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麦的故事
作者:匪我思存    更新:2021-11-11 20:15
  钟瑞峰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将烟头弹出车窗外,轻描淡写的说:“哥,后头有雷子。”
  麦定洛埋头看报纸,完全无动于衷。那是一部红色捷达,他早留意到了,跟了有大半个钟头,从他们出机场,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上高架,它就上高架,他们超车,它也超车。他们减速,它也减速。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前志取下墨镜,往上头哈口气擦得锃亮,然后举起来,眯起眼睛看着镜片反光出捷达的倒影:“他们怎么就越来越不长进了,看看人家香港皇家警察,还晓得隔半个钟头换辆车再跟,他们倒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合着怕咱们看不出来啊。”
  “甩掉他们还用得着上立交?你开的是不是大奔啊?想当年你拿北京吉普就能27分钟跑完二环。”张前志连连摇头:“老九,你老了,不中用了啊,怪不得你的宋晓颖成天跟你吵架。”
  钟瑞峰笑骂:“X你妈!”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瞟了钟瑞峰一眼,钟瑞峰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目光,心里直发毛,赶紧认错:“哥,我错了,我这臭嘴就是他妈管不住。”
  麦定洛一手扯开领带,一手翻看晚报的社会版新闻,随口问:“说吧,你们手下那帮人又干了什么好事?”
  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张前志开口:“哥,我们真的没干啥,你走的这大半个月,大伙儿老实着呢,都跟猫冬似的,谁也没惹事生非。就连那帮东北孙子踩过界,老十三都只请他们喝了顿茶,好说好商量,大家握手言欢,真的。”
  麦定洛还是心不在蔫,埋头看报:“那后头的人民警察为什么特意来接我下飞机?”
  “他们闲呗,”张前志讨好的笑:“再说你今天回来,就咱们接机,多单调多没劲,有他们就热闹多了。”
  麦定洛依旧埋头于报纸中:“珠宝城的持枪抢劫怎么回事?”
  “是两个新疆佬,耍单帮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磨磨蹭蹭最后还打死一保安,搞出那么大动静。不过溜得挺快的,早跑出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张前志嘻嘻一笑:“这不忙得满城的条子跟孙子似的,进城出城国道高速火车站码头机场,全设了卡子。我猜后头那雷子就是因为最近这风声,所以照例来探探咱们的动静。”
  下了高速车流密集,红色捷达跟踪就不能亦步亦趋了。钟瑞峰又有意使坏,时快时慢,超车时欲超不超,凭着他的技术,将那红色捷达弄得进退不得。张前志吃吃的笑:“这雷子一准刚出窝的雏,真他妈初生牛犊,敢跟咱们老九开的车,他也不打听打听去,咱们老九十八岁就号称飙王,这全城的大马路上,就没一个人敢超老九开的车。”
  转弯应该减速的时候钟瑞峰却突然加速,等捷达也加速,钟瑞峰却猛然压速,捷达一时没把握住,跟得太近了,钟瑞峰忽然吹了声口哨:“是个妞儿!”张前志也瞧见了:“真是个妞儿,可惜瞧不清脸。哟,今天对咱们挺好的呀,连女警都给咱们安排上了。”
  麦定洛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反光镜,就这么一眼,突然嘴角一沉,将手中的报纸狠狠摔下:“逼停它。”
  “啥?”钟瑞峰一时没反应过来:“哥你说啥?”
  张前志见麦定洛眼角轻跳,这是他生气到了极点的表现,赶紧对钟瑞峰重复麦定洛的话:“哥叫你把那车给逼得停下。”
  钟瑞峰也察觉麦定洛正在盛怒中,不敢再吱声,一脚踩下油门,速度直加而起,等捷达刚刚加速追上来,便一脚踩下刹车,奔驰车身在马路上划出大半个弧线,整个打横,将后头的捷达逼得刹车不及,最后在尖锐的急刹声中,仍直直冲向奔驰。
  钟瑞峰却喃喃低数:“五,四,三,二,一!”
  刹车声越来越近,在最后咫尺之间,捷达堪堪停止了滑行,硬生生停滞不前。后头的车全在紧急刹车,一刹那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刹车声。而隔着车窗玻璃,犹可以看见一双黑亮如点漆的眼眸,有几分惊惶失措。
  钟瑞峰与张前志突然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麦定洛打开车门,张前志赶紧跟下去,张瑞峰骂了一句娘,也跟了下去。麦定洛不由分说拉开捷达车门,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把就将那女人拎出了驾驶室。半边车道上早塞成了一条长龙,所有的车全在按着喇叭,震天响的鸣笛声中,麦定洛狠狠盯着那张娇柔的面庞。
  过了半晌,他终于问出一句话,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心静气:“你在干什么?”
  “你放手,”她竟然比他更平心静气:“再不放手我告你性骚扰。”
  他的嘴角绷得紧紧的,声线如渗了冰:“你是我老婆。”
  “前妻。”
  事隔多年他仍只想一把掐死面前这个女人,声音里透出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阴狠:“那你跟着你前夫干嘛?”
  “你不让我看小嘉,我不跟你跟着谁?”
  他冷笑:“我他妈就不让你看儿子。”
  她扬手就欲扇,被他轻轻一扭,双手就被牢牢的固定,风吹起她的长发,纷乱纠结,丝丝拂在他脸上,四周汽车喇叭按得轰轰烈烈,有沉不住气的司机已经破口大骂。钟瑞峰嚣张的傲然环顾:“谁?谁?再敢吱一声我听听!”司机们被他的样子吓倒,一时噤若寒蝉。那样嘈杂纷沓的声音里,麦定洛突然恶狠狠的吻下去,她的嘴唇仍然柔软的不可思议,带着蜜样的芳香与清甜。在制服她激烈的挣扎过程中,他咬破她的唇,他近乎贪婪的舔吮着那腥甜,最后她却不再动弹,麻木的放任他。他放开了她,冰冷的唇凑在她嫣红的耳垂,刻意用了最粗鄙的字眼:“你陪我睡一次,我就让你见小嘉一面,怎么样?”
  她紧紧咬着牙。
  他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儒雅,冲她微笑:“好好考虑,趁我还没改主意。”
  他扔下她扬长上车,剩了张前志与钟瑞峰面面相觑,最后钟瑞峰对她挤出一个笑脸:“大嫂……”她的目光泠泠如浮着碎冰,他想,这女人到底还是有地方与麦定洛十分相似,比如这冷得直叫人哆嗦的眼神。张前志赶紧改口:“小……小白姐,我们先走了啊。”
  上车之后张前志与钟瑞峰都像钳子钳住了嘴,半声也不敢吱,麦定洛倒浑若无事,继续看他的报纸。回到别墅后,留在家里的唐少波早安排人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麦定洛淡淡说句:“不饿”,就上楼洗澡去了。唐少波一脸茫然的问钟瑞峰:“老九,哥这是咋啦?”
  钟瑞峰苦愁眉脸:“英雄难过美人关,咱哥啥都好,就是太儿女情长。”
  唐少波问:“哥又想着江欣白了?”
  “这回更糟,江欣白竟然开车跟在咱们后头,这女人,胆贼大,害咱们还以为是条子呢。把哥给气的啊,只差没掐死她。”
  “那怎么不干脆掐死了她,一了百了。”
  钟瑞峰直翻白眼:“他舍得么?”
  唐少波点头:“他舍不得。”寻思了半晌:“要不咱们想想办法。”
  “老十三,你少添乱了!”一直没作声的张前志终于开腔:“上次过生日就是你出的馊主意,把江欣白骗到东方君悦的套房去,还说给他一个惊喜。结果呢?哥整整半个月没露笑脸。”
  唐少波喃喃说:“这女人,心真是铁打的。”
  麦定洛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拿起手机,看上头有一个未接电话,号码陌生,想了一想,拨回去。对方刚刚喂了一声,他拿毛巾的手突然停顿,江欣白却说得极为简短:“我答应。”
  他仿佛是刚才在密闭的芬兰浴室里蒸得太久,有一丝神思恍惚,脱口问:“你说什么?”
  她以为他是故意,咬牙重复:“我说我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让我看看小嘉。”
  他长久不作声,她以为他反悔,于是急切起来:“麦定洛!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说话算不算数?”
  他终于说:“今天晚上九点,东方君悦我的套房。”
  她只顾追问:“我什么时候能看小嘉?”
  他声音里透出笑:“今晚上你要是叫我满意了,明天你就能看到儿子。”
  她咒骂:“麦定洛你这个混蛋!”
  “九点,你知道我从来不等人。”
  她把电话挂了,长久而空洞的忙音,响得人心里空落落的,一分四十六秒,通话时间,他觉得闷,随手撂下手机,推开窗子。花园里种着大片英国玫瑰,开得正好,浓香馥郁。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来,点上一枝,站在窗前才吸了两口,唐少波正好进来看到了,说:“哥,这玩艺儿虽然不像白面儿,但也伤身。”
  他不理他,唐少波也没辙:“要不咱们晚上出去玩吧,老五念叨多少回了,说等你回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天上人间新来的一批小姑娘,一个赛一个水灵。”
  “晚上我有事。”大麻的味道令人放松,他像是平和下来了,懒散而漫不经心:“你们去玩吧。”
  唐少波笑容可掬:“要不——晚上找个妞来陪陪你?”
  麦定洛终于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门:“滚蛋!”
  唐少波悻悻的下楼去,张前志在客厅看球赛,嘲笑他:“又碰了钉子了吧?”
  唐少波在嘴边比了个抽烟的手势,张前志怔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让他抽吧,省得他心里难受。都多少回了,只要江欣白出点什么夭蛾子,他一准就抽上,那女人,祸水。”
  麦定洛到了酒店的房间之后,看了一次手表。
  八点五十。
  花瓶里有大捧的雪白玫瑰,气息香甜。
  他没来由觉得头痛,也许是飞机机舱里闷得太久,然后刚才又抽多了大麻。
  出门之前他重新洗过澡,以免身上有大麻的味道。
  他还是不愿意她知道一些事情,包括,他很想念她。
  电视里选秀节目正紧张,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哭成一团,因为要PK。怕自己离开,至于是否真的担心旁人离开,那真是未知。可是他知道思念一个离开的人的滋味,很不好过。
  有人按门铃,他以为是她,结果是客房服务。
  送进大捧的鲜花和香槟。因为他长期包住这间套房,服务生十分熟稔的问:“麦先生是否需要音乐?”
  他摇头,随手给了小费,又看了一次手表,八点五十五,还有五分钟。
  他打开香槟,给自己倒上一杯。
  酒气清凉。
  他想起那次自己生日,就在这套间里,她被唐少波派人骗来,结果见到他,扬手就将整杯香槟泼在他脸上,然后转身就走。
  脾气还是那样火爆,唇际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儿子就是像她,性子倔,脾气大,恨不得一个月换两个保姆,统统都拿那孩子没辙。
  九点钟,门铃响起来,他起身开门,是她。
  她瘦了一点点,脸还是只有巴掌大,穿着一袭长裙,长发全部绾起,露出光洁的额与颈。她颈中有绒绒的碎发,灯光下越发显得颈间白腻如脂,他拼命抑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狠狠亲吻她颈窝的冲动。
  或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女人了。
  “坐。”
  他指了指沙发,她没吭声,反手拉下拉链,脱下裙子,然后是内衣。然后抬起乌沉沉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喜欢哪里,沙发?床上?”
  他压抑着熊熊的怒火,庆幸没带枪出来,不然自己没准真会一枪杀了这女人。
  “要不要?”她肆无忌惮:“不要我就走了。”
  “江欣白,”他气极反倒笑了:“你犯不着这样,我告诉你,今天你让我不痛快,明天你一样见不着儿子。”
  她紧紧抿着嘴,过了片刻,终于踮起脚来,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他全身绷得紧紧的,隔着单薄的衬衣,他能明显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曲线的起伏,还有那熟悉的体香。
  他觉得难过,只有用这样的方式,他才可以亲近她。可是他舍不得不要,就是这样可悲。
  她还在很努力的亲吻他,挑逗般将手插进他的衣内,按在他的胸口。
  她的手很凉,他想起很久以前,冬天里的时候,他去学校接她,替她暖手,就那样捧着,替她细细的揉着,看雪白的指端,一点点泛起红。
  他终于回吻她,两个人滚倒在地毯上,他动作激烈,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去。
  她艰难的挣扎出一口气来:“套子。”
  他在情欲里完全蛮横:“不!”
  她冷冷看着他,眼中又浮起那种寒冷的疏离,唇中只鄙夷的吐出一个字:“脏。”
  这个字便如一把刀,生生的劈入他心头,她嫌他!她嫌他脏!
  他的瞳孔在急剧的收缩,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彻底激怒:“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偏就让你也脏一回!”
  她反抗,激烈挣扎,但不是他的对手,她一直不吭声,头被重重的撞在茶几柱子上,亦一声不吭,只是反抗着他的侵犯。地毯被她蹬得在身下起了褶,她抓伤了他的背,而他狠狠的咬伤了她。他试图以疼痛来唤起她的回应,但她死死的不肯发出任何声音,哪怕是最低弱的一句呻吟。这种麻木刺激着他,令他更疯狂的伤害她。
  最后一切都结束了,他在短暂的虚空里有一丝恍惚,就像整个人的身心被彻底掏空。
  他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她额头肿了一个包,肩上有他啃噬出的齿痕,那样深,一圈青紫的痕迹。可是她根本不在乎,慢慢的捡起衣服,说:“你说话要算数,明天你叫人把小嘉送出来让我看看。”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疲倦极了,连声音都透出深重的倦意:“你给我滚!”
  她穿好衣服走掉了。
  他在那里躺了很久,才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洗澡。
  把她残留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洗去,再不留一丝一毫。
  花洒喷出的热水浇在背上的伤口,引发细微的搐痛,他突然一拳狠狠捶在墙面的瓷砖上,瓷砖咔喀一声裂开微小的细纹,血顺着拳头往下滴,渐渐融入脚下的水流。并不觉得痛,因为身体里有另一个地方,更椎心刺骨的疼痛着。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唐少波一边跟着车内D荒腔走调的哼唱,挂住倒档一踩油门,几乎斜穿半个街面,将车子稳稳的倒停。
  副驾驶座上的小嘉拍手夸赞:“帅!”
  “来,十三叔抱。”
  刚刚抱了小嘉下车,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对不起,这里不能停车。”
  大清早的就遇见条子,真他妈的点背。
  他忍住往地下啐口水的冲动,大喇喇的瞥了她一眼,身材倒是真不坏,穿起制服胸是胸腰是腰,脸也漂亮,白里透红,整个人仿佛有一种明亮,像是一道光。看在这么漂亮的份上他就不跟她一般见识了,懒洋洋指了指自己的车牌:“你自己看。”
  她认真的看了一眼,往罚单上填:“00013”
  “靠!”唐少波终于忍不住了:“妹妹,你新来的,耍我呢?”
  她停笔看了他一眼:“嘴巴放干净点,还抱着孩子呢,怎么就没一点当父亲的责任感?”
  唐少波一手抱着小嘉,腾出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认得我不?”
  她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认得。”
  “你哪个中队的?不认得我也该认得我这车。”
  她又认真打量了一眼那部十分骚包的宝马750,一百多万的车,倒真是不便宜,可是宝马就了不起啊?这大街上的奔驰宝马海了去了,于是平心静气的告诉他:“这里不让停车,不管是什么车都不让停。除非你在执行公务,如果是执行公务的特殊情况,请出示证件。”
  这下唐少波相信她是真不认得了,于是坦言相告:“我是唐十三。”
  “你是唐十四也不行,不让停就是不让停,你再不开走,我就呼叫清障车拖走。”唐少波哭笑不得:“狠!今儿算你狠,妹妹,不过拖车之前,我建议你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你们队长,告诉他我唐十三把车停这儿了,你看他怎么说。”
  她写完罚单,往车身上一拍:“记得到中队去取车。”竟然真的毫不犹豫按对讲机呼叫清障车。
  小嘉在他耳边悄悄的说:“十三叔,这妞儿比你还帅!”
  “重色轻友的小混蛋!”唐少波扬起大手在小嘉屁股上作势一拍,看看手表已经九点过五分,没功夫再耽搁下去了,朝那女交警比了比中指,呲出一口白牙:“你丫给我等着。”
  抱了孩子进了大厦,搭电梯上楼,张前志站在走道里抽烟,看到他问:“怎么才来?”
  “今儿不星期六吗?堵车,你以为我跟老九似的,堵车也能四十分钟就从城西跑到城东?”
  小嘉童音琅琅的嚷:“还有还有,我们遇上一个女交警开罚单,帅!把十三叔给噎得,真帅!”
  唐少波气坏了:“卖友求荣,小坏蛋!”
  张前志哈哈大笑:“老十三,还有交警开你的罚单,竟然还是一女警?我今儿算开了眼界了,哈哈哈,哈哈哈……”
  唐少波悻悻:“我连招牌都亮出来了,丫的就一菜鸟,东南西北都不认得。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她师傅怎么教的。这回我要不叫她认清楚我是谁,我就把这唐字倒过来写。”
  “别胡扯了,进去吧,嫂子一直等着小嘉呢,你再不来,她又得跟哥吵起来了。”
  唐少波想想即将出现的场面就头痛,苦愁眉脸:“这俩人,怎么和冤家似的。”
  其实屋子里气氛还是挺不错的,江欣白安静的坐在沙发里,麦定洛则在窗前走来走去讲手机,茶几上放着大袋小袋的衣服玩具,想是江欣白买来的。
  “妈妈!”
  小嘉清亮的声音穿透了整间屋子,扑入江欣白怀中,乌黑的大眼睛泪汪汪:“你怎么老不回家?”
  江欣白蹲那里抱着孩子立刻就哭了,唐少波见势不妙,马上逃之夭夭。
  张前志坐在安全通道的天台上抽烟,唐少波也走过去坐下来,接过他的烟,点上一枝。
  “嫂子这一哭,回头咱哥准又得受气。”唐少波仰起头来看天,这样高,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那纯净的蓝,风呼呼的从耳畔刮过:“真他妈一物降一物,你说咱哥那样的人,咋就拿这个女人没辙?”
  “这就是伟大爱情呗。”张前志轻描淡写的说。
  “狗屁爱情,”唐少波发了狠:“我要遇上这么个狠不得凶不得就拿她没辙的女人,我就先掐死她,省得零零碎碎的受气。”张前志哧哧的笑:“真有那么一天,我还看你还说不说出这种狠话。”
  “哎,你帮我想想,怎么整整那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丫头?叫一帮人全到她辖区里违章停车,我给她丫的停个大街小巷全满。她不是会开罚单吗?我叫她天天抄到手断!”唐少波口沫横飞,兴奋的比划:“要不每天早上划她警车轮胎,让她丫天天早上爬起来就得去补胎!再不然就叫一帮人,天天晚上堵她下班,吓也吓死她!”
  张前志拿手捂住脸:“老十三,我不认得你,太丢份了,跟个毛丫头一般见识。”
  等到中午大家下楼打算去餐厅的时候,隔着大马路都能听见唐少波的怒吼——那小丫头片子真的把他的车给拖走了。
  张前志拍着他的肩安慰他:“被这种眼都没睁开的毛丫头辣一下,不算啥,就当是艳遇。”
  “艳遇个屁!”唐少波咬牙切齿:“我要不整得她认得我是谁,我就不是唐十三!”
  “啊嚏!”
  小毛丫头交警打了个喷嚏,不由自主揉了揉鼻子。同组的师兄不怀好意的笑:“卓卓,你行啊你,上班第一天,就将十三少的车给拖回来了。”
  韩卓卓又打了个喷嚏,她的鼻子一到春秋就过敏,今天巡逻正好整条道上的梧桐全在飘绒,害得她涕泪交加,痛不欲生。再加上她拖回的这牌号为13的宝马车,一回到中队,整队的师兄都慕名前来瞻仰她,个个夸她够狠够犀利。害她不停的拿着纸巾擦啊擦,都没听清人家在讲什么。
  一直到下班时分,她才有机会逮住同组的一位师姐,悄悄问:“那个唐十三是什么人啊?”
  师姐倒也不动声色:“十三少啊,什么叫总瓢把子你知道不?”
  卓卓十分老实的反问:“港片里那种?”
  “咱们整个城东就是他了。”师姐语气轻松:“别那么没有灵活性,有时候办起案子来,咱们还要和人家警民合作呢。”
  “阿嚏!”卓卓又打了一个喷嚏,握着纸巾顿时眼泪汪汪,师姐以为她害怕,连忙安慰她:“没事没事,回头请咱们赵队给他打个电话,十三少其实人挺好的。”
  人——挺——好?
  打死她也不相信这三个字能跟那头黑社会恐龙连起来!
  她含泪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了,男朋友何志融怎么还不来接她下班?
  “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爱你,youmysuperstar……”唐少波拿着咪筒唱得如痴如醉,一旁的小姐们又笑又闹,噼哩叭啦胡乱的拍着巴掌,姬娜端着酒直发嗲:“十三少,润润嗓子再唱嘛。”
  “去去,”唐少波直努嘴:“没眼色,大哥坐在那里呢,怎么不先给大哥去敬酒?”
  姬娜撅起嘴:“人家不敢嘛!”麦定洛深深的陷在沙发里,四肢完全舒展开来,可有可无的瞥着巨大的背投屏幕,看起来懒散无任何表情,但他四周仿佛罩有无形的气,一片森冷肃杀,所有的小姐都避出他三尺开外,知趣地躲得远远的。
  钟瑞峰对唐少波靠了一声,感叹:“咱哥哪像是出来玩啊,简直像是来砍人的。”
  唐少波说:“早上你没看见,嫂子脸上还带着伤呢,这两个人,到一块儿就动手动脚。临了咱们要抱小嘉走,嫂子那个哭啊,跟发了疯似的,要不是我跟老五拉着,准又要动手。我就闹不明白了,咱哥最见不得她哭,她一哭就够他难受十天半月的,干嘛偏又要惹她,连小嘉都不让她看,两个人见一次闹一次。”
  “所以啊,女人可以哄可以玩可以骗,就是别宠,一宠她就蹬鼻子上脸。”钟瑞峰无限感慨的拿起杯子:“我跟哥喝一杯去。”
  唐少波喝多了酒,有点上头,一个人出去上洗手间,正好看到一个年轻女人蹲在走廊里,大约是喝醉了。他没在意走了过去,等从洗手间出来,却见那女人被两个人围着,却在呵呵傻笑,瞧那样子醉得神智都不清了。
  “妹妹,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你快活!”路人甲一边哄骗,路人乙就一边上来搀她。那女人踉踉跄跄就被他们架着往外走,他本来丝毫没在意,忽然那女人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他猛然一激灵:毛丫头交警!
  烧成灰他都认得她,瞧瞧她身上那件小吊带,露胸又露背,还跑到这种地方来喝得烂醉如泥,像个人民警察吗?
  “站住!”他脱口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还没教训教训她呢,怎么能让别人先给架走了?
  “怎么着?”路人甲喷出一口酒气:“少管哥哥的闲事啊。”路人乙则十分配合的开始捋袖子,露出上臂的虎头刺青,炫耀一般:“你混哪边的?”
  嘿!遇上这种人真叫人舒心,比遇上那东南西北都不分的毛丫头要舒心一万倍,唐少波连眉光都懒得抬:“知道我谁吗?”
  “哥哥我还真不知道。”
  “十三连波青天碧,”他一字一句:“趁着老子还没发飙,快滚!”
  那两个人先是吓傻了,紧接着真的抱头鼠窜,滚掉了。
  于是就剩了一个脸红得像苹果的毛丫头,傻乎乎笑着扑到他怀里来。
  我靠!
  唐少波一瞬间软玉温香抱满怀,触感倒真是不坏,起码也是个吧,看不出来这毛丫头,真有内涵啊有内涵。没想到下一个瞬间,毛丫头抱着他,哇一声放声大哭起来,音量惊人,吓得妈妈桑都从走廊那头赶过来,一瞧见这场面,吃吃的笑,拿扇子敲着他的肩:“哟,十三少,这阵子改吃青的了?怎么把人家小妹妹弄成这样,哭得真叫人心碎啊。”
  “心碎你个头。”唐少波懒得多说,冲着那小毛丫头吼:“给老子闭嘴!”瞬间耳畔一静,唐少波刚刚缓了口气,谁知那小毛丫头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妈妈桑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少,女人要用哄的呀。”唐少波喃喃骂了一声,随口哄了小毛丫头两句:“行了行了,别哭了。”谁知真奏效了,小毛丫头抽泣着停止了嚎啕,他一时高兴就揽着小毛丫头往包厢里走,心里只在盘算,该怎么样收拾这丫头。
  最好把她捆成粽子,然后往郊外一扔。不过瘾不过瘾,应该把她剥光了拍裸照,然后发色情网站,可这也太损了,不符江湖道义,换一样换一样。他绞尽脑汁的想,结果进了包厢一看,小姐们差不多全喝得东倒西歪了,麦定洛却依旧清醒无比的坐在那里跟钟瑞峰划拳。
  连钟瑞峰都喝高了,舌头都大了:“你怎么又弄了个妞来,这屋里的你还嫌不够多啊?”
  “你喝成这样等会儿怎么开车?”唐少波问,倒是麦定洛回答他:“我自己开车回去,老九,跟我走。”钟瑞峰摇摇摆摆跟着麦定洛往外走,还冲他挤眉弄眼:“老十三,悠着点啊,明天还有事,别整得爬不起来。”
  唐少波拿脚虚踹他,他笑呵呵闪了。唐少波看看一屋子的醉美人,摇了摇头,拥着毛丫头也往外走。妈妈桑追上来:“十三少,好歹交待一声,你这带出去的是几号?”
  “反正不是你的人。”唐少波捏着那张红扑扑的苹果脸:“瞧清楚了?”
  妈妈桑笑着推攘他:“没良心,都不肯给咱们一个面子。”
  “下回,下回。”唐少波心不在焉的敷衍。
  出了KTV让夜风一吹,唐少波彻底清醒了,可小丫头却彻底迷糊了,抓着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他哭笑不得,到底该拿这丫头咋办,总不能真捆成粽子扔郊区去吧?
  “喂!”他捏着那张苹果脸:“你住哪儿?”
  “你说我有什么不好?”苹果脸上泪痕满面,死死揪着他的衣襟:“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真醉得连人事都不醒了,晚上的风吹得人透心凉,他忽然想起他的宝马被她拖到交警中队去了,而麦定洛与张瑞峰已经开车走了。
  竟然得打的回去。
  靠!
  想起这件事就恶从胆边生,他得把她弄回去,然后把她身上的钱搜得一毛都没有,还有手机也不给她留,最后再叫人拿车把她扔到城外最偏僻的乡村公路边去,方才解恨!
  拦了一辆出租,他就将她塞车上去了。
  没想到这丫头看起来苗条,喝醉了竟然死沉死沉。他抱着她按了半晌的门铃才有人来开,气得他恨不得踹人窝心脚:“都干什么吃去了?”
  “在打牌。”开门的人怯怯的打量了一下,发觉十三少气短喘急的,连忙闪开,让他抱着人先进去。
  终于到了,将她往沙发上一扔,卷起袖子就开始搜她的衣袋。钱包,留下,证件,留下,手机,留下……
  正翻检着呢,她唔了一声,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他,酒气夹着她身上一种幽幽的香气,直往鼻端沁来,她那两只手还不老实,在他背上乱摸。
  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下是她雪白的肌肤,突然觉察出指端那种凝脂样的滑腻,叫人心猿意马。
  见他妈的鬼!
  他有些烦燥的抬起头来,突然发觉偌大的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那些人看他抱着个女人进门,全都知趣的作鸟兽散,撤了个干干净净。
  她半睁开眼睛看着他,喃喃:“你说,我有什么不好?”
  又来了!他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准是失恋了,所以借酒浇愁呢,谁知喝成这样。
  她两只手还在他背上挠啊挠,他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再这样紧贴着他,可真要出事了,于是扯她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这下好,她整个人都缠上来,还哭得如梨花带雨:“你说!我是长得没她漂亮?还是胸没她大?腰没她细?”
  这几句话问得他汗出如豆,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苹果脸也真像一颗苹果,恨不得叫人啃上一口,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今天看来也喝高了,明明是个毛丫头,为什么……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突然看到她吃吃的笑,学着他的样子,细小的舌尖舔过樱唇,笨拙得可笑,仿佛浑然不知这种情况下这种动作有着多大的诱惑性。他再也忍不住了,语无伦次:“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亲你了!”
  她将脸一扬,突然就吻在他的唇上,很软,很香。竟然跟他吻过的女人统统都不一样,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他。
  他觉得脑中嗡得一响,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然后就猛烈而狂乱的吻回去了。
  钟瑞峰叼着烟,一边洗牌一边骂:“我靠,老十三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老五明明是清一色你还喂他万字,你是不是存心呢你?”
  唐少波连眼皮都没抬:“少惹我啊,烦着呢。你怎么不说说老五,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听,是打牌呢还是在当接线员?”
  “烦啊?找个妞出出火不就不烦了?”钟瑞峰突然笑起来:“我还没问呢,你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呢?是哪个妞够猛的啊,没把你给抓瞎了?”
  唐少波终于将脸一沉,啪一声将手里的麻将子拍在桌上:“你有完没完了你?!”
  “十三!”张前志终于挂了电话:“老九,你也少说一句。”
  “我有事,不玩了。”唐少波将筹码拿出来,胡乱的算一算帐,将剩下的钱随手塞给桌后看牌倒茶的小弟:“拿去抽烟。”起身拿了车钥匙就走了。
  “这人……”钟瑞峰莫明其妙:“怎么突然变这狗脾气了?”
  “我看老十三有心事,”张前志清理着筹码:“瞧瞧他那别扭劲儿,都快赶上咱哥了。”
  麦定洛终于笑了一声:“扯淡!”
  钟瑞峰叫起来:“我靠!我怎么输了这么多?”
  张前志问:“你输的能有我多?你输了多少?”
  “二十多万,你呢?”
  “十七八万。”
  “十三是平手,那谁赢了?”
  “咱哥赢了。”
  “我靠!”钟瑞峰喃喃:“想赖账都不行,我又打不过他。要不咱们一块儿赖吧,他一个人不一定能打赢咱俩。”
  “想赖账啊,”张前志腾出手掐熄了烟头:“那我得想想法子,叫他没功夫揍咱们。”
  麦定洛慢条斯理的开始卷袖子:“我有的是功夫,这两天正手痒呢,要不咱们来练练。”
  张前志笑容可掬:“哥,君子动口不动手——”看着麦定洛的手已经伸过来,立马叫:“等一下,前两天你不是叫我派人盯着大嫂吗?刚刚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今天没上班,请假上医院去了。”
  如愿以偿看到麦定洛的手定在了那里,张前志整了整衣领:“五分钟前他们打电话来,说大嫂挂了妇产科的号,正排队呢。后头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麦定洛气得拿手指着张前志:“你!这儿等着!回头我再跟你算!”
  回头就找车钥匙,钟瑞峰赶紧抛给他:“哥,开我的车去!”
  “是XX医院!”张前志最后吼了一嗓子,麦定洛早就出了大门了。
  剩了钟瑞峰与张前志两个,捧腹大乐。
  另一间烟雾缭绕的牌室,麻将正搓得如火如荼,电话忽然响了:“超哥,十三少来了。”
  超哥叼着烟,含混不清的问:“来了有啥事没有?”
  “开着车在街上转呢,不像是有啥事。”对方有点迷惑:“超哥,你说这两天十三少怎么天天过来转悠?”
  “靠!老大愿意过来转悠,那是给你们面子。”超哥摸了一手臭牌,越发动了肝火:“你好好盯着就成了,别他妈给我丢人。前两天十三少的车在咱这儿被条子拖走了,害得我被隔壁区的孙胖子笑了足足几天,笑话咱们没处理好警民关系,竟然连一部车都看不住。我告诉你,要是再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你也不用跟我混了。”
  刚过了不一会儿,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对方有点急了:“超哥,来了个巡逻的女交警,不知道为啥,十三少把她给拦着不放,两人吵起来了。”
  “靠!”超哥把烟给啐出来了:“怎么回事?”
  对方气急败坏:“坏了坏了!超哥!那女交警动手了!”
  超哥倒不急了:“动手?这世上还没哪个女人能打赢十三少,你们别去掺和,让十三少舒展舒展筋骨。可给盯好了,别让那女交警叫帮手来。”
  “超哥!”对方更气急败坏了:“不知为啥十三少没还手,那女人真狠,连擒拿手都使出来了,专往要害处踢。十三少只怕是受了什么伤,要不就是病了,蔫蔫地光挨打不还手,这怎么办?”
  “我操!”超哥冲着电话吼:“你还不滚过去帮忙!”转头就叫人:“兄弟们操家伙!”
  电话那头忽然悄然无息,过了片刻才叫:“超哥!”
  超哥气得直吼:“还罗唆个屁!咱们的人马上就到!”
  “俩人没打了。”
  “啊?”
  “十三少抱着那女交警,正亲她呢……”
  超哥脱口骂了一句娘,过了好一会儿,才改口问:“那咱嫂子呢?”
  “啊?”对方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女交警——啊,不,嫂子在哭呢。”
  “那你滚远点,别碍着十三少跟嫂子亲热,还有,仔细瞧瞧嫂子的脸,把人给我认准了。下回见着嫂子,记得让兄弟们叫人。”
  大结局了,这真的就是大结局了。
  这两人写得我……越写越长……只好咔掉。
  大团圆啊!
  或许佳期里还可以提一提这些黑帮分子,高呼:我爱十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