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隔空邀约
作者:范仪同    更新:2024-04-09 01:36
  最开始,金尚打算是从学霸和学渣的内涵段子开始,一步步将“北金南吕”的形象推到公众面前。
  如果没有看到今天的这篇新闻报道,这么干,当然没问题,只要吕辽不傻,他背后有聪明的推手运营,默契地配合,逐渐将话题炒热,最终成为全民关注的焦点,彻底让这件事“破圈”。
  但是现在不行了。
  如果金尚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和那些专家教授一样,大势批驳吕辽,那就从“内部学术之争”,变成了打压青年人彰显个性的帮凶了。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都是曾经被誉为才子的年轻人,互相之间看不顺眼,很正常。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金尚和吕辽吵吵嚷嚷,大家看个热闹也就罢了。
  真将自己推向了年轻人的对立面,那就太蠢了。
  为了区区吕辽,不值得。
  而且,从本心上讲,金尚本人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吕辽落井下石。
  介入这种麻烦事,摊上有可能败坏名誉的风险,总要图点什么吧?
  被那些所谓的传统教育学家当做天才的典范立起来,成为全国中小学生的榜样?
  别傻了!
  那不是榜样,那是靶子!
  金尚并不想让自己的公众形象显得太过完美,那样会拉开和普通年轻人的距离,显得不够真实,进而被排斥。
  稍微犯一点“年轻气盛”的小错误,反而更能得到公众的认可。
  就好比吕辽,虽然看似被骂得很惨,其实也就是一小撮人造起了声势,更多的莘莘学子们都没有发声渠道,以至于他的支持者们没法站出来为他说话。
  更重要的是,国家层面的主流媒体,还没有给这件事定性。《新世纪教育报》也是颇有影响力的纸媒,但其影响力到底还是局限于某一个领域,受众远不如央广、中视和文宣等旗下的报刊杂志广泛。
  这就让金尚有了横插一手的想法。
  将近十点多左右,将周末积累的庶务,以及比较急的公文批示后,金尚将公司几个管理人员和顾问秘书团体召集在一起,商量这件事该如何应对,才能让公司利益最大化。
  将关于吕辽的事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后,金尚继续补充道:
  “因为更高层面的压力,线上传媒的宣传攻势,要稍微做一点调整,对综合门户网站的推广,影响不是很大,但是短期内是不适合太过激进了……”
  在座的大部分在这一行干了许多年,对金尚话里的暗示,基本都能理解。
  所以金尚也没有做更多的解释,而是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肆给网站打广告的事,虽然可以做,但是阻力会比较大。迎难而上固然显得很英勇,但也不必头铁到四处树敌。于是,我决定将宣传的重点,从公司和网站本身,转移到我这个老板身上来,靠个人热度,带动网站知名度上涨,既没有驳了主管部门的面子,也让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们抓不到把柄……”
  除此之外,金尚对烧钱打广告的做法,也不是很认同。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今这个大环境,真没有太过激进地急着推广的必要。
  从宣传公司,宣传产品,宣传服务,变成宣传创始人,在以往的商业案例中,倒是有过,但那些与金尚设想中的有极大区别。
  “老板的正面形象和名气,对创业公司的帮助还是挺大的,只要操作得好,这就是天然的优质代言人,即便我不主动为公司打广告,自然也有人从老板身上挖掘到有价值的消息。”
  吕辽能凭借特立独行的举止和形象宣传自己的作品,金尚也可以变相地为需要巨大流量才能撑起来的互联网公司代言。
  接下来,金尚将诸多打算,直接告诉了在场的员工,并询问这些专业人士的看法。
  提前被告知了打算的杂志主编王燕,周末收集了一些资料,对老板的想法,还是比较认同的。
  “不确定因素太多,但……确实值得一试。吕辽这个人,我以前也听说过,从社会主流观点来看,对这个叛逆的青年不太满意,但是主张对其进行必要的劝诫和疏导是主流,喊打喊杀的倒是不多。”
  王燕的看法,也符合金尚的判断。
  都快要跨入二十一世纪了,吕辽这样的人,固然不讨喜,可退一万步说,他也是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有志青年,既没有违法乱纪,也没有扰乱社会治安,言行举止再怎么让为子女前程发愁的家长们反感,也没到穷追猛打的地步。
  这年头,不管是城市还是农村,大街小巷,田间地头,这样的熊孩子多了,只是惹人嫌的方式各有不同。
  有传媒业界的资深者支持,金尚想要搞事的念头越发坚定了。
  见下方小声讨论着,金尚开口问道:
  “谁读过吕辽的小说和散文集?说说是什么情况……”
  充当记录员的黄漪漪举起手,清了清嗓子,后开口答道:
  “小说的名字叫《那月的风》,讲的故事,基本围绕着初中生主角的视角来展开,无非是男女学生之间朦胧的好感,关于中考,关于未来梦想那点事。总体来看,创作者稍微有点文采,但比较稚嫩。散文集的内容,也就身边的见闻和感悟,没啥特别的。我猜测,吕辽是个有点想法的年轻人,背后也有一个人或者团队在支持他……”
  “文章……可堪一读?”
  “马马虎虎吧,以通俗小说的标准来衡量,勉强合格,散文集也可圈可点,在同龄人中,很厉害了。所以,在学生群体中,很受欢迎也不是不能理解……”
  如此,金尚就明白了。
  这就是个受过家庭或者周围环境熏陶,有点文学修养的孩子,不擅长理科或者不喜欢上学,将来多半也考不上好大学,于是干脆退学,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了。
  这样的高中生,并非一个两个,只是都不如吕辽名气大而已。
  用专业标准,甚至是艺术品鉴方法来衡量吕辽尚且不成熟的作品,这不仅仅是过分的问题,简直是在开玩笑。
  用高考标准来给小学生作文打分,合格的都找不出几篇;同样的道理,青春期的孩子用幻想与热情写出的小说和散文,闪光点是年轻的梦想与懵懂的情怀,煞有介事地研究写作技巧,寻找艺术价值,鸡蛋里面挑骨头也不是这么挑的。
  否定作品,否定价值,否定形象,进而全面否定这个人,实无必要。
  批驳一下其“素质至上”主张和观点就够了。
  “我……也抽时间看看他的大作,一点都不了解,就随意评价,似乎也不太好。”
  听了黄漪漪的评价,金尚也坦然地说着,然后继续问道:
  “我打算公开为吕辽鸣不平的事,你们有什么意见?”
  魏双萍和李萱只是被叫来旁听而已,了解一下公司内部的工作重心。
  郑良知默默端着保温杯喝茶,年轻人的事,他也不是太懂,就不多说什么了。
  被叫过来开会的刘燕青只懂技术,人情世故也不甚了解。
  明了新时代女性想法的王燕赞同道: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别说吕辽没什么大错,即便真犯了‘天条’,也自有‘天兵天将’来捉拿,哪里轮得到一小撮人组团欺负一个小年轻?以女性的视角来看,多半也是同情吕辽居多……”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金尚不失时机地补充着,王燕反应也很快,了然地点点头:
  “看不惯,但不会视其为敌寇,而是心存怜悯与惋惜,并想要纠正其错误。所以,小金总为他说几句好话,并无不妥。”
  对此类操作最为熟稔的赵荣珍琢磨了片刻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只是在遭受不公对待方面,说几句公道话,还是可以的。但是,我认为小金总最好还是和他划清界限,旗帜鲜明地反对他宣扬的‘读书无用’的观点,这一点很重要,否则,您可能会陷入比较麻烦的舆论漩涡中,处境比吕辽也好不了多好。”
  “这个自然!”
  个中尺度,如何拿捏,金尚也是有考虑的。
  过往的经历已经注定了金尚和吕辽就是对立的两面,真要和他沆瀣一气,十多年“学霸人设”就要崩塌了。
  争夺年轻人意见领袖地位的时候,绝对不能放松警惕,但是,遇到“跨界”而来的不公对待,则很有必要一致对外。
  只要入局,谁也不能独善其身,吕辽这个“学渣”还在反抗,金尚这个“学霸”才立得稳。
  既然大家勉强达成了一致,金尚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干,让部下们开始操作了。
  “有关电视栏目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报纸上的点评,就是舆论关键。以我个人的名义,在线上线下投放署名文章,主要观点包括以下几条……”
  会议室其他相关人员纷纷取出趣÷阁记本记录,金尚开始郑重地说道:
  “首先,我对那么多专家教授组团上电视节目,就为了将一名有点小名气的年轻人骂得狗血淋头十分不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审判现场,正在举证质询,断案定罪呢!”
  “其次,节目的主持人也有失分寸,不停打断吕辽争辩的话,以成年人的话术,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激怒吕辽,挑起嘉宾之间的对立,激化矛盾。我严重怀疑节目组是不是欺骗了吕辽,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压根不可能会接受上这么一档就是为了让自己丢人现眼的节目。”
  这年头,真不能太过高估媒体人的节操,未来互联网时代的网红们为了博出位而挑战各种底线,如今的收视率直接关系到广告费的投放情况,这就与工资和奖金、补贴息息相关了。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用一点小手段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组个专家“天团”,拉偏架,就为了欺负一个孩子,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
  “文章里暗示一下,节目有涉嫌侮辱和诽谤的嫌疑,如果那些捕风捉影的所谓证据、证人、证言有不实情况,包括点评嘉宾和节目组在内,已经侵犯了吕辽的名誉权,实际上造成了经济利益损失。对当红作家来说,名就是利,因为声誉受损,小说和散文集销量下滑的损失,完全可以起诉要求赔偿……”
  “再次,明确指出对吕辽作品的批评,完全超出了应有的范围。用刻板的文艺标准来评价年轻人喜闻乐见的通俗文章,这已经不是评论,而是肆无忌惮地挥舞大棒扣帽子了,甚至近乎于无视法律,对他人进行近乎于诽谤的人身攻击,强烈呼吁有关部分彻查此事。”
  “最后,说一下近况,因为我本人忙于学习、工作与享受生活,很少关注外界的事,近期才注意到和自己有过些许瓜葛的吕辽,有关我们之间的骂战和争议,公开邀请吕辽来京城一趟,当面聊聊。道理不辨不明,和那些大了好几轮的专家教授聊不到一块去,和我这个同龄人总该有共同话题了吧?”
  ……
  断断续续说了好多,一一记下的赵荣珍见差不多了,才郑重问道:
  “既然是小金总的署名文章,那我们起草的时候,应该以什么态度和立场来撰写?”
  金尚早有打算地答道:
  “对吕辽的作品,不置可否;对吕辽本人的选择、作风和坚持对教育持有的片面态度,略加质疑;至于社会上那些居心叵测的偏激言论,严加批驳。”
  “争议归争议,不要随意给人贴标签,上纲上线?”
  “差不多!麻烦赵主编把把关,样稿下午给我看看,确定没问题后,网上先公开,然后争取上今天的晚报,最迟让明天京城的几大报刊都转载。”
  “我尽力!”
  赵荣珍笑着应诺。
  在京城业界打拼这么多年,还是有点人脉的,小老板的这点要求,并不难做。
  见事情告一段落,王燕有点疑惑地问道:
  “这就够了?要是没人关注怎么办?”
  “小王,你得知道,这里是京城……”
  赵荣珍笑着回应道,
  “换个地方可能说不好,京畿重地,不可不察,可不是一般地方舆论可以相提并论的。”
  远的就不说了,本公司内部,或许一名普通的保洁阿姨,都有几个有点能量的亲戚。
  坐看年轻老板和下属商量工作的郑良知,周末小聚的朋友,也许都不是一般人。
  闻言的王燕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难怪有本事,有心气的人都喜欢往京城跑。”
  这里的机遇更多,虽然难以立足,出头更难,但是成功的上限也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