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开始收拾案桌。她很喜欢做完事情之后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清洗的清洗, 摆好的摆好，更喜欢将剪掉的花枝花蔓都丢进篓子里。</p>
  这让她很满足。刕鹤春见她自顾自的做事根本不搭理自己，便出言道：“叫丫鬟们来收拾, 你自己做这个干什么。”</p>
  他自认为说这句话绝对是好心，却也遭了她一记白眼，“既然如此, 你做什么要亲自去洗刷马毛, 亲自喂食？”</p>
  刕鹤春：“这怎么一样？”</p>
  折绾：“这怎么不一样。”</p>
  刕鹤春啼笑皆非, 只能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 等着她收拾好才停步，结果折绾直接出门, 他没办法, 只能迈开脚步跟出去。</p>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屋, 刚坐下, 刕鹤春就迫不及待的问：“到底怎么回事？”</p>
  折绾：“玉小姑娘穿了我画的花样子衣裳进宫，被太后瞧见了。”</p>
  她也坐下来, 喝口茶，抬起眼睛斜看他：“怎么, 你要拦着？”</p>
  刕鹤春就有些尴尬。太后之前确实提过好几次, 都被他拒绝了。他讪讪笑, “我也是怕你进宫应付不来。”</p>
  是嫌弃她的身份不够，怕被人笑话吧！</p>
  但她还是要去见太后了。</p>
  折绾将茶杯轻轻放下, 走到窗户边看自己的花草——即便是冬日，因为她的细心呵护, 它们也长得很好。她舒出一口气, 叫蝉月进来，“去书房帮我取那本南方草木状来。”</p>
  蝉月刚走, 刕鹤春又跟过来，“你从未进过宫，我让母亲给你请个嬷嬷教导一下吧？”</p>
  折绾点头，“好。”</p>
  这倒是正经事。上辈子进宫之前也是特意学过的。即便那时候年岁大了，稳重多了，她也依旧把进宫当成天大的事情对待，跟着嬷嬷练了好几天的规矩。</p>
  有些规矩还记得，有些却忘记了，肯定是要再学一遍的。</p>
  刕鹤春就去跟赵氏说了。赵氏难免心情不好，“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p>
  她对宋玥娘道：“你别说，折绾这命格还怪好的。她长姐去世，她便嫁进咱们家。跟着咱们去你家吃个满月酒，又搭上你嫂嫂和勋国公夫人，如今画个花样子，竟然还被太后宣了进去。”</p>
  提起太后，赵氏眼里含了怨气，“去吧去吧，怎么不把她也留在长乐宫克死——”</p>
  宋玥娘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但下一瞬间赵氏的眼泪就掉在了她的手上，烫得宋玥娘心都酸了，心疼道：“母亲，都过去了。长姐早就投胎转世在富贵人家长大了。”</p>
  赵氏转过脸，“除了这般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了。”</p>
  宋玥娘这才说起折绾，“要给她请哪个嬷嬷？”</p>
  赵氏：“随便！”</p>
  就请了个从皇宫里面已经出来几年的老嬷嬷。折绾上辈子也是她教导的。这是个不轻易笑的老人家，一板一眼，但却不折腾她，有话直说，她学会了就教下一样。折绾带着丫鬟们认认真真学了两天，才将人送了回去。</p>
  嬷嬷走的时候还问：“少夫人之前学过？”</p>
  折绾摇摇头，“没有，是头一次跟着嬷嬷学。但总觉得受过嬷嬷的教导，所以嬷嬷一说就懂了。”</p>
  她原本以为学过的规矩都忘记了，结果竟然还记得。</p>
  嬷嬷就道：“少夫人跟我有缘。”</p>
  宫里虽然各个人都在学规矩，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规矩样子，做出来的姿态也不一样。这位少夫人好像真跟她学过一般，最初显露出来的样子便有她教导的影子。</p>
  她道：“往后还有这种事情，少夫人可叫我来。”</p>
  折绾感激的送她出去，又去查看明日进宫要穿的衣裳和首饰。一件一件都检查好了，这才安心。素膳今日是回来陪她的，但明日却不陪着她进宫。</p>
  素膳很是不愿，“我也跟着嬷嬷学了规矩，还是让我跟着进宫吧？”</p>
  折绾笑着道：“但你也有你自己的事情啊——你本来就定了明日要去跟着周掌柜谈生意的。”</p>
  素膳：“可是姑娘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p>
  折绾将一张花样子郑重的放在她的手里，“我是我，你是你，我们都要有自己的人生才是。”</p>
  这话就重了，素膳眼眶突然红起来，“姑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p>
  折绾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不是我不要你了，是你也要自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p>
  素膳自小就跟着她，她说什么，素膳就做什么。她说太穷了，要绣荷包卖，素膳就跟着学，跟着卖。她说太饿了，素膳就去找升妈妈要吃食。后来出嫁，她说太难了，素膳就学着管家，最后，她没有孩子，李姨娘找到素膳，素膳也愿意。</p>
  她说，“我愿意帮姑娘生个孩子的。”</p>
  折绾从没有哪一刻那么恨姨娘，没有哪一刻那么绝望。她就放下了执念。</p>
  她对素膳道：“我不要你帮我生孩子，我不要孩子！”</p>
  孩子有什么用？孩子能陪她走过这么多年的春夏秋冬吗？她这辈子也不要孩子。她就想要素膳好好的。她生怕素膳这辈子又被姨娘骗去做傻事，最后伤了身体，连命也没了。</p>
  所以她不仅要让素膳好好活着，还要让她去过自己的日子。</p>
  有了自己的日子，再顾及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傻了。</p>
  她酸涩的道：“素膳，你也大了，外头的天地很广，你跟着周掌柜多学，多做，以后会越来越好的。”</p>
  “到时候，你会发现，咱们如今担心的这些，害怕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就像今日之事——不过是进宫见一见太后罢了。”</p>
  哪里值当她抛却生意跟着自己去。</p>
  素膳不懂。折绾也没有要她现在懂，她只是坚定的道：“你听我的，我不会骗你的。”</p>
  素膳就嘀咕道：“我知道姑娘不会骗我——行吧！”</p>
  第二天，折绾清晨就起来准备进宫了，刕鹤春早早等在堂庭，他今日还要带着川哥儿去见西席先生。</p>
  于妈妈担心得一晚上没睡，起床之后还是嘀嘀咕咕，“本你的事情才是大事，结果她要进宫见太后，大家便将你的事情忘记了。”</p>
  川哥儿低着头，看向正屋那边。母亲应该也起来了，她要进宫，并不陪自己去见先生。父亲之前说会跟母亲一块带着他去，显得郑重，他还有些紧张。如今母亲不去了，他也紧张。</p>
  有母亲在，父亲即便是要训斥他，似乎也是留有情面的。</p>
  他一贯喜欢低着头，于妈妈看不见他的神色，还在不断的道：“真是抢风头！”</p>
  川哥儿抿唇。等去了堂庭之后，他发现父亲正在跟母亲说话。两人似乎在争执一些什么，等他走近了，两人却停了下来。</p>
  川哥儿恭谨的道：“父亲，母亲。”</p>
  刕鹤春：“都好了吗”</p>
  川哥儿：“好了，儿子已经温习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