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愣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陆拾会突然想见自己。
  虽然她不止一次想象过陆拾来找自己，甚至想象过陆拾给出的各种理由，可他当真要见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又觉得一阵惶恐。
  该不该见呢？
  她想起陆燕玲的警告，想起陆拾之前经历的风波。
  顾念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如果被狗仔抓拍到她和陆拾私会，不知道是不是又可以编出数万字的长篇小说来了。
  陆拾和顾念过去本就有交集，之前的性骚扰风波也是才平息，现在又已经有了订婚的消息，这个时候被拍到私会新进影后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虽然顾念已经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打算，却也不愿意在走之前背负什么骂名，糟心事越少越好。
  但是当真拒绝的话，她又有些好奇陆拾到底想和她说些啥。
  而且按照陆拾的脾气，搞不好会直接找到顾念住处，他也是少数几个知道顾念真实地址的人。
  踌躇了一会儿，顾念还是回了一条消息。
  “好久不见。”
  顾念踌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在哪儿见？”
  见面的地址约在了一个非常私密的高档咖啡馆。
  自从顾念大火之后，公寓上下的管理员对她也是刮目相看，私下里也有问她要签名的，不过好在他们还是有职业操守，并未透露她的地址。
  现在获奖了自然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时值冬天，顾念哪怕穿着一身大衣，戴着口罩，也没人在意。
  不过如果戴墨镜就反而太过显眼了，所以顾念选择了一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戴上眼镜之后，气质顿时就不一样了。
  顾念简单画了一个妆，用来掩盖她难看的气色，如果走在路上不仔细看的话，应该会以为是哪个高校的普通大学生。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顾念还是先坐地铁到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然后再叫了辆出租车到指定地点附近。
  陆拾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今天的陆拾打扮得格外朴素，车子也换成了一辆非常常见的日系车，大概也就四五十万左右。按陆拾的身价来说算是十分低调了。
  他的气色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好，虽然明显是打理过自己了，但看上去依旧有些疲惫不堪，眼眶也有些黑眼圈，似乎是没怎么睡好。
  顾念犹豫了下，坐上了副驾驶。
  两个人略显生疏地客套了几句，车子开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小型的商业区。
  顾念跟着陆拾下车，拐了几个弯之后，走进一个商务楼，在它的18楼走进了一个咖啡馆。
  这个商务楼外表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里面这个咖啡馆的装修却是富丽堂皇。
  咖啡馆内是一种西方的复古风格，随处可见的一些雕塑和艺术品，还拜访了一下看着就是价值不菲的古董藏品。
  咖啡馆面积不大，里面几乎没有客人。
  服务员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显然陆拾是这里的常客了，他们两个被领进了一个独立的小包间。
  顾念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陆拾微微一笑，“这个咖啡馆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纯属个人兴趣爱好，其实一般也没什么人知道，都是朋友熟人来谈谈生意什么的。大隐隐于市，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会被其他人发现。”
  他又笑了笑，“你可以试试这儿的咖啡，味道还是相当纯的。肚子饿的话，可以试试他们自制的点心，也非常不错。我个人比较喜欢提拉米苏和胡萝卜蛋糕。”
  说起这些的时候，陆拾依旧是谈笑风生，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顾念也觉得气氛稍稍缓和了点，但是她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有些东西可能真的回不去了。
  顾念环顾了下四周，包间的环境也相当不错，他们靠窗坐着，俯瞰下去，能看到这一片的景象。
  这里是一个新建的商业区，目前已经初具规模了，风景看上去还是相当不错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她似乎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平静。
  至少不会发生上次和陆拾吃饭时候被围观的那种情况了。
  陆拾似乎看穿了顾念的心思，“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们。”
  顾念点点头，两个人随便点了两杯咖啡，拿了几个甜点，然后很快切入了正题。
  陆拾大概解释了一下他之前被指责潜规则和性骚扰的事情。
  第一个跳出来的网红是他们公司的签约艺人，但是在合约内她被其他公司给相中了，想跳槽。
  但是又不愿意支付高额的违约金，所以联合其他一些对公司心怀不轨的艺人联手闹了这一出。
  当然其背后有一只强大的推手在帮着他们，不然也不会同时发生，而且一下子拿出那么多所谓实锤的证据。
  现在那个网红已经公开道歉，并且陆拾方面保留了追究她法律责任的权利。
  以陆家的能力就算让那个网红坐牢其实都可以，但是他们也不想闹得太僵，如果对一个小网红下手太狠，反倒显得陆家太过小家子气，而且还有滥用权力的嫌疑。
  顾念最关心的不是这些，她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你到底有没有骚扰过公司的女员工呢？还有那些自称被你潜规则和性骚扰的女艺人，全都在撒谎么？”
  陆拾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相信法律么？法院都要求她道歉和赔偿了，谁对谁错不是一目了然么？”
  顾念摇了下头，“我不管法律怎么说，我想听你亲口说。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你的那些不雅半裸照是哪里来的？”
  陆拾咬了下牙，仿佛心理斗争了一下，“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圈里的风气不好，我难免也做过一些错事。但是绝对没有太过火的，而且都是你情我愿，没有任何一个是受强迫的。”
  顾念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逐渐失去光泽，变得冰冷起来。
  陆拾忙解释道，“很多时候都是逢场作戏，没有办法的事。”
  顾念摇摇头，“陆少，你不必向我解释。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单身，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不触犯法律，那都是你的事情。最多也就是作风糜烂一点罢了，属于私德败坏。”
  陆拾眼睛一亮，“你能理解我？”
  “理解个屁！”顾念忍不住要飙脏话，“我只是说那是你自己的私德，不关我的事。你爱怎么玩怎么玩，不用把我算进去。”
  陆拾没料到顾念会突然发飙，有点尴尬，强作幽默道，“没想到你现在精神还那么好，生龙活虎的，还能发脾气，一点不像重症病人的样子。”
  顾念这时候可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干嘛？就是想炫耀一下你的光辉历史么？”
  陆拾连忙摇头，“不不不，我真的是想见见你。那么久了，不知道你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自从上次之后，一直没有机会联系你，家里看得紧。”
  顾念冷哼一下，“堂堂陆少，还能被家族软禁不成？那今天怎么能跑出来了？你未婚妻呢？不守着你吗？”
  陆拾挠挠头，在顾念面前，他总有点心虚，“不是这样。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上次我这事那么一闹，他一激动，直接住医院里去了。当时我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那破事，确实无暇分身。”
  他顿了顿，“而且你可能不知道，你们能看到的是明面上对我的攻击。当时有很多对手趁机对我的公司，包括其他几家公司同时展开了攻击，想把我一下子连根拔起。只可惜我们陆家在A市的根基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
  这一点陆拾倒是没有夸大。
  他平时行事就任凭自己喜好，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次陆明背地里带头弄他，很多人就借着这股东风想趁机把他搞垮。
  只可惜的是，陆拾父母平日里只是放任着儿子，不管罢了，当真出事，又岂会不出头。
  动用了点人脉，花了点钱财，硬是把事情都搞定了。
  只是这件事的社会舆论负面影响太大，虽然有反转和澄清，但对陆家脸面终究有影响。
  何况大部分网民是根本不在乎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通过抨击各种事情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罢了。
  所以陆家才会逼着陆拾交出娱乐公司，和娱乐圈撇干净关系，并且迅速地为他物色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
  陆拾嘴上自然一万个反对，但是这一次家族不做任何让步。从上到下，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七大姑八大姨的，没有一个再站在他这边。
  一方面以切断他所有经济来源为威胁，一方面又以他父亲的病情来打感情牌。
  要知道他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想看到他成家立业，最后能早早抱上孙子。
  陆拾想反抗都反抗不了，而且就连平日里一向宠溺他的爷爷都默许了这些要求。
  爷爷虽然年迈，却也是陆拾他们家名义上的真正家主，他的话自然不能违抗。
  而陆拾现在的订婚对象也是他爷爷钦点的。
  陆拾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对顾念说，“至于我那未婚妻，一言难尽。她确实是个好女孩没错，大家闺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只可惜她控制欲太强了。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在盯着我，我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我算是大概能体会傅琛被田思恩缠着时候的感受了。总算这两天跨年，她要去海外办点事情，给了我几天喘息机会”
  顾念心中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复杂，她心想，这货该不会来给我喂狗粮的吧。
  她平复了下情绪，“那很好啊，既然她天天黏着你，说明她喜欢你才是，管你管得紧，更说明她在乎你。你们家给你介绍的，想必也是门当户对。这样的女孩你应该多珍惜才对。”
  陆拾盯着顾念，仿佛在揣摩她这句话的真意。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你。”
  顾念愣了几秒钟，她没料到陆拾突然一下子又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过脸上不悦，心下还是有几分小欢喜的。
  她白了陆拾一眼，“好好说话。三句不贫嘴难受是么？你这话要是没其他人听去，我可不好过了。你们那么大个陆家，我得罪不起。”
  “我认真的。”陆拾表情严肃起来，“这些日子里，我也尝试着不去想你，尝试着和她就这么过下去。但我做不到。特别这几天，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
  顾念叹了口气，“那又怎么样呢，陆少。你现在和我说话，真的要注意分寸。你是有未婚妻的人，有些话该说，不该说，你心里得明白。你可不要陷我于不义。”
  陆拾也叹了口气，“我认真的。没开玩笑。我不想将就了，这几天我考虑了很久，你跟我走吧。”
  顾念满脑子问号，“你说啥？”
  “我们私奔吧，去龙达。”
  “龙达？那不是私奔之城么，号称全世界最适合私奔的小镇。”
  “你也知道啊？”陆拾面露喜色，“或者去其他城市也行，随你喜好。这些天我已经偷偷准备好了足够的现金。我们两个生活绝对不成问题。”
  顾念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男人都这样？
  她没好气地说，“私奔？陆少？这个时间点上你和我私奔，你就不怕我陪不了你多久了么？”
  “我怕。但是能多陪一天就一天，让我来照顾你吧。”
  顾念忍不住笑出了声，“照顾我，别逗了，陆少。你不要因为我不久于人世了就这样。我不需要你可怜。况且你早干嘛去了？”
  “我以前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合适的机会？什么是合适的机会，我快要死了是合适的机会？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跟你走了，耗上几个月，等我一死，你回家道个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说白了还不就是我的身份配不上你们陆家呗，处个对象还要偷偷摸摸私奔。”
  “不是这样的。”陆拾辩解道，“以前我也有想过带你回去，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现在我有未婚妻了，自然也不方便，所以我才会说私奔。若是你早些天拿到影后的话就好了。”
  顾念哈哈大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这还全赖我咯？再说了，拿了影后又咋样，怎么你们家里人看不起我，会因为我拿了个奖就看得起了么？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理压根就看不起我罢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陆拾遇到顾念，嘴就开始变笨了。
  而且多日不见，虽然顾念身体日渐憔悴，可气场却变得更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顾念伸手制止了陆拾继续说话，“好了，陆少。我相信你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我的情况。其他的我就当你是一时冲动的戏言，不多说了。不然我也可以告你性骚扰了。”
  陆拾苦笑一下，不知道怎么接话。
  “最后的日子里，我想一个人好好地过完。我不会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的。”顾念的眼睛眺望窗外，一瞬间又变得无比深邃。
  陆拾呆呆看着顾念，又有点痴了，即便现在这身打扮，对陆拾却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顾念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低头吃了几口甜点。
  陆拾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说真的。即便不私奔，让我照顾你几天可好。你现在的状况，怕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吧？我在市郊有一处相当不错的别墅。你搬去那里住段时间，我安排专业人士照顾你。”
  顾念冷冷道，“不必了，陆少。我现在住的公寓也是托您的福，才能拿到手。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只是我哪天真的走了，这房子的后续就得麻烦你收尾了。”
  陆拾只能摆摆手，“这是小事，我会处理的。”
  顾念点点头，“那就好了，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很累了。”
  其实前面陆拾说那话时候，顾念就有想摔门出去的冲动，只是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这么任性了。
  还是得让陆拾送她一程，比较方便，不然回家还得费好大劲道。
  陆拾见顾念神态，确实已经疲惫不堪的样子了，想来昨天颁奖典礼，元气还没恢复，今天又被自己约出来的关系。
  他有点心疼，但也无能为力，谁都知道这病最后的结局会比现在惨的多。
  他叹了口气，起身送顾念回家了。
  这点上，他还算绅士，虽然今天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但至少见到顾念了。
  而顾念愿意见他，多少说明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为了避嫌，顾念还是老样子，让陆拾送自己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酒店，然后叫了出租送回了家。
  回到家，她躺在了床上，又开始细想今天的事情。
  说实话，傅琛，陆明，陆拾三个人都提出过想照顾顾念最后的日子，但顾念最心动的还是陆拾。
  要不是他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说不定顾念真会答应。
  人在得重病的时候，多少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个靠的住的人吧。
  顾念洗了个澡，吃过药后早早睡了，现在她的身体特别容易疲劳，没有足够的睡眠，完全恢复不过来。
  第二天又是平常的一天，顾念打算好好休息下，并未明晚的跨年直播准备点素材。
  虽然她直播次数不多，但多少都有了点经验。
  她更希望把自己的直播间营造出一种和粉丝互动的聊天方式，而不是唱歌跳舞收礼物，又或者带货PK什么的。
  她一般会聊一些电影电视相关的事情，推荐几部她觉得不错的电影。
  接近中午时分，顾念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心中有点奇怪，这是她私人电话，一般没人会拨打。
  电话里是田思恩焦急的声音，“顾念啊，你昨天是不是跑出去见陆拾了？”
  “你怎么知道？”顾念有点好奇。
  “你还没上网吧？网上照片和视频都传疯了，说你们两个私自约会什么的。”
  顾念一脸懵逼，“不会吧，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这不是干什么的问题？陆拾最近才出事，你就应该远离他才对，怎么还会和他单独约见嘞。”
  顾念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头脑一热不就去了呗
  这时门铃响起，顾念先挂了电话，然后走到门边。
  门墙上的屏幕链接着底楼大厅的摄像头。
  保安礼貌地问道，“顾小姐，这位女士说是您的朋友，要上来看您。您看一下，可以嘛？”
  顾念看到那个女人陌生又熟悉的脸庞一下子愣住了。
  这不就是在媒体上见过的陆拾的未婚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