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项翡沉默几秒，扯了下薄唇，讥笑道：“死了有什么意思？痛苦的活着才更有趣。”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疯狂，那双暗沉沉的瞳仁里，像是跳动着两簇诡异的火光，忽明忽暗，莫名的有阵阵寒意漾开。
  沈嘉柠杏眸直视着他，下意识拧了下眉心。
  莫名的，她注意到他开口前的那几秒停顿，以及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
  所以，其实…同裴时瑾对他难以下狠手一样，在他心里，或者潜意识里，他对裴时瑾其实也有感情？
  意识到这个想法，沈嘉柠只觉得自己荒谬。
  可偏偏，她忘不掉那一瞬他的沉默和茫然……
  “你为什么恨他？”沈嘉柠轻声开口，裴时瑾不说，哥哥自会尊总他的想法，所以或许只有裴项翡开口，她才会知道。
  裴项翡眼角染上抹猩红，冷笑道：“他以为他是谁？他口口声声会替爸照顾我，可不过一年便把我舍弃，他口口声声会保护我，可我被人欺辱的时候他又在哪？”
  沈嘉柠没做声，能清楚的看到他那张清秀的面庞上，有青筋竖起，那双漂亮无害的眸子里，有不甘有自嘲、又委屈还有浓烈的恨意。
  复杂的难以想象，让沈嘉柠仿若看到前世濒死的自己。
  沈嘉柠莫名想起一个故事，故事说，有一只魔鬼被装在了瓶子里，扔进大海，至此再也挣脱不出。
  第一年的时候，他许诺如果有人能够放他出去，他将送给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
  第二年的时候，他许诺如果有人能够放他出去，他会让他长生不老。
  第三年的时候，他想着如果有人能够放他出去，他会满足他任何愿望……
  直到第一百年，一个渔夫将他从魔瓶里放出，他却要杀了渔夫，因为他已经绝望，他暗自下了决定，如果谁把他从魔瓶里放出，他便要杀了谁！
  沈嘉柠没做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纵然不论对错她都只会站在裴时瑾一边，可此刻，她不想劝裴项翡什么狗屁的释怀和善良。
  沈嘉柠轻声道：“中午了，点餐吃饭吗？”
  裴项翡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几秒，而后叫服务生拿来了菜牌，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眸子，有些颓废的气势，莫名让人心疼。
  沈嘉柠轻轻摇了摇头，提醒自己。
  这可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不要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所哄骗。
  沈嘉柠看了看菜单，点了几个自己喜欢的菜，而后看向裴项翡道：“你喜欢吃什么？”
  裴项翡侧头看向窗外，似乎不耐烦，敷衍道：“随便。”
  沈嘉柠又加了几道菜，而后点了两份甜点，道：“吃份甜点吧，心情会好一点，你心情好点，说不定能少祸害些我和裴时瑾。”
  裴时瑾听着她的话，终于重新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从陷入的某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你不怕我？”裴项翡幽幽开口，目光里带着审视。
  沈嘉柠黑眸直视着他，轻声道：“自然怕，怕你哪根神经搭错会想剥了我的皮，或者心情不好又去找裴时瑾麻烦。”
  裴项翡讥笑出声，等着她继续说。
  “不过怕也是没用的，怕不会让我恨你，但是疼会，可不管是怕还是恨，都没什么用，毕竟你一通电话，我还是得颠颠的过来。”沈嘉柠淡声开口。
  裴项翡莫名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怨念，莫名的，心情好了几分。
  不一会，饭菜陆续上桌。
  沈嘉柠倒是认真吃了顿饭，毕竟她大病初愈，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受罪的不还是她。
  一顿饭寂静无声，裴项翡吃饭的姿态很优雅，和裴时瑾不同的优雅，带着几分乖巧，安静的让人甚至会忽视他的存在。
  沈嘉柠忽然好奇，好奇他小时是怎样一个人，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的如今的模样。
  酒足饭饱，其他东西被撤了下去，只剩下甜点和果汁。
  裴项翡直视着她，幽幽提醒道：“记得我的胸针。”
  沈嘉柠顿了顿，只觉得他若是不提，她真的要忘掉脑后，对上男人黑漆漆的眸子，沈嘉柠叹了口气：“三个月之后吧，我做东西很慢。”
  从设计图纸到建模、到找寻材料到制作。
  她享受这个过程，也喜欢亲力亲为，除非批量生产，否则多是自己动手。
  既然答应了，她也不想食言。
  否则他若是回头又去抢裴时瑾的怎么办？
  不过关于裴项翡的胸针，沈嘉柠已经有了设想。
  “好。”裴项翡应声。
  沈嘉柠抬眸细细打量着他，他时常给人一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少年感，格外具有迷惑性，只是此刻，应对着她打量的目光，他气势幽深，冷厉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双眸子暗沉沉的骇人，倒是气势凛冽。
  甚至于，某些地方和裴时瑾有些相像……
  “你有没有看过医生？”沈嘉柠问。
  裴项翡扯了下唇角，幽幽道：“哪方面？”
  沈嘉柠心里默默吐槽：疯病或者神经病那种。
  当然，开口她只是道：心理医生。
  裴项翡笑了，直视着她，目光极具侵略性，咄咄逼人道：“看过心理医生就能让你忘记宋家对你的伤害？还是能把你变得仁爱世人？”
  一句话，说不出的嘲讽，却让沈嘉柠哑口无言。
  是啊，她会觉得自己心里有病么？
  对于那些曾经狠狠伤害过她、欺骗她利用她愚弄她的人，她要如何才能不恨？
  沈嘉柠沉默许久，轻声道：“似乎都不能。”
  裴项翡冷笑道：“心理医生不会让我快乐，还是看着我恨的人痛苦，才更让我开怀。”
  沈嘉柠没法否认，他说的没错。
  若是让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不仅不会说实话，还会对她们的唠叨厌恶至极。
  她讨厌一切站在道德制高点的说教。
  没有人能在千疮百孔后释然，如果有，那是圣人。
  而显然，她不是。
  裴项翡说的没错，相较之下，宋舒婷后半生怎么活的更惨一点，宋家怎么倾家荡产、宋煜宸和刘心柔怎么互相怨怼和猜忌、冯婧怡怎么爱而不得……
  这些似乎才更让她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