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永生
作者:贪狼.行僧    更新:2024-03-19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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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11月19日,今天是我醒来的日子。
  “我是在天堂吗?”这是我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紧接着又问道,“老鹏呢?我的兄弟呢?怎么不见你!”
  我缓缓抬起肿胀的眼皮,用力转动仍然干涩的双眼环视四周,才发现我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大脑早已失去控制躯体的能力,就连动动手指头都不行,都会是一股钻心的痛。
  病床旁椅子上坐着一名警官,正冷冷得注视着我,见我醒过来,丝毫没有那种久违的兴奋或激动,只回过头淡淡得向门口同事交代一句,“犯人醒了,去向组长报告一声。”之后又转头向我,恢复先前的冷漠与警惕。
  我用尽力气让自己脑袋抬起一些,向他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公安特护病房。”他答道,声音冰冷而利落。
  “我没死?”
  “没死。”
  “和我一起的人呢?”
  “对不起,你的问题我无权回答。”
  “哦。。”我放下头,缓缓闭上双眼。
  半个小时后。
  一位干部模样的人在两名警官陪同下坐于我床前。
  我们彼此注视着,良久,谁也没开口。
  “赵东玄死了。”突然,他说一句,语气很轻,很柔和。
  “哦。”我应一声,没有想象中的激动,甚至没有在心底激起半点波澜。
  “作为专案组组长,我想知道你当时同归于尽的动机。”他接着说道。
  我笑笑,摇摇头。
  “这将作为你量刑的重要依据!”他不解,拔高音调,眉头微皱,“你的材料我们看过了,过程也做过了解,是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如果你能把当时动机说清楚,很有可能不是。。”
  “不是什么?”我用力吐出几个字,喉咙一动,胸口就钻心得疼。
  “不是死刑!”他严肃得说道,鹰一般的双眼紧紧盯住我的眼睛,我知道,这是一份承诺,分量很重。
  我还是笑笑,更加坚定得摇摇头。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惊疑,似乎还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陷入沉默。
  呵呵!他不会懂,永远不会。。
  2013年2月28日,今天是我接受审判的日子。
  “现在宣告审判,请全体起立!”在法官庄严的宣读声中,座无虚席的审判庭一下肃静下来,所有人默默起身,凝视着可以主宰命运的法官。
  “被告人文宁,犯故意杀人罪、故意伤害罪,盗掘古墓葬罪、倒卖国家一级文物罪、爆炸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法官宣读着判决书,字字清晰,我静静听着,沉如死水的心泛不起半点儿波澜。
  “文宁,你上诉吗?”宣读完判决书,法官问道。
  “不上诉!”我郑重答道。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旁听席涌出来,“他上诉!他上诉!”
  我转回头,是爸爸,正焦灼得看向我。
  “文宁,你上诉吗?”听到爸爸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声,法官再次问道。
  我望着爸爸,欣慰得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看向法官,再次严肃而郑重得大声答道,“不上诉!”
  “被告人不上诉,2013年3月5日执行死刑。沧海市中级人民法院 2013年2月27日。”
  那一刻,爸爸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笑了,对不起,爸爸,及所有爱我的人!
  2013年3月1日,我死刑执行前三天。
  师傅是唯一一个我允许探监的人,此刻他正坐在探监室桌子对面儿,我们彼此注视着,很久,很久。
  “后悔吗?”师傅问我,声音很平静。
  “不。”我摇摇头,自那件事以来第一次流泪。
  师傅在狱警允许下踱步到我身旁,轻轻握住我的肩膀,双唇紧闭,整个脸庞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头抚摩着我脏乱的头发,轻叹一口气说道,“孩子,下辈子别入古玩行了。”
  我抬起头,晶莹的泪花里闪过一丝异样,又低下头,轻轻答一声,“嗯!”
  师傅,谢谢您的忠告!
  2013年3月4日,我执行死刑前一天。
  按照惯例,今天我可以洗澡、理发,换一身新衣服,我特意挑了那身儿沾染老鹏血的衣服,在管教允许下,抽了那根儿被老鹏鲜血浸透的香烟,至于洗澡、理发什么的,都没做。
  午饭后,一名法制记者来采访我,她很漂亮,脸庞和李丽有些相似,隔着两米宽的会谈桌我凝望着她,有些恍惚。
  “你看什么呢?”她轻轻问道,声音柔和而亲切,仿佛不是在与一名死刑犯对话。
  “没什么。”我答道,收回自己贪婪的目光。
  “我像谁?”她问道,随即调皮得笑笑。
  “我妻子。”我干脆得答道,抬头大胆凝视着她,报之以狡黠的眼神。
  “她美吗?”
  “美。”
  “还想见她吗?”
  “不想。”
  “家人呢?”
  “也不想。”
  “我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记者说着从身旁塑料袋里取出一个餐盒,在狱警允许下递到我跟前。
  我忍住心碎打开餐盒,满满一盒已经和好的打卤面赫然映入眼帘。
  “吃吧。”记者又递上一双筷子。
  我接过筷子狼吞虎咽吃起来,使劲用餐盒盖住脸,以不让对方看到我在流泪,混着泪水的打卤面真香!
  “好吃吗?”
  “嗯。”
  “能猜到是谁做的吗?”
  “不能。”我放下筷子,冷漠得摇摇头,其实我早已吃出那是妈妈做的面,还有李丽打的卤,这么多年,我对她们放盐、放料的习惯太熟悉了,久违的家的味道让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却坚定得不肯承认。
  “哦”记者眼神黯淡下去,随即起身,“我要走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我放下筷子,端正得坐好,再次摇摇头。
  “一句也没有?”她追问道,声音里有太多的不解、不舍。
  “嗯。”我坚定得回答,用袖子抹一把脸上混着泪水的汤汁儿。
  “我听说你从受伤苏醒后就不见任何人,还是在管教反复劝导下才见了你师傅,为什么?能跟我说说吗?”她突然问道,清澈的眼神努力洞察着我早已死去的心,仿佛要看清每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
  “你信天堂吗?”我正视着她,问道。
  “信!”她重重得点点头,吐出一个字。
  “我想让他们都上天堂,因为我爱他们!”
  “那为什么不见他们,你父母、妻子,师傅、师娘,还有高蓉和一个叫罗琼的,一直在关心着你,等着见你!”
  “因为我是魔鬼,不想玷污了他们纯洁的灵魂。”我说完,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什么?”她惊呼一声,随即喃喃说道,“哦!”
  2013年3月5日,死刑执行!
  八点,监狱长带领几名狱警将我押出监室,临出门不忘扶住我的肩膀,和蔼而又亲切得说一句,“兄弟,一路走好!”
  我拖着沉重的脚镣慢慢走向不远处法院派来接我的车,验明正身,我抬头向天,想要多看几眼生命里最后一天的朝阳,红彤彤的,真美!
  突然,昨天那位女记者飞跑到我跟前,她眼圈儿红着,带着哭腔说道,“文宁,你不是魔鬼!我问过所有你的家人、朋友,你是好样的,你不是魔鬼,绝不是!”
  “那我可以上天堂吗?”我微笑着问道,那份洋溢于脸上的轻松,绝不是一个即将赴死之人该有的。
  “能!一定能!”女记者握住我的手,我注意到她的眼里噙着的泪水,在寒风的吹拂下弄脏了睫毛,我伸手为她擦去,她就站在那,闭起眼睛享受着,丝毫没有躲闪。。
  囚车缓缓驶出监狱大门,我歪过头,瞧向窗外,熙攘的人群中,我看见了爸爸、妈妈,李丽、孩子,看见了师傅、师娘、园园和高蓉,还看见了罗琼和丫丫,看见了陈强、宋燕,他们目送我离开,一个个饱含晶莹的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不说了,结束了!
  “砰!砰!”两声清脆的枪响,嚯。。舒服!真舒服!
  兄弟,等我,我来了,咱谁也不欠谁的,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
  后记
  按照我的遗愿,我的坟安在老鹏旁边,我想与他睡在一起,怕到了那边找不到我最亲近的兄弟,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
  每年清明过后几天,过了人们祭扫的时节,总会有两个人悄悄来到我坟前。
  一个是打扮妖艳的中年女人,带一盘猪肉酸菜馅饺子,带一瓶老白干儿,边摆在我坟前边喃喃自语,“宁儿,还记得俺不,俺是张梅,俺知道你是办大事的人,不是俺能留住的,如果有下辈子,你别出去疯了,咱俩好好过日子,俺伺候你,伺候你一辈子。。”
  一个是戴黑框眼镜的老人,怀里抱一幅古画,在我坟前深鞠三躬,再到老鹏坟前深鞠三躬,之后自嘲般笑一声,“痴人!痴人!这尔虞我诈的古玩江湖,又岂是我等痴人可闯的!哎,别了,后生!”
  。。。
  文宁,赵鹏,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