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惊呼出声。
  传说中、只有影视剧里才能出现的一幕活生生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是那么的突然。
  在大家的想象中，或许会“猜”到机械臂都做了什么。
  可那不是亲眼看见。
  眼前这一幕，记录的是当时手术穿刺后的真实全过程。
  难以置信。
  针尖开始变形，它迅速变成液体，开始向着藏在胰头后面的肿瘤蔓延。
  罗浩忽然点击暂停。
  “罗浩，你干什么！捣什么蛋！”秦晨看的正专心，忽然画面停止，他一愣，随即愤怒的吼道。
  “稍等，秦主任，这里调成0.5倍速能看清楚。”
  嗯？
  还要调节速度？
  所有人，包括柴老板都皱起眉头，不知道罗浩说的是什么意思。
  罗浩调解完倍速又说清楚后继续点击播放。
  液态金属仿佛是终结者2里的机器人一样，又像是一条章鱼，伸出手臂。
  手臂中隐约可见液态金属携带的粒子。
  果然，0.5倍速下液态金属“变身”的全过程看起来清晰多了，至少人类肉眼可以捕捉到。
  如果是正常速度的话，在座得有一半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变身”、“蔓延”的过程中，液态金属绕开细密的毛细血管网，在间不容发的方寸之间几乎毫无损伤的靠近胰头背后的肿瘤。
  这种精细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现代术者所能做到的一切。
  哪怕是神经外科的顶级术者，带着倍镜做手术，也无法达到ai的水平。
  柴老板凛然。
  别人不知道，或许只是看个热闹，但柴老板心里明白这需要罗浩做多少工作。
  最起码一个三维重建得重建到毫米级别的毛细血管层面，要不然液态金属不可能绕过毛细血管。
  这里涉及的数据量很大，还要跑超算。
  小螺号真的长大了，柴老板有点欣慰。
  大小儿郎听根苗~~~柴老板心里哼唱起来，小螺号做的的确不错，这股子细致劲儿和自己年轻时候简直太像了。
  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柴老板继续看手术录播。
  液态金属随即包裹住整个肿瘤，给了它一个大大的拥抱。
  几秒钟后，液态金属又潮水一般的褪去。
  这回它们没有变成针形态，而是直接缩回到套管里。
  缩回的过程液态金属没有碰到任何脏器，甚至连毛细血管都没碰到，动作行云流水，跟变魔术似的。
  随着液态金属缩回，画面“倒放”。
  套管抽出，手术宣布结束。
  2分钟的术程里原来有着这么多的内容。
  播放完毕，医生办公室沉寂，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包括柴老板都没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
  怅然若失。
  在场的众人都精明的厉害，每个人都看出来这套ai手术的模式要是能跑通的话，外科医生应该就失业了。
  “哪位有疑问？”罗浩微笑，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
  “我要拷贝一份。”秦晨闷声说道。
  “秦主任，暂时不行。”罗浩直接拒绝。
  秦晨却没有发脾气，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罗浩。
  他很清楚这份手术过程的价值所在。
  也就是试验阶段，自己还有幸能看一眼。要是再过一段时间，或许这项技术会变成保密技术，相关部门会找自己签署保密文件。
  “粒子的位置都是经过计算的么？进入的过程是用超算跑的么？”柴老板问道。
  “老板，是的。”罗浩打开另外一个文件，里面无数的代码看得人头晕眼花。
  “这是计算公式，有对肿瘤密度的解析和粒子内放射的评估。通过综合计算，得出一个相对好的结果。”
  “但眼下并不完美，还要通过治疗的效果进行微调。”
  “计算量是不是有点大？”钱主任问。
  “工大有全球前十的超算。”罗浩微笑，“几分钟的事儿。”
  “！！！”
  “！！！”
  办公室里在座的专家们都有无数的话想问，可他们却没人再说话。
  这一幕已经把所有人震撼到。
  因为他们清楚，类似的技术要是应用在自己的领域，会发生什么。
  “要是各位没有其他的问题，那就到此为止。”罗浩微笑，“相关数据以及陈娇的术后康复数据，还要经过系统评估。”
  说着，罗浩顿了一下。
  “不过这次手术是成功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人鼓掌。
  也没有人兴奋的站起来。
  在场的都是医疗系统的专家，几乎都是在第一线奋战的专家。
  他们在看过密密麻麻的代码后，意识里的那个很重要的问题被加深——如果ai治疗成立的话，自己怕是会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不过在场大多都是外科医生，他们并不是很担心。
  要淘汰也是内科医生先被淘汰，chatgpt再跑两年的话内科医生就要承受压力了，至于罗浩搞的这一套，还需要时间才能成熟。
  “行，那就这样。”柴老板用力的盘了盘二黑的头，随后起身，“小螺号，你送我去酒店。”
  “好，老板。”罗浩笑笑，“老孟，你帮忙收拾一下，我去送老板。”
  曲终，人未散。
  方晓目睹了“未来科技”后失魂落魄。
  “方主任，怎么了？”陈岩用力拍了拍方晓的肩膀，“走，去我办公室。”
  “陈主任，要是成立的话，我感觉以后的所有手术都可以通过人工智能来做，咱们还有用么？”
  “呵呵。”陈岩摇了摇头，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沉默往前走。
  他没走电梯，而是拾阶而下，走回胃肠外科。
  “不好么？方主任。”陈岩坐下后问道。
  “陈主任，您觉得好么？”方晓声音颤抖。
  走回来的一路上，他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将变成现实。
  就拿阑尾切除术举例，手术难度不高，方晓甚至已经想象到ai会怎么做手术。
  手术都让ai做了，年轻医生怎么培养？
  未来又是什么样？难道自己老了老了，竟然不得善终？
  方晓觉得前途迷茫。
  而且最主要的是自己摸索了一辈子的手术技巧，在ai面前一文不值。
  甚至ai都不需要用力，只需要几分钟的计算，把计算结果输入电脑程序，手术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做完了。
  和ai相比，自己就是个笑话。
  “我也不知道，小方。”陈主任换了一个称呼，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天河的无人驾驶忽然被炒的沸沸扬扬，我就知道要出事。”
  “出什么事儿？”方晓有些懵，没听懂陈岩话里面的话。
  陈岩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晃荡着，手捻护心毛。
  “天河的无人驾驶几年前就有，技术越来越成熟。就因为投放了2000台车，天河的出租车司机就活不下去了？这是投石问路。”
  “嗯？嗯！”方晓点头，的确是投石问路。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医疗领域里看见了ai。”陈岩的情绪也有些低落，他看着面前的电脑，轻轻的拍了拍显示器。
  “我刚上班的时候还是手写病历，当年……应该是2003年底，换成智慧系统的时候大家都吐槽，说写电子病历还不如手写快。”
  “后来呢？不到半年，临床医生就学会了复制粘贴……哈哈哈哈。”陈岩忽然干干巴巴的放声大笑。
  笑声里没有欢愉，只有沉寂。
  “没办法，这就是时代吧。反正我老了，应该不会被ai取代，你还行，十几年的时间ai未必能铺遍全国。我看啊，二十年都未必能挺住。”陈岩含含糊糊的说道。
  “二十年后呢？”
  “我早都退休了，谁能管那么多。”
  “可……”方晓想要辩解。
  “你想学天河的出租车司机，去别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咱省城就有1000台无人驾驶出租车，你现在就可以去试试。”陈岩捻着护心毛道。
  “陈主任，我哪敢，就是觉得……有些忧伤。”
  “忧伤个屁！让你干活的时候嫌累，现在不用干活了，又怕失业！我跟你讲，咱们可都是要退休的人，退休之前赶不上这一波。”
  “……”方晓哭丧着脸。
  他完全没有看见突破性新科技的震撼与兴奋，满脑子都是自己一辈子白练了，功力大成、准备开宗立派的时候忽然发现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该何去何从，方晓不知道。
  一切都从罗浩和工大联手打造的ai手术被拦腰斩断，未来是什么样，方晓根本看不清。
  ……
  ……
  “小螺号，你对未来的评估是什么？”柴老板坐在后排，身边是钱主任，秦晨坐在副驾，罗浩开车。
  “还不知道，老板。”罗浩轻声回答，“我也看不清，对未来的构想倒是有一些，大多是无人医院，无人手术什么的，没新花样。”
  “这还不算新花样？我问你，无人手术的话，一旦出事怎么办？出了医疗事故怎么办！”秦晨忍不住吐了一口老槽。
  “ai出事故的可能性要远比人类低。”罗浩摆出事实。
  “小秦啊，要通过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当年就是墨守成规，让腹腔镜铺开的时间晚了5年。”柴老板淡淡说道。
  秦晨闭上嘴。
  这事儿他知道。
  当年那一批老主任对腹腔镜嗤之以鼻，柴老板更是各中主力。
  毕竟柴老板的江湖地位在，一言九鼎。
  没有大佬支持，想要开展新技术的确极难。当时柴老板的确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压制了腹腔镜开展，直到时间流逝，直到他退休。
  在时间面前，哪怕是柴老板都无力抵抗。
  在那批老主任退休后，腹腔镜虽迟仍到。
  几年内，腹腔镜便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手术越做越快，创伤越来越小。
  柴老板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态度在几年内，随着腹腔镜的成熟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腹腔镜后的达芬奇机器人，柴老板是极力推崇，所以钱主任用达芬奇机器人做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已经到了旁人无法仰视的高度。
  柴老板用切身经历转变态度，一直很推崇新技术，只要他觉得能行，就想要试一试。
  丝毫不见老态、思维僵化。
  可罗浩做的是什么？他在刨所有医生的根！
  以后ai铺开，还有医生这个职业么？
  秦晨搞不懂。
  “放心，就算是ai出现，也会有其他相关职业，会创造更多工作岗位，而不是让所有医生失业。”
  柴老板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准确的读到了秦晨心里的想法。
  “柴老，我……”
  “当年心胸看不上介入手术，后来怎么样？他们看不上，自然有人要做。”柴老淡淡说道，“心胸只剩下极少的自留地，地市级医院的心胸外科除了能请飞刀之外，还能做什么？”
  “再过几年，十年之内！”柴老板给了一个准确的时间，“心胸能做的高难度冠脉狭窄也越来越少。”
  “可你看循环内科。”
  “老板，这不是一个概念，您说的是人和人之间的竞争。现在是人和机器！”
  “难道共产主义不是物质极大丰富，所有人都不为了生存发愁，然后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么？”柴老悠悠说道。
  “……”
  “……”
  秦晨和钱光明陷入迷茫。
  ……
  ……
  “师父！牛逼不！！！你看牛逼不！！！”陈勇在给姜文明打电话。
  他很兴奋，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牛。”姜文明的情绪却不高不低。
  “师父，你该不会也是老脑筋吧。”陈勇问道。
  “哪会，我算个屁，我说不行就不开展了？前几天我发现我的手稿被狗币公司喂给ai了！”
  “啥？”
  “我上传云端的稿件被喂ai了，分析文章结构，然后用算法自动生成几百万字的。”
  “……”陈勇一怔。
  “医疗行业算个屁，网文要被颠覆了，幸好老子先一步上了车。”姜文明低声骂了一句，但他的情绪也没见有多高。
  “……”
  沉默了几秒钟，姜文明忽然哈哈一笑，“说着玩的。”
  “什么？”
  陈勇没搞懂。
  “简单轻松的套路文肯定会被颠覆，但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陈勇，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么？我们在见证一个崭新的时代。”
  “你是挣到钱了，所以不觉得什么。”
  “咦？刚才你还说让我看你牛逼不牛逼，现在怎么反过来了？”姜文明问道。
  “哈哈哈，我就是随便一说。”陈勇也意识到自己抬杠被师父发现，所以哈哈一笑，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好好干，我给你讲件事。”
  “什么，师父。”
  “前些年不是你跟我说国家开始走离火运了么，说是娱乐业要迎来红红火火的年代。”
  “是啊。”
  “我当时以为是网文和网剧，没想到最早应在手机竖屏短剧上。相反的，网文行业已经出现了急剧的变化。”
  “师父，你抓住了啊。”
  “那是我运气好，是你给我祈福祈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姜文明笑呵呵的说道，“ai技术在医疗上，我怎么说也是个老主治，多少有点发言权。”
  “很多手术都可以用ai做了，十年？二十年？肯定能替代人工。但未来医生做什么，我这笨脑子想不懂。”
  “会不会像无人驾驶出租车一样，每三台车后面配一个人观察。”
  “谁知道呢，跟我没关系。陈勇，我最近要回东莲，你什么时候回来？”姜文明问道。
  “师父，你有计划回家就告诉我，我找时间回去。好久没看见你了，想了。”
  “嗯，那我挂了啊。”
  “等等！”陈勇喊停。
  “怎么了？”
  “师父，你拍短剧，有没有演员半夜敲你门找你讨论剧本？”陈勇的语气变得轻佻起来。
  “有。”
  “我艹，还真有啊！”
  “是啊，现在电视剧也不景气，很多十八线小演员都去了竖屏短剧里混口饭吃。不过呢，我没什么兴趣。”
  “真的假的？”
  “回家的时候把你女朋友带上，我看看何方神圣能把你迷成这样。”
  “好咧！”
  ……
  ……
  陈娇几乎“无损”的接受了一次“大”手术。
  不断有人来看陈娇，甚至柴老板临走之前还来看了一眼。
  生命体征平稳，和术前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做过手术。
  罗浩去送柴老板、钱主任、秦主任去机场，科里恢复了安静。
  “老孟，我该做点什么？”庄嫣把手头的活干完，有些迷茫。
  平时的工作极多，尤其是这几天为了陈娇的手术，医疗组几乎忙翻了天。
  手术做完，手术记录都不知道该怎么写，那是罗浩的活，他还没抽出时间。
  一下子闲了，庄嫣反而不习惯。
  “下班回家，你出去玩玩。年纪轻轻的，没必要天天泡在科室里。”孟良人开始撵庄嫣。
  “行吧，老孟你呢？”庄嫣问。
  “我？我得在科里看着陈娇，心电监护不能6小时就撤。虽然手术做的没有任何问题，但万一呢。我半个小时去看一眼，有任何情况就跟罗教授汇报。”
  “要不换我？”
  “我回家也没什么事儿，买一大堆东西，坐在电脑前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火锅，都胖了。”孟良人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方正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回去歇歇，好好玩玩。”
  “那行，老孟你多注意身体。”
  “我没事。”
  庄嫣换衣服离开，开车回家。
  她心情很好，就连庄嫣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好。一边仰头晃脑的甩着高马尾，一边哼着歌。
  回到家，庄嫣轻松愉悦。
  “小嫣，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庄永强问。
  “科里没事了啊，手术记录等师兄回来写，现在没模版，我和老孟也不知道该怎么弄。”
  “小嫣，这是一个大机会，你要认真的抓住。”
  “什么机会？Ai么？”
  “嗯。”庄永强点头，他一点都不怕ai占据医院。
  Ai可不会顶嘴，只要输入程序，自己这个院长更好当。
  “这是大机会，改变一生的大机会。没想到小罗这么快就接触到这里，而且做的像模像样。”
  “什么叫像模像样，那叫完美无瑕好不好。”庄嫣晃荡着高马尾反驳。
  “哈哈哈。”庄永强笑了，心里有些遗憾。
  “爸，你真认为可以么？”
  “当然可以，这是共产主义初级阶段的必然前置，你以为我这个老党员没觉悟？”
  “？？？”庄嫣愣住。
  自家老爷子平时和自己只谈利益，在医院里只说假大空的话，啥时候和觉悟有关系。
  “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管理和你想象中不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认为是这样，但现在不这么想。”
  庄永强说了一句含糊的话。
  “是么？”庄嫣听懂了，侧头疑惑。
  “是，解放人类，以后你们的未来是星辰大海，这话就不是一句空话，不是鸡汤，而是要奋斗的目标。”
  庄永强似乎有些激动。
  “我还以为人工智能在医院落地至少要20年后，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了端倪。虽然我赶不上了，但你能赶上，还是前浪中的前浪！”
  “……”庄嫣沉默，她没想那么多。
  “人工智能这一块，你多和叶青青沟通，联系医院的实际情况。”
  “好。”
  “多听你师兄的，顺便发一些论文。这件事，我要和罗浩单独谈。”
  “爸~~~”
  庄永强瞥了一眼庄嫣，并没因为那一声婉转的撒娇而迷失。
  该争取的利益一定要争取，孩子还小不知道什么事儿重要，但庄永强知道。
  论文、科研、项目组，把握未来的方向，从罗浩创建出来的蛋糕里分尽量多的份额。
  这些，庄嫣不在意，自己一定要提醒她。
  一想到液态金属像科幻电影里描述的那样，从针形态变成液态，带着放射性粒子包裹肿瘤，庄永强就分外激动。
  这就是未来！
  “你们医疗组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庄永强沉声严肃的说道，“随时随地，不用管我是不是在开会。”
  “啊？”庄嫣愣住。
  “你记住我的话，照着做就行。要是你觉得不好，可以先和冯子轩说，他和我联系。冯子轩那面，我打电话。”
  庄嫣甩了甩头，看样子自家老爷子是认真的。
  ……
  罗浩把老板送走。
  老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甚至都没时间看一眼竹大，好像有什么急事。
  离开机场后，罗浩开车回医院。
  走廊里，罗浩迎面看见孟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