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崇正问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借着翻腾的雾气做掩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试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年轻女支教老师的离奇死亡闹得挺大的，登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头条，一日没将凶手绳之以法，热度就一日不会散去。
  温柔善良的、甘于奉献的女教师是个好人，但却没有得到好报，反而飞来横祸惨遭杀害。
  人人都在网上为吕秋雪哀悼，抱不平，更甚者还到暗网上悬赏凶手的项上人头。
  宋九知道她的死讯，第一反应不是惊讶。
  而是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因为当年是同班同学，他早就预料到警察会调查到他这里来，也设想过他们会询问吕秋雪高中时候的事情。
  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把他难住了。
  少年睫毛抖了几下，轻轻开口，企图避开这个话题：“警察同志，我...我想这个问题和案件没有太大关系吧。”
  空气凝滞了一瞬。
  魏崇正心细如发，常年的侦察经验让他捕捉到少年眼色有着微妙的变化，变得不自然。
  男人眉宇间萦绕着一股能镇压邪恶的正气，又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朋友。”
  宋九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回答了这个似乎很困难的问题，他错开健硕男子的视线，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右下方的卡通贴纸上。
  “吕秋雪当年在班级的人缘如何，有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魏崇正又问。
  “...有，有很多，她脾气顽劣喜怒无常，总是逃课，人缘也不好，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不怎么喜欢同她交流。”
  少年给出的答案有些荒谬。
  因为他口中描述的显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形象，与贫困乡镇百姓嘴里人美心善乐于助人的女教师天差地别。
  八杆子打不着边。
  要么是少年撒了谎，要么就是死者从高中毕业到大学期间，突然良心发现，开始变得善良乐观。
  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三观性格等早就形成了初步轮廓，奠定了基础，再者启灵贵族中学的学生普遍出生富贵家庭，比较早熟，是个什么样的人基本不会有太大变化。
  魏崇正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少年在撒谎。
  感受到他的质疑，宋九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死者为大，我没有必要诋毁一个关系一般的同学，警察同志若是不信，可以多调查其他人的口供，到时候真假自然见了分晓。”
  少年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因为薄怒而显得更加生动，情绪上头，苍白的脸色也变得好看起来。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谈及吕秋雪三个字时，眼底划过一丝深深的怨恨不满。
  少年讨厌吕秋雪。
  魏崇正得出了如上结论，看来这切入口找对了。
  如果因为心中仇恨，而对吕秋雪痛下杀手，倒也是一种可能。
  但若是少年偷偷调换了那晚的生日蛋糕，埋下刀子，那段诡异自杀的视频又该怎么解释呢？
  这件案子有太多矛盾诡谲之处，在没有解开矛盾前，不能妄下定论，冤枉了好人。
  魏崇正思索过后，转移了话题：“吕秋雪和你...朋友路冽的关系如何？”
  听见这话，少年眼里明显变得湿润起来，害怕被人看出情绪，他连忙低垂眼帘，遮住眼底的仇恨，淡淡道。
  “关系不好，闹过很多次矛盾。”
  “因为什么原因？”
  “...很抱歉，我心情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会儿，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
  少年的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惨白，脆弱得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吹到，他呼吸颤抖，闭上了双眼，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之后，无论魏崇正怎么询问，少年都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魏崇正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打印清晰的毕业照，放在茶几上。
  “听说你一直在找当年的照片，但校长不愿意给，所以这张毕业照就当是我们冒昧拜访的歉礼，我想...”
  低沉的嗓音微微停顿了几秒。
  见少年睫毛抖了一下，魏崇正眸色变得晦暗，又道。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抖，没有动弹。
  直到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宋九才堪堪睁开眼。
  茶几上的毕业照显眼而刺目，他几乎是以痛苦的心情，拿起那张曾经苦苦寻觅的毕业照，手指摩挲着边缘处男生熟悉的侧脸。
  落下泪来。
  路冽，我的路冽...
  警车上。
  石天反复播放刚才的录音，性子老实憨厚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抬眼看向队长的方向。
  “队长，我觉得这个宋九和路冽的关系似乎不简单，不像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倒像是...”
  他粗厚的嗓音微顿，继续把话说完，“倒像是情人。”
  “你看那张毕业照上，两人挨得很近，远远超过了正常社交距离，一个看镜头，一个却看向对方，气氛太暧昧了，就连我这个钢铁直男都觉得不对劲。”
  “老大，我分析得如何，准不准确？”
  难得动用脑子机灵了一回，石天说完，邀功似的望向队长，表情骄傲，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侦察破案的好手。
  魏崇正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当问到与路冽的关系时，少年的声音明显停顿了几秒。
  人在说谎时，眼神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右下方，很明显，少年没有说实话。
  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启灵贵族中学校长的欺瞒，吕秋雪前后的性格差异，以及宋九与路冽的暧昧关系...
  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呢？
  案子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警察走后，出租屋恢复了以往的空荡死寂，炽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散了进来，多肉植物舒服地摇动丰满的叶子。
  暖洋洋的。
  却怎么也温暖不了早已冰封的心脏。
  宋九看着毕业照上的俊美男生，恍惚间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了他和任务目标的第一次相遇。
  同样是个暖和的夏天。
  夏风习习，那人耐不住纠缠，冷着脸在课本封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字体苍劲而有力，颇有大家风范。
  上面写的是——路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