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立规则与结构意识
作者:乔丹?彼得森    更新:2024-03-23 23:06
  忽视和虐待都是源于管教方式的不恰当甚至缺失,有时候这可能是被误导的父母有意识做出的选择。但更常见的情况是,父母害怕孩子会因为惩罚而不喜欢自己,甚至不再爱自己。父母太渴望和孩子建立友谊,甚至到了愿意牺牲自己尊严的地步。这是不对的。一个孩子会有很多朋友,但是只有一对父母,父母的角色远比朋友重要。孩子不太能意识到某一行为的长期不良后果,而且朋友在引导方面的能力也有限,所以父母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并还要学会容忍孩子对他们的暂时性愤怒和怨恨。父母是社会规则的仲裁者,孩子只有先从父母那里学会恰当的行为方式,然后才能和其他人进行有意义、有价值的互动。


  管教孩子是一种责任,管教不是对不良行为的愤怒或者报复,而是仁慈和长远判断的谨慎结合。


  恰当的管教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因为认真关注孩子、判断对错及分析原因、树立公正而充满关怀的管教原则并让其他照顾孩子的人共同遵循,每一点都是很困难的。正因为管教集责任和挑战于一身,所以“管教会伤害孩子”的观点才特别受欢迎。接受这种观点的父母不但会抛弃帮孩子尽快社会化的责任,还会假装这样做是为了孩子好。这是一种极为有害的自我欺骗行为,是懒惰、残忍且不可原谅的。但是人们的自欺欺人还不止于此。


  人们还假设规则会永久性地抑制孩子无限的创造力。但是研究早已清楚表明:第一,非凡的创造力极为罕见15;第二,严格的限制其实有利于创造力的养成16。相信规则和结构具有绝对破坏性的人,通常也相信儿童如果能够自由展现他们的完美天性,自然也会对何时睡觉和吃什么做出正确的选择。这都是毫无根据的假设。小孩子完全有可能为了吸引他人的注意力、获得能量或者害怕尝试新事物而只吃热狗、炸鸡或者果脆圈;他们不会主动乖乖地上床睡觉,反而会一直无意识地与睡眠做抗争,不到精疲力竭决不罢休;他们也非常愿意挑衅成年人,以此探索社会环境的复杂轮廓,摸清边界在哪里,就像少年黑猩猩在他们的群体中也很喜欢骚扰成年黑猩猩一样。17少年黑猩猩和人类儿童都能根据戏弄和嘲讽的后果来设定自己的行为边界,这个过程虽然会导致暂时的失望和挫败,但是能避免因过度自由而产生的混乱,增加安全感。


  我记得有一次我带着两岁的女儿去游乐场玩,她当时正双手抓着云梯,悬挂在半空,一个和她同龄、看上去特别淘气的小坏蛋刚好站在女儿抓着的铁杆上方。我看着小坏蛋靠近我女儿,我们的目光相遇,然后小坏蛋故意缓慢地踩在女儿的手上,一边瞪着我,一边越发用力地踩。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心里一定想着:“去你的,大老爹。”小坏蛋已经认定成年人是可以被蔑视的,并且自己可以安全地挑战他们,可惜他注定也会成为成年人,而这就是他父母为他打造的绝望未来。接下来我做了一件让小坏蛋震惊但对他有好处的事情:我把他从云梯上举起来,扔到了10米开外的地方。


  不,我并没有。我只是把女儿带去了别的地方。但如果我真那么做或许对他更好。


  想一想,一个小孩为什么会反复打他母亲的脸?这是个愚蠢的问题。答案很明显,小孩是想凌驾于母亲之上,看看自己能否逃脱惩罚。暴力并不神秘,自制力才是神秘的。因为实施暴力很容易,而要想获得自制力,必须要经过一系列努力。人们经常在一些基本的心理学问题上将重点放错。其实,人们为什么焦虑不是个谜,人们为什么保持平静才是个谜。人类生而脆弱,终有一死,并永远无法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因此,人们理应每一秒都害怕得魂不守舍才对,但他们并没有这样。与抑郁、懒惰和犯罪相关的问题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理解。


  明确界限

  如果我可以伤害和制服你,那么我就可以在你面前随心所欲。我可以通过折磨你来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可以夺走别人对你的关注并主宰你,或者偷走你的玩具。儿童之所以会打人,一方面是因为攻击性是天生的,尽管强度因人而异,另一方面是因为攻击性会增强欲望。将攻击性视为一种习得行为是一种愚蠢的想法。蛇不需要学习如何攻击,那是野兽的本性。从统计数据来看,两岁的孩子最具暴力倾向。18他们会通过踢打、撕咬和偷窃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挫败,满足自己的冲动愿望。更重要的是,他们会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探索恰当行为的边界,不然他们要怎么弄清楚什么行为是被允许的呢?

  小孩子就像寻找墙面的盲人一样,需要不断地前进和尝试,然后才能发现边界在哪里,况且这些边界往往和人们声称的位置不一样。


  对这类行为的持续纠正可以向儿童指明合理攻击的界限所在。缺乏界限只会让他们更好奇,所以如果一个孩子具有攻击性和控制欲,他会一直踢打撕咬,直到触碰到界限为止。我能用多大力气打妈妈?直到她反对为止。因此,如果父母希望孩子不对自己动手,那就应该尽早纠正。同时,这也能帮助孩子明白打人是一种次优的社交策略。如不纠正,小孩子便不会努力管理自己的冲动行为,也就无法控制自己内心不同的冲动并更好地融入外部环境。要整理好内心并非易事。


  我儿子在两三岁的时候特别难对付。当我女儿还小的时候,我可以用凶狠的目光将她吓到不敢动,但这一招对我儿子不管用。他9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在吃饭时和我妻子争夺勺子的控制权了,我们本以为这是好事,因为我们早就厌倦了给他喂饭。但是这个小讨厌鬼却只会乖乖吃上三四口,然后他就会开始搅拌碗里的食物,把食物倒在婴儿餐桌上,再看着食物掉到地上。他或许只是在探索,但因为进食不足而导致睡眠不足的他会在午夜用哭声唤醒我们,让我们也因为睡眠不足而变得暴躁。他让他妈妈感到挫败,而他妈妈又会把气撒在我身上。


  在经历了几天的混乱之后,我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我留出充足的时间,准备夺回勺子的控制权。这虽然听上去很可笑,但一个耐心的成年人是可以打败一个两岁的孩子的。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时间是非常缓慢的,我的半小时可能是我儿子的一个星期。因此,我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他或许难缠,但我可以比他更难缠。我和儿子面对面坐下来,碗摆在他面前,我们都知道决战时刻要到了。儿子拿起了勺子,但我将勺子夺走,舀了一勺食物后往他嘴里送。儿子用游乐场小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紧闭双唇,拒绝任何东西进入。他来回扭着头,而我则用勺子追赶着他的嘴。


  我还有更多招数。我用另一只手戳着儿子的胸口,想故意惹恼他。他没有让步,于是我反复戳他,虽然力道不重但也无法忽视。大约戳了十几次之后,儿子张开嘴打算进行愤怒的抗议。哈,破绽来了!我趁机将勺子伸入他嘴里,他想把食物吐出来,于是我用食指压住他的嘴唇。最终儿子还是吐出来了一些,但也吃掉了一些。老爸得一分。我轻拍儿子的头,真诚地赞美他是个好孩子。当人们做到了你想让他们做的事情时,一定要及时给予奖励,这样才能让胜利不带怨恨。在经历了一小时的挣扎、愤怒和哀号之后,儿子终于吃掉了所有食物。他疲惫不堪地倒在我胸口上,我们一起小睡了一会儿。没想到当儿子醒来之后,居然比被教训前更加喜欢我了。


  这样的现象很常见,而且不光出现在对付我儿子的时候。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开始和另一对夫妻轮流照看孩子。我们将所有孩子集中到一对夫妻家里,这样另一对夫妻就可以出去吃饭或者看电影。一天晚上,另一对夫妻来到我们家,带来了他们个头很大的两岁儿子。


  孩子的父亲告诉我他的孩子不愿意睡觉,每当家长把他放到床上,他都会自己下床跑到楼下,而父母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给他播放《芝麻街》视频。


  我心想,我绝不会这样奖励这个不听话的小孩,也肯定不会给他放任何视频。当然了,我没有对孩子的父母说什么,在他们准备好聆听之前说什么也没用。


  两个小时之后,我和妻子让孩子们上床了,5个里的4个很快就睡着了,但是“芝麻街爱好者”没有。我把他放在婴儿床里,让他没法逃脱,但是他依然可以大叫。对他来说这是个好策略,既能让人烦躁,又可以吵醒其他孩子,让他们跟着一起叫。我来到卧室命令他躺下,没有效果,我再次警告他躺下,否则我会强迫他躺下。虽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小孩子说理没什么用,但我相信有必要事先警告。“芝麻街爱好者”没有躺下,反而还故意再次大叫。


  小孩子经常这么做,目的是让害怕的父母以为他们是因为难过或是受到了伤害。然而这并不是事实,研究者对正在哭泣的儿童进行面部肌肉分析后发现,愤怒是哭泣的最常见原因之一。19愤怒的哭泣和受伤或恐惧的哭泣看上去不一样,听上去也不一样,认真观察就能够区分。愤怒的哭泣通常是一种支配行为,所以也应该以相应的方式予以回应。我把“芝麻街爱好者”举起来,然后让他平躺在床上,我的态度温柔、耐心,但也十分坚定。他反复地站起来,我就一次次让他躺下,当他再次站起来时,我让他躺下并且这次把手放在他身上。他用力挣扎,但毕竟体型只有我的十分之一,所以无济于事。我一边按住他,一边轻柔地赞美他是个好孩子,让他放松下来。我给了他一个奶嘴,然后轻拍他。他开始放松,眼睛也闭上了。我移开了手。


  没想到这孩子立刻又站了起来。我被惊讶到了,他可真顽强!我再次把他举起来然后放下,并对他说道:“躺下,小怪物。”同时继续轻拍他的背。孩子累了,准备好投降了,他闭上了眼睛。我站起身来悄悄走向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站起来了!我用手指着他严肃地说:“躺下。”他马上躺下了,我关上了门。我和他之间的联结变强了。这一晚上我们都没有再被这个孩子打扰。


  “孩子怎么样了?”孩子的父亲晚些时候来接他时问我。“挺好的,”我说,“完全没问题,他正在睡觉呢。”


  “他有起来过吗?”他父亲问。


  “没有,”我说,“他一直睡着。”


  他父亲看着我,像是想要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没问,我也没讲。


  俗话说,不要对牛弹琴。你可能觉得这么说有点刻薄,但是训练你的孩子不睡觉,并且用奇怪的木偶剧奖励他,这种行为也好不到哪儿去。就让我们以各自的方式“糟糕”下去吧。


  管教和惩罚


  父母现在都非常害怕看到两个经常同时出现的词:管教和惩罚。这两个词让人联想到监狱、士兵和长筒靴。管教与压迫,惩罚与折磨,这之间的界限的确很模糊,因此,管教和惩罚需要谨慎地进行。人们对两者恐惧是正常的,但它们都是必不可少的。你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它们,区别只在于你是否会恰当而有意识地使用它们。


  这并不是说通过奖励来管教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奖励对于良好行为的保持非常有效。著名的行为主义心理学家斯金纳就是这种方法的伟大倡导者。他利用奖励教会了鸽子打乒乓球,虽然鸽子只会用鸟喙来啄乒乓球以使其来回滚动,不过毕竟只是鸽子,所以也很不容易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斯金纳甚至在名为“鸽子计划”(Project Pigeon,后改名Orcon)的项目中教鸟儿控制导弹。20在电子制导系统发明以前,斯金纳的确取得了许多成就。


  斯金纳会非常认真地观察他所训练的动物,任何接近目标行为的举动都会立即被给予适当的奖励,这些奖励既不至于微不足道,也不至于令动物就此满足。这样的方法对儿童也很管用,比如,你希望孩子学会帮忙布置餐桌。这可以让孩子变得更自信。你可以把目标行为分解成不同部分。布置餐桌的一部分工作是将盘子从碗柜拿到桌子上,如果你的孩子依然在蹒跚学步,那么这也许很难实现。但你可以先给他一个盘子,再让他把盘子还给你,然后轻拍他的脑袋以示奖励。或者把这个过程变成游戏,先用你的左手递盘子,然后再换到右手,你也可以在递之前先把盘子在背后绕一圈。你在把盘子给孩子后可以倒退几步,这样他就需要先往前走几步才能递还盘子。这样,你的孩子就可以被训练成“递盘子大师”,身为“大师”的他也不再会像以前那样笨手笨脚了。


  你可以用这种方法教任何人做任何事情。先想清楚你想要什么,然后仔细观察身边的人,一旦看到任何接近你目标的行为,便立刻给予奖励。比如,你的女儿在进入青春期后变得很保守,你希望她可以多说话,于是,让女儿更健谈就是你的目标。一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女儿与你分享了一则学校里的轶事,这是关注和奖励她的好时机,所以此时你要放下手机认真聆听,除非你希望她不再告诉你任何事情。


  让孩子感到快乐的干预行为可以被用来塑造行为,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经营夫妻和同事关系。然而,斯金纳是个现实主义者。他指出,这种使用奖励的方法实施起来其实是非常困难的。观察者需要耐心地等待目标自发地做出所需要的行为,然后再予以强化,而等待会消耗大量的时间。此外,斯金纳也不得不将动物饿到只有正常体重的四分之三,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它们对食物足够感兴趣。纯正向激励的缺点也不只如此。


  其实,消极情绪和积极情绪一样也能帮助我们学习并成长。人们必须通过学习来克服自己的愚蠢和脆弱,通过畏惧死亡来防止自己主动寻死。所以,虽然消极情绪令人不适,但感到受伤、恐惧、羞耻和恶心却可以保护我们免受伤害。人们很容易产生消极情绪,事实上,一个人从损失中体验到的消极情绪比从同等程度的收获中体验到的积极情绪要更强烈。痛苦和焦虑比快乐和希望更有力量。


  不论是积极情绪还是消极情绪,最后都会以两种很有价值的形式表现出来:一种是满足感,它告诉人们过去的行为是好的;另一种是希望,它告诉人们令人愉悦的事物即将到来。


  疼痛会警示我们,让我们不再重复损害个人或者导致个人被排斥的行为,而焦虑则让我们远离有害的人或者环境。人们需要平衡所有的情绪,结合情境对情绪做出谨慎判断,但是每一种情绪对我们的生存都至关重要。因此,对孩子最有效的教育方式是利用他们拥有的一切,包括以尽可能仁慈的手段利用他们的消极情绪。


  斯金纳知道威胁和惩罚可以阻止无用行为,而奖励则可以强化有用行为。当人们害怕自己会干涉儿童的自然发展时,讨论管教和惩罚是很困难的。可如果儿童的行为不用塑造,那么他们也就不需要在成熟之前有那么长的发展周期,在跳出子宫后就应该准备好进行股票交易了。儿童无法完全不受恐惧和痛苦的影响,他们弱小又无知,即使在学习走路这样基本的技能时也会不断受到打击,更不用说与兄弟姐妹、朋友和固执的成年人打交道了,他们只会体验到更多挫败感。


  最根本的道德问题不是如何保护孩子免受不幸的痛苦和失败,而应该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


  在迪斯尼电影《睡美人》中,国王和王后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生下了女儿奥罗拉公主。为了让世人迎接奥罗拉公主的到来,国王夫妇策划了一场隆重的洗礼仪式,邀请了所有爱奥罗拉并尊重奥罗拉的人,唯独没有邀请女巫玛琳菲森。玛琳菲森是冥界女王,代表着以消极形象出现的大自然。从象征层面来看,这意味着国王夫妇在过度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儿,希望她不受任何负面事物的影响。但是这并不能保护奥罗拉,反而会让她更脆弱。玛琳菲森诅咒奥罗拉,在16岁时会因被纺锤的针刺伤而死去。旋转的纺车是命运的转盘,而针刺带来的鲜血则象征着童贞的失去,是女孩变成女人的标志。


  幸运的是,一位代表大自然积极面的善良仙女把死亡诅咒成功减轻为沉睡魔咒,并且该咒可以被真爱之吻所打破。惊慌失措的国王和王后宣布全国禁用纺车,然后他们把奥罗拉公主交给了三位善良的仙女。仙女们继续用同样的方式保护着奥罗拉,帮她排除一切危险。毫无疑问,这只会让奥罗拉一直幼稚而脆弱下去。在16岁生日的前一天,奥罗拉在森林里遇见了一位王子并爱上了他。坠入爱河的奥罗拉大声哀叹着自己不得不嫁给小时候已经订婚的菲利普王子。奥罗拉在被带回父母的城堡过生日时情绪崩溃了,而那一刻,玛琳菲森的诅咒实现了。城堡中开启了一个传送门,里面出现了一架纺车,奥罗拉刺伤了手指,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睡。这一过程象征着奥罗拉选择停留在无意识当中,以避免进入可怕的成人世界。类似的情况经常发生在被过度保护的孩子身上。他们不理解也无法抵御失败和恶意,并会在初次体验到这些之后感到挫败,然后渴望回到无意识的幸福当中。


  举个例子,一个三岁的女孩不懂得分享,在自己的父母面前表现得非常自私,而父母对她太好,不去干预她。这对父母其实是在回避问题,也是在回避教会女儿该如何正确行事。他们会在她拒绝和自己的妹妹分享时感到生气,却依然假装一切都好。但事实并不是这样,这对父母会在之后因为一些完全不相关的事情对她大发脾气,而这只会让女孩感到更加受伤和困惑,同时她还学不到任何东西。更糟糕的是,因为缺乏足够的社交成熟度,她会交不到朋友。同龄人会因无法接受她的不合作态度,而与她争斗或者孤立她。那些孩子的家长也会注意到她的笨拙和不当行为,并不会欢迎她继续和自己的孩子玩耍。她会感到孤独和被拒绝,由此产生抑郁、焦虑和怨恨的情绪,而这将导致她一味逃避现实生活,渴望回到无意识中。


  拒绝承担管教责任的父母以为他们可以避免子女教育中的必然冲突,因为他们不想当坏人,但是这并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免受痛苦。恰恰相反,社会的无情和冷漠只会给孩子施加更加严厉的惩罚。


  你可以选择管教你的孩子,也可以选择把责任转交给严酷、冷漠的社会,而后者的行为动机绝不能与爱混淆。


  你可能会像有些父母一样反对:孩子为什么要服从父母的专横支配?事实上,现在有一种说法叫作“成人主义”(adultism)21,这是一种堪比性别歧视或者种族主义的偏见与压迫形式。要谨慎对待有关成年人权威的问题,而这就需要对问题本身进行详尽分析。


  让我们来分解上段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孩子需要服从?很简单。每个孩子都必须得到不完美的大人们的照顾,他们需要听大人的话,因为这样的行为更有可能换来大人真心的喜爱和善意。更好的情况是,儿童的服从能够确保他们得到成年人最优的关注度,从而让他们当下和未来的发展都受益。虽然这样做要求很高,但是对孩子来说这是最有利的选择,所以服从行为非常值得倡导。


  每一个孩子也应该学会娴熟地遵循文明社会的期待。这并不是说要盲目地服从,而是说父母必须奖励孩子的那些能够换来成功的态度与行为,并通过威胁和惩罚去消除会招致痛苦与失败的行为。父母要及时抓住每一个实施奖惩的机会,因为这方面的机会着实有限。


  如果一个孩子在四岁的时候还没有学会如何恰当地行事,那么他可能永远都很难交到朋友,研究表明,人在四岁以后主要是依靠朋辈来展开社会化进程的。如果一个孩子被朋辈排挤,他就会停止成长,越来越落后,最终成为孤独、反社会和抑郁的青少年或者成年人。心智健全在很大程度上是顺利融入社会的结果,所以人们需要不断被提示选择恰当的思考和行为方式。当一个人偏离轨道时,那些在乎他的人会以各种方式将他拉回正轨,所以和在乎自己的人在一起是很有必要的。


  回到为什么要服从支配的问题,有一点需要注意:成年人的支配并不是完全专横的,除非是在一个混乱的极权主义国家。在开放的文明社会,大多数人都有序地遵守着以互惠互利为目标的社会契约,或者至少也是以追求和平为目的共存的。即使是一套配置很低的规则体系,只要考虑到了各种因素,也必然不是专横武断的。如果一个社会对有益的亲社会行为没有给予足够的奖励,坚持以专横和不公平的方式分配资源,纵容偷窃和剥削,那么它将无法保持长久的和平。如果一个社会的等级制度大多建立在权力而非解决问题的能力之上,那么它也会在不久后崩溃。就连更为简单的黑猩猩等级制度也是如此,而这正证明了社会契约在根本的生物学层面上不是专横武断的。22

  社会化不足的儿童的生活将会很艰难,所以保证孩子的充分社会化很重要。社会化的一部分可以通过奖励来完成,但并非全部,因此,问题就不在于是否使用惩罚和威胁,而在于使用的时候是否有意识并考虑周全。所以儿童应该如何被管教呢?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每个人的性情都有巨大差异。有些孩子比较听话,他们渴望取悦他人,但是会因此而害怕冲突,变得依赖;有的孩子更加自我和独立,随时都想为所欲为,管教起来比较困难。有的孩子极度需要规则和结构,即使在很死板的环境里也能感到满足;有的孩子则不那么在乎可预测性和规律,甚至对纪律的最基本要求都不愿意服从。有的孩子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而有的孩子则现实又保守。这些重要的差异深受生物学因素的影响,也难以被社会环境改变。面对如此丰富的多样性,受益于谨慎运用社会控制的我们的确是幸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