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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菲菲话音刚落，她右边的蓝兰和左边的章妙妙都捅了捅她的腰，恨不得上去捂住她的嘴，可是太晚了。
  教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方菲菲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对不起啊，吴为，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这样，说话不带脑子。有时候我觉得我不仅仅是个盲人，还是个脑瘫。”
  要是平时，方菲菲这么一说，大家肯定都会笑起来，可是今天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方菲菲越加尴尬，终于哭了出来：“吴为，真地真地很对不起！”
  吴为的声音又从教室后方响起：“方菲菲，没关系。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无数次地问过我自己，但是我自己也没有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曾经拥有视力然后失去，这感觉真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但是我没有经历过从来不曾拥有视力，所以我无法比较。我想，我只能告诉大家，在你拥有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这句话其实大家在各种小说、电视、电影、广播里听到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从吴为的嘴里说出来，却似乎有着格外的冲击力。
  康老师急忙出来调解了：“吴为说的很好呀！今天我们大家能够坐在这里，成为同学成为师生，这就是我们之间彼此的缘分。希望在未来的三年里，我们好好的珍惜聚在一起的缘分。虽然我是你们的老师，不过我更愿意把你们当成朋友，你们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为了不让方菲菲太尴尬，吴为大度地表示剩下的同学可以继续提问，不过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洪红和章妙妙问的分别是你最喜欢什么体育运动和你有什么爱好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吴为的回答是曾经喜欢打篮球，以及失明后还在发掘新的爱好。
  女生问完轮到男生，第一个提问的小唐还是顽皮了：“吴为你二十岁了，那你的初恋还在吗？”
  盲校和一般学校一样，是明文禁止小学、初中、高中和中专早恋的，大专则不受限制。
  不过盲人婚恋太不容易了，哪个健全人愿意找一个盲人谈恋爱结婚呢！根据盲校老师们的经验，盲人学生们走上社会后，解决婚姻要么是盲校同学配对要么是亲友介绍要么是一辈子单身，一见钟情浪漫邂逅上网交友是不存在的。
  对于正常人来说，上学情窦初开时不许早恋，毕业需要为事业打拼时又被逼婚，简直是魔幻现实主义。而对于盲人来说，上学时身边都是盲人不让谈恋爱，毕业后身边盲人少了明眼人多了再去找个盲人结婚，更是矛盾得可以。
  所以在盲校里，年满十六岁的学生要是提前配对，只要不太打眼太出格，老师们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得太宽。盲人学生失明的时间各异，最早六岁可以上学，晚的像吴为这样二十岁才来上学的都有，不能因为人家是学生就说人家早恋吧！
  章妙妙目前还没听说身边的同学有早恋现象，不过大家好奇也很正常。
  小唐的问题成功地再次活跃了气氛，小孙马上催起了吴为：“好问题！吴为，快点老实交代，你的初恋还在吗？”
  “这个问题很有歧义呀！如果你是问我有没有过女朋友，答案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有初恋女友了，是我的高二同学。如果你是问我的初恋女友是不是还活着，答案是她活得好好的，在北京大学读大一。如果你们想问的是我们是不是还在一起……”
  大家顿时伸长了脖子摒住了呼吸等答案，吴为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笑意：“那就是下一个问题了，每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哦！小唐问的问题我已经买一送一了，你们不能得寸进尺。”
  大家哈哈笑了，小孙马上接上：“我来我来！那你和你的初恋女友还在一起吗？”
  “在我失去视力后，我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的初恋女友也收到了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她来我家里看过我一次，叫我好好保重。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电话或者消息，打她手机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当我最后一次拨通她的手机号，听到提示音说，你好，你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请你查证后再拨。那一刻我告诉我自己，我们应该是分手了吧。”
  吴为的语气其实很平淡，并没有诸如失望委屈怨恨不满之类的特别情感。可是这平淡的语气，听在大家耳朵里却有种莫名的哀伤。
  教室里响起了如母猫叫春般地抽泣声，是方菲菲又哭了。
  班长洪红颇无奈地点名：“妙妙你听，菲菲又哭了，你赶紧抱住她安慰她一下吧，她唱歌那么好听，哭得却这么难听，天赋异禀啊！”
  所有同学表示同意，小孙甚至捂起了耳朵，却只有康老师看得见，忍不住好笑：这帮学生真是太可爱了！如果不说，谁知道他们是盲人呢？
  章妙妙拍着方菲菲的后背表示安慰，小贾则幽幽地问道：“吴为，那你的初吻还在吗？”
  “真是不好意思哦，不在了，啊哈哈哈哈！”
  最后只剩下小秦还没开口，章妙妙一本正经地说：“小秦，方菲菲说，请你不要问吴为初吻是什么感觉好吗？”
  男孩子们都笑了起来，小秦细声细语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的呢？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又不是小唐和小孙。吴为，请问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这一次吴为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对不起小秦，你这个问题我也没有答案，因为我真地不知道我现在的愿望是什么。如果非要说一个，我最大的愿望是回到十七岁，换个医生或者医院做手术，也许我就不会失去视力了。不过这并不现实，所以我想我现在的愿望是适应我现在这个盲人身份，重新开始，好好地活下去吧！”
  康老师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纷纷加入，方菲菲拍着巴掌大声地说：“吴为，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接下来康老师给大家简单介绍了盲校中专的各种课程设置，除了语文、英语、电脑、体育、心理辅导和思想政治这六门文化基础课之外，就是解剖、中医、按摩和练功四门专业课。
  同学们听完介绍，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终于不用学数学了，太棒了！”这是数学白痴蓝兰。
  “怎么没有音乐课啊，哎，推拿师就不能唱个歌放松一下嘛！”这是超级女声盲校王菲方菲菲。
  “为什么中专还要学英语啊？就是啊，难道我们还能出国推拿？”这是英语成绩长期垫底的小唐和小孙。
  “康老师，不是说中专会学经络穴位吗？”这是老班长洪红。
  康老师忽略了无厘头的提问，对洪红解释说：“对啊，中医课和按摩课都会涉及经络穴位，会学到的。”
  “康老师，解剖课……是怎么回事？”害羞的小秦都忍不住发问了，虽然初中烹饪课上大家都学过杀鱼切肉，可是解剖课听起来还是怪吓人的！
  “啊，这个课程名字有些误导，并不会让你们拿刀解剖，只是让你们学习人体结构器官组织内脏什么的，放心好了！”
  “那，康老师，那练功课是什么意思呢？”内向的小贾也弱弱滴发问了。
  “练功课对于推拿师来说很重要哦！推拿师大部分的时候得站着给客人服务嘛，需要很大的体力。所以练功课一开始，你们会练各种站姿，比如说立正，弓步，还有蹲马步，后期还会练易筋经和五禽戏之类的。”
  “易筋经？”小唐捂着嘴笑了，“康老师，我想学九阴真经行吗？小孙想学玉女心经！”
  “去你的，我是孙大圣，我应该学七十二变！”小孙和小唐这对西游师徒组合又开始斗嘴了。
  康老师笑着说：“我只教你们按摩课和中医课，这些要求回头你们跟练功课老师说吧！另外，这两门课每位同学都需要选择一个固定的搭档，互相按摩推拿，辨认穴位以及针灸。”
  原来的八个同学搭档是现成的，一直以来再没开过口的吴为只能很无奈地说：“康老师，好像就只剩下你跟我了。”
  大家又笑了起来，康老师也笑道：“那就委屈你跟我一对啦！如果以后有同学请假不能来上课，那落单的同学就自动和吴为一对搭档，可以吗？”
  大家都说好，第一节课就这么毫无实质内容地结束了。康老师还特意让大家拿出手机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以备不时之需。因为微信有语音功能，对于盲人来说比短信方便好多，所以康老师确认大家都装了微信后，建了一个班级微信群。
  这么一来，方菲菲是全年级唯一没有手机的学生这一事实，又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大家眼前。
  不过除了吴为，班上同学都习惯了，还安慰起了方菲菲：虽然你没有手机，但是你有章妙妙啊！
  一上午四节课，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间。班上九个同学排成一行，右手拿着饭盒，左手搭在前面同学的肩上，由最后一堂课的老师带路去食堂，这样大家可以避免在走廊上撞到别的盲人同学。
  曾经有盲校老师私底下打趣说，每次到了吃饭时间，学校走廊上就会出现一条条行进的队伍，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湘西赶尸呢！只不过队伍里的人不是一步一步蹦着前进，而是整齐一致的一只手搭肩，一只手摇晃着饭盒。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班级排队，章妙妙永远都慢吞吞落在最后一个，而在她前面的永远是方菲菲，虽然方菲菲比她高了一个头。由于吴为是新来的，第一次排队打饭，所以这一次，他取代章妙妙成了队伍的最后一个。突然之间多了一个人的手搭在自己的肩头，章妙妙觉得有一点不适应，可是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将就着往前走吧。
  盲校的小学生由于年纪还小自理能力相对较差，所以都是在各自的教室吃事先分配好的盒饭。做盲人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戒掉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升了初中以后，大家的自理能力通过小学六年的锻炼已经得到了很大提高，可以用饭卡在食堂窗口自己打饭，也就多了一点选择的权力。
  盲校会把每天的食谱在学校的官网上发布出来，有兴趣的人可以通过电脑或者手机上网去查询，提前温习菜谱点菜。
  盲校的食堂一共有三个窗口，最左边的窗口挨着洗碗池，是老师的专用窗口，中间和最右边的窗口则是学生窗口。
  康老师今天课间休息的时候特意给大家念了今日菜单，因此大家早就选好了要吃的菜，在食堂值班老师的指挥下集体到中间的窗口排队后，一个一个直接报出菜名刷卡，特别顺利。
  排队等待的间隙中，吴为轻轻拍了拍章妙妙的肩膀，小声问：“章妙妙同学，可以请你帮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