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早上六点。
  沈桑榆出了火车站以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在火车上待得太久，以至于出来后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但一想到还要坐六个小时大巴，三个小时山路，沈桑榆的嘴唇一片惨白。
  “咱们先去买点礼物回家吧。”
  沈桑榆对眼前的艰难一句不提，反而积极的跟闻倾川去买礼物。
  毕竟这么多年没回家，哪怕是装样子都必须装得像样一些。
  她这次出来带了不少票和一千块钱，到供销社买了现下时新的礼物后打算去车站坐车。
  “等等。”
  正当沈桑榆打算离开时，闻倾川忽然对着供销社的店员道：“再来一罐麦乳精，还有你们这里最好的巧克力和饼干也称一些。”
  说完，闻倾川这才转过头解释道：“家里的饭菜你可能吃不惯，买些零食带回去，而且村子里人多，有些小孩子不懂这些，看见有吃的就会朝你要，到时候你拿一点出去就行了，剩下的自己慢慢吃。”
  沈桑榆早前就听说过闻倾川老家的村子叫做红莲村，现在叫红莲大队，是当地的大村子，差不多有七八十户人家，平日里十分热闹，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在山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
  虽然这次回家是为了参加闻倾川弟弟闻超的婚礼，但她作为闻倾川的新媳妇应该有些表示。
  沈桑榆心想有时候人还真的必须要面子，到时候要是她甩人脸色，她和闻倾川处境都不会太好。
  总归只回去一次，沈桑榆点头：“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会努力忍一忍的。”
  闻倾川低头，看向沈桑榆稍稍有些肉的脸颊，低声笑道：“我跟家里就差捅破那一层窗户纸了，如果家里有人欺负你，你自己想怎么还回去就怎么还回去，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小媳妇儿就是太好了，处处为他着想。
  正说着，面前已经来了一辆客车。
  客车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但闻倾川还是找到了一个位置，让沈桑榆坐过去。
  沈桑榆没有丝毫客气，车里的气味不比火车上好多少，甚至环境更差。
  鼻尖隐隐约约有一股汽油味，车上还有老太太手里提着鸡鸭，各种各样的怪味把沈桑榆的眼睛都熏红了。
  而自从沈桑榆上车后，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沈桑榆和闻倾川。
  闻倾川穿的是沈桑榆前几天给他买的衣服，一身黑色，站在车上时脑袋都快顶到车顶了。
  而沈桑榆哪怕再简单收拾，一张脸仍旧漂亮，一身白色上衣在穿着灰扑扑短袖的众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闻倾川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微微侧身挡住了大家的视线。
  客车的行进速度很慢，中途司机频繁停车，沈桑榆靠在车窗旁，将车窗打开后，裹挟着热浪的风吹进来脑袋才清醒一些。
  沈桑榆一下车后直接抱着大树吐了出来，脸色惨白惨白的。
  闻倾川赶忙将行李放下，在车站旁用杯子灌了一壶温水，沈桑榆漱口后胃才舒服了点儿。
  闻倾川以为媳妇儿会抱怨，谁知沈桑榆在缓过来后一句话却是：“你刚出城的时候也是这么累妈？”
  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六个小时的客车，简直是心灵和肉体上的折磨。
  当时闻倾川也不过十七八岁，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沈桑榆心疼极了。
  闻倾川先是恍神，回想起十年前的事。
  “当时在宁城做了三个月的工，不过后来工程失败了，老板跑路后我才去的四九城，当时我大部分钱都是寄给家里的，没钱买火车票，所以我当时是逃票去的。”
  沈桑榆也顾不上难受了，缓缓抬起头。
  闻倾川笑了笑，看出了沈桑榆眼中的心疼，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给沈桑榆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觉得苦，就是想着多挣钱。”闻倾川又想了想十年前自己的心态，好像还是和现在一样平和，但是那时候也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天下的父母也有不爱自己子女的，比如他自己。
  当时他想要回家，可李舒华写信过来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回来，因为家里穷，需要靠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那时候他一个月只有十二块钱的工资，但每个月要给家里十块钱。
  直到后来到了四九城，当了兵，一步步往上爬了之后，看见的世界广阔了，他慢慢的不回家，也不会将全部的钱寄给家里。
  要说苦，或许是有的，但现在回望过去，他仍旧能心态平和的面对这一切。
  闻倾川的声音很淡，叙述的这些事情好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等自己说完看了一眼自己媳妇儿，结果发现对面的小姑娘眼圈都已经红了。
  闻倾川没有哄过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沈桑榆。
  沈桑榆没哭，但心里难受，看着地上的礼物，赌气般地说了一句：“麦乳精不送他们了！”
  闻倾川忍着笑：“那留着你喝。”
  沈桑榆想了想可行性，点了点头：“咱们一块儿喝！”
  夫妻二人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到家，他们在车站没有休息多久就继续赶路。
  一路上，闻倾川提了大半的行李和礼物，沈桑榆手里只拿着自己的零食，不管走的多累都一声不吭。
  这三个小时的路程并不是太好走，原因是路很烂，现在正是收稻的季节，昨天下午下了一些雨，虽然不大，但泥土却被打湿了，稍不注意就会沾一脚的泥巴。
  好在天黑前二人终于赶回了老家。
  沈桑榆站在红莲村的村门口，一屁股坐在石桩上。
  她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儿。”
  闻倾川自然答应，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
  这时候正是吃饭的时候，村里不少老人正在遛弯，看见村门口来了两个陌生人下意识上前查看，然后一眼就认出了闻倾川。
  “倾川，你怎么回来了！”
  “哎呦！这小姑娘……”
  闻倾川喊了一声刘叔后介绍道：“这是我媳妇儿，沈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