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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公主奇遇佳公子　　皇后漫谈史家书
  含章公主被掳走后，那帮贼人便弃了李旌，并不与他多作周旋。李旌一时间不得主意，只得到武阳郡府衙求助。
  另一边，含章公主被那彪形大汉带上马背，一路往城外去了。可怜含章公主嗓子都喊哑了，也无人相助。正当她绝望之时，却见迎面来了一位公子，只见他身着白色纹饰缕金宽袍大袖滚边长衫，那头发却不似蜀中之人那般用幞头裹着。只以一个笼冠累着，那张脸轮廓分明，却又不失俊逸。再看他骑着一匹黑马，那马通体犹如黑缎子一般，油光发亮，但那四个马蹄子却是白得赛雪的，只见那马背长腰短尔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此马名唤踢云乌雅。据传能日行千里，含章公主此时性命堪忧，独还有心去细细看那乌雅马，着实令人费解。其实从见到那匹马的主人开始，她便知道自己得救了……
  只见那人以风雷之势冲了过来，双手合握的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却不见长剑剑身，但在地上有一个飘忽的剑影，一霎那间，他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那个剑影向含章公主身前的彪形大汉挥来，含章公主只觉耳边“嚓”的一声，身边的彪形大汉身子微微一动，却未见变化，就在此时一阵凉风袭来，这彪形大汉竟然直挺挺的从马上坠了下去。只见这彪形大汉的脖子上有一圈红色的痕迹，犹如一个红色的项圈，接着他的脑袋滚到了一边。那把长剑又归于无形。暮色无言而至，天地之间一片静穆，只有那田间的促织盆的叫声显得如此的清晰……
  含章公主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当那劫她之人脑袋滚到一旁时，她昏了过去，眼见要从马上跌落下来，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含章公主托上了自己胸前，一提缰绳，往城内去了。此时，不远处的一棵挺拔的古松后面走出一个男子来，见含章公主被人救走了，他愤恨的一拳打在古松的树干上。只听“嘭”的一声，那棵百年古松居然断了，那翠绿的树盖悠悠倒下，微微凸显的圈圈年轮，仿佛在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含章公主醒来时，已是破晓时分。她睁眼一瞧，不由得大惊，自己这是身在何处？彻夜未归，母后定然已经得知，如今还不知闹得怎样了？但愿青瑜能够瞒得住母后。同时，她也为自己劫后余生感到庆幸，否则，还不知要受多大罪呢。可现在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母后的一番训斥了，这样一想，复又担忧起来。抬眼一看，床边的高几上，放有一盏珐琅掐丝菊花瓣样式的烛盘，里面还有半截未燃尽的蜡烛，它还滴着点点的蜡泪。含章公主轻轻将那蜡烛吹灭。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仅仅穿了一件贴身胸衣。是谁脱了自己的衣裳？因见室内摆设虽谈不上是奢华，但也绝非是一般的小户人家所有。也许是这家人的丫鬟帮忙脱下的吧、细想昨天救下自己的那位公子手执价值连城的承影剑（春秋时卫国人孔周所藏的名剑），坐骑是踢云乌雅（属于河曲马系列，优良的军用马），仅身上佩戴的那玉璧也是极其名贵的，想来那位公子非富即贵，又岂能不知礼数？自己适才的想法定然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正这般想着，便听屋外有人轻声说话。只听有人说：“那位姑娘可曾醒过来了？”
  一女子答道：“想来那位姑娘是太累了，还没起来呢……”二人话音未落，含章公主便整好了衣冠，拉开门出来了。因一面轻轻向昨日救下自己的那位公子施礼，一面又道：“小女子多谢公子昨日仗义相救。”
  那人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又向那侍女道：“你叫人送上些吃食来。”那侍女答应一声便去了。那人引着含章公主到院中一处石凳子上坐了。那人道：“在下段艂，字思聪，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含章公主道：“小女子毋青瑜，无字。”不知何故，含章公主要说这么一个谎言。段思聪因问含章公主何故招人掳劫，含章公主道是不知。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丫鬟端上了一碗雉羹，并一碗水引（即面条，形状似韭叶，如筷子般粗细）及两碟子小菜。
  段思聪只在一旁吃茶，虽那碗水引极其薄，吃到口中也是香滑殊美，但此时含章公主哪里咽得下去？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前方一个树丛后面露出三个人脸来。其中一人却是韩弢，另外两人是威远镖局的韩震及夫人。韩弢轻声道：“我可是听说这段王爷冷酷异常，常说世间女子皆是庸脂俗粉，尚且无人能够入了他的眼。眼前这女子并非绝色，怎么他如此重视？”
  韩震也道：“段王爷可是大理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听说他一上街，便有一大群女子在后面跟着，弄得他连门也不敢出了，他受人追捧的程度，可是丝毫不亚于潘安。”
  韩夫人道：“我可听说段王爷到蜀国来，便是为了躲避那些痴情烈女……”
  这厢含章公主饭毕，略作歇息，便要作辞。段思聪道：“恐怕昨日那帮匪徒尚未死心，为了姑娘的安危，不如我派人送你回去？”
  含章公主道：“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段思聪拍了两下手，便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壮年男子进来了。含章公主见了那两人的模样，便有些害怕似的。段思聪看在眼里，只说：“他们是威远镖局的镖师，武艺超群，一般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有他们护送，定是稳妥的。”
  目送含章公主上车，段思聪因在心下暗想道：此女容貌不俗，神态皆非一般人可比，想必是位官家小姐。又因她姓毋，段思聪便料定她是毋昭裔之幼女……
  忽忽又是七日之后，毋青竹于申时便率领宫中诸人到宣德门迎接太后的大驾。太后乘坐双马并驱的彩绘铜车到了宫门口，便有两个女官上前打起车帘，又有一个太监上前扶住，太后扶了那人的手，缓缓的下了车来，众人皆施礼并齐齐呼喊：“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下了凤撵，便问毋青竹：“皇上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毋青竹道：“回禀母后，皇上病情虽是不曾加重，可也一直未见好转。”说话间，毋青竹便亲自将太后扶上宫内行走用的软轿上。一旁打珠帘的宫女便将那帘放下了。一个年长的太监一挥手，那四个候在轿旁的太监便将轿子抬起，一路往承前殿去了……
  到了晚间，毋青竹正思歇息，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她浅浅一笑，因向白苏苏说道：“偏是这沁水公主，不管是到了哪儿都是大说大笑的……”
  这时，只见沁水公主同了玉蟾一道进来。毋青竹因问：“有何喜事？就笑得那样了？”
  沁水公主朝毋青竹一笑，又向知琴道：“只管把你们的好茶拿来，我给你们说故事。”
  知琴笑道：“奴婢们都很喜欢听公主讲笑话，别说是茶了，公主就算是要吃那老虎身上的肉，奴婢们也得现捉了去，活扒了它的皮，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做了……”
  沁水公主向毋青竹笑道：“皇嫂宫里的丫头个个都是牙尖嘴俐的，不过是要吃你们一口茶，便叫你们说出一车子话来……”众人说笑了一阵，便各自散了，因见沁水公主坐着不动，毋青竹便问她因何不走？沁水公主只扭着毋青竹撒娇，说是要在奉玉殿歇息，毋青竹便说：“眼见着要出阁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沁水公主道：“皇嫂你可再别提什么出阁了，我可不想和李旌那样的人过一辈子。你不是说，要和母后说我和李旌退婚的事吗？都过了多久了，你一个字都没提，你可真让我失望……”
  玉蟾一面替沁水公主宽衣，一面说：“公主，这可是您的不对了。”
  沁水公主望着玉蟾说：“你怎么帮着外人？你可还是我紫寰宫的人？”
  玉蟾笑道：“奴婢说的可是实话，这两个月，娘娘有多忙啊。再说，太后也在为含章公主物色驸马，哪有时间管您的事？”
  沁水公主拿手把玉蟾一打，又说：“你这丫头，越发胆大了，连本公主的话头，都敢接了去。”
  玉蟾道：“奴婢不过是说一句实话罢了，依奴婢看来，李公子人也不错，可比那黄公子强多了。”
  沁水公主道：“既然你说李公子好，不如我把你赏给他做个妾室可好？”
  玉蟾红了脸，口里说：“奴婢可是为了公主你好，又拉扯上奴婢做什么？”
  沁水公主道：“好了，你且出去。”
  毋青竹道：“我看你在母后那边，并没有吃多少东西，不如我叫人给你备夜宵？”
  沁水公主笑道：“原本不觉得饿了，叫你这么一问，便觉得有些饿了。我要吃乌鱼贵妃粥，另要两道爽口的小菜。”
  毋青竹笑道：“你们姐妹俩的口味儿倒是不高，只是比皇上那张嘴还刁呢。”因又吩咐小慈去取了夜宵来。沁水公主因见窗边案上有一本战国策。她便浅浅一笑，毋青竹便问她因何而笑。沁水公主举起那书在毋青竹眼前晃了晃，又说：“你不是说此书颇多增饰非实之词，怎么还看这个？”
  毋青竹道：“此书虽不如左传、国语信实可靠，但从文学角度观之，自有其独到之处。撇开别的不说，其铺张辩丽，夸饰姿肆的风格便叫人称道。”
  沁水公主道：“别的不说，我只服一点，此书摹绘人物是形貌毕肖的……”正好这书刚好是翻在秦策一节的，沁水公主便说：“你看这苏秦说秦王败归的形象：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縢履蹻，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犁黑，状有归色。寥寥数笔，便将苏秦说秦王失败的形象刻画得传神了。”
  毋青竹笑道：“这篇文字值得称赞的，还在于它以周围的人物做衬托，摹写主要人物的精神面貌。就如这‘苏秦始将连横’这一段，这苏秦败归后，写的是：归至家，妻不下纴，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
  沁水公主道：“母后常说女儿家当以纺织针凿为要，只叫我们跟你学些女红，若是知道你在我面前大谈战国策，她必定是要说道一番的……”
  毋青竹道：“那咱们就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这次出去的趣事儿。”
  这时，小慈端了夜宵来，又有玉蟾过来侍候沁水公主净手，沁水公主一面将手伸进盆里，又向毋青竹道：“这次二皇姐差一点丢了性命。稍后我向你细细道来。”
  进食毕，沁水公主便往那床上一躺，毋青竹拿手将沁水公主的脸蛋轻轻一捏，口里说：“你才吃了好些点心就往床上躺，别到时候又说自己身上的肉长多了啊……”
  沁水公主“嘻嘻”笑道：“我可不怕。前朝女子皆以胖为美，兴许我长胖了，比那杨玉环还美呢……”
  这时，知琴带了一个嬷嬷进来，沁水公主因见那嬷嬷手里捧着一套月白缎面寝衣并白绫刺红莲睡鞋，她便向那嬷嬷道：“你们也不闲累得慌，大晚上的送这些来，难道你们是怕皇后娘娘这边连寝衣、睡鞋也没有我穿的？”
  那嬷嬷道：“二公主方才到两仪殿来，因见三公主不在，老奴便说三公主到庄宜宫来了，今晚就在奉玉殿歇息了，二公主便叫老奴送了亵衣并睡鞋来。”
  毋青竹听了这话，便向沁水公主道：“倒是武阳想得周全，你身量小，我的衣裳你还真不能穿。”
  那嬷嬷去了，换了衣裳，沁水公主复又往那舒适、绵软的大床上一躺，又“腾”的一声从床上跳起，口里大呼一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