十个时辰后赶到地方，心情仍旧无法平静，抬眼扫视小阵，然后齐齐愣在了原地。
  只见“魔鬼涯”小阵坍塌成了平地，悬崖下的河流都成了红色的，小阵中再无半个人族武者身影，黑压压的相貌怪异的异族，正在废墟中对着一具具尸体补刀。
  “魔鬼涯小阵”……破了！
  “呜——”
  古怪的号角声忽然响起，那废墟中密密麻麻的异族在十多位异族人圣的带领下，席卷杀来。
  一群人只好咬了咬牙，再次往远处逃窜，只觉心中压抑无比。
  沿途遇到一处处村镇和城池，发现无不是房屋倒塌、城墙断裂、狼藉一片，百姓尸体遍布，凡尘珠宝洒满了大街，便是用“人间地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人族之劫……”
  一群人心中哀叹，十分伤感。
  “轰隆……”
  大雨倾盆而落，似乎雨水都带着一些苦涩与冰冷。
  后方异族还在追赶，一群人茫然无措，只顾逃遁。
  此处越过一座大山，忽然有三道身影穿过茫茫雨幕，迎面掠来，俱是人圣修为，其中一人看来，沉声道：“诸位从哪处小阵退下来？”
  张百里立即大声道：“魔鬼涯小阵！”
  三人飞速靠近，其中一位中年人圣拱手一礼，声音无奈且悲怆道：“九司海大阵破了，人族武者死伤无算，余下北撤。”
  张百里和赛青竹一群人愣住了，随即身子剧烈颤抖。
  韩七娘艰难的问道：“何……时？”
  中年人圣道：“今日辰时！九司海大阵破，老祖们带着残余之人北去，异族紧追不舍，老祖们让我们穿过异族的空隙，冒死前来寻找生还人族高手，一起前往断山国！
  昨夜子时，九司海主已经奉命率一批人圣后退到断山国，用附近八大圣地洞天山门为阵，重新布防，去那里还能抵挡！”
  韩七娘颤声问：“沿途十几万里的亿兆凡人百姓怎么办？”
  中年人圣高手怔了一下，苦笑道：“韩姑娘这话问的诛心了！”
  凡尘百姓亿兆，如何能把他们全部带走？回不回答都是诛心。
  见一群人哑口无言，那中年圣人又问：“诸位一路行来，可知哪里还有圣人？”
  赛青竹戚声道：“百族渊辛卓！”
  “辛卓还没死？”
  中年圣人三人吃了一惊。
  张百里苦涩的说道：“不仅没死，百族渊小阵至今也没破！”
  “这这……他是怎么做到的？”
  中年圣人三人顿觉毛骨悚然，连忙问道：“为何不让他放弃，一起前来？”
  韩七娘冷冷道：“他孤身一人，引去数十异族，近二百位异族圣人、一千多万异族人围攻！”
  中年圣人三人头皮发麻、瞠目结舌，这种形势，他们便是靠近的胆量也无，喃喃道：“难怪南疆异族比想象中少了许多，辛卓此人何其……”
  “走吧！”
  一群人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后面异族快到了，迟疑片刻，只好远遁。
  那中年圣人飞掠间，以手刻字，焚香传音，直奔北方。
  ……
  大雨倾盆，泥泞的官道上、密林中、河流上，全是密密麻麻北迁的凡人百姓，而且有资格迁徙的，无不是凡人中的王公贵族。
  慌乱、恐惧、无助充斥所有人的心间。
  “嗡——”
  高空雨水盘旋，乌云翻滚，无数道浩然广大的身影直奔北方掠去。
  下方数不清的百姓匆忙下跪，痛苦求助：“武仙人庇佑！武仙人庇佑啊……”
  天空上，正是第二楼主、玉衡圣王、天璇圣王、叶飞鹰和姜温等等老祖和数万精锐武者。
  今日九司海大阵破碎，后方异族高手一路追杀，南疆一线数十万里天地再无希望，只能北移。
  此刻，看向下方数不清的人族百姓，那玉衡圣王慕容惊风等人满嘴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不是众人冷血无情，只是留下救助，很可能被异族追上，徒增伤亡，没有半点用处。
  武仙人在，人族还有希望，武仙人不在，人族便永世不得翻身！
  这时天枢圣王朝天盖忽然看向眼前的空气涟漪，脸色微变，声音沧桑道：“百族渊小阵至今未破，辛卓还在，他孤身一人引数十异族，一百多位异族圣人、一千余万异族进攻，死战不退！”
  四周一群各方老祖猛的看向他，脸上都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
  当初以为辛卓一人一狗冲向十大异族，便是十死无生……
  他是怎么做到的无需多问，总归是他做到了！
  经历过生死血战和与对异族的无奈后，一群老祖乍一听到此事，说实话，没有一点感怀是不可能的！
  他们甚至是摒弃一切私心，只剩下苦涩与愧疚。
  “我儿……”
  那姜温回头看向南方，他很难说出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就是一刹那间想起了此子是自己生的。
  “唉……”
  一群老祖俱是回头，纷纷拱手做礼。
  此子值得一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