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秋雨夜作咏雨词 韩王命日做法事
作者:陈榕    更新:2024-03-15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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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秋雨夜作咏雨词  韩王命日做法事
  已是三更天了,毋青竹安卧于一顶形如覆斗的小帐之中。夜,静悄悄的,本该睡一夜好觉。岂料一阵萧萧带凉的雨意进了窗户,将她惊醒。室内夜漏滴答、滴答,有节奏地连成一支水滴之声。窗外雨点潇潇阵阵,从杨柳叶尖上滴响,在芭蕉叶片上溅响,奏成一场雨滴的交响乐。树有远近,叶有高低,故其声亦有远近高下。往远处听,是淅淅沥沥,连成一片的;往近处仔细地听,则滴滴答答,点点分明。
  毋青竹起身往窗外看,只见那雨丝极细,若有若无,飘飞在空中,如缕缕游丝。雨丝有时也加大而形成雨点,洒在植物叶上汇聚起来,又如颗颗真珠。叶子承受不了而珠落,滴答一响,碎了。雨珠的聚而复散,与人生的悲欢离合,是多么相似呵!真该是天意吧,让她从雨滴来咀嚼离别的滋味。再说那雨丝吧,若有若无,又与梦思的飘忽断续多么相似。可不是吗?刚才一晌好梦,就让雨声绘打破了。梦一醒,不由人不羡慕那些雨夜双栖的伉俪。梦是做不成了。可是,在这潇潇夜雨中好好想念一番,不也是很美的吗?
  她披上一件薄衫,走到靠窗的那张楠木翘头案前,将一张四尺玉版宣裁剪成两半。再以竹根雕羊纸镇将其压住。毋青竹因有所感,便作咏雨词一首:
  斗帐高眠,
  冷窗静、潇潇雨意。
  西楼近,更及三鼓,
  漏传一水。
  点点不离杨柳外,
  声声只在芭蕉里。
  也不管、滴破伊人心,
  愁人耳。
  无似有,游丝细;
  聚复散,珍珠碎。
  天应分付与,
  惆怅滋味。
  破我一床蝴蝶梦,
  输他双枕鸳鸯睡。
  向此际、别有好思量,
  人千里。
  只见纸上的行楷墨韵清晰,层次分明,骨气兼蓄,气势溢秀,浓而不浑,淡而不灰,其字跃然纸上,神采飞扬,飞目生辉。搁笔之时,忽一眼瞥见那方彩绘
  漆盒石板砚台。毋青竹心里泛起一阵涟漪。说起这方砚台来还颇有一番来历,此时看到,便让她想起韩王来了。这词看起来就像是为韩王所作。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千里呢?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番惆怅是为了韩王还是韩弢。不知何时起,她把二人已然当作了一个人……
  不觉天色已明,外面已有三三两两家丁提水打扫院子,小绫子惊慌失措的大呼:“娘娘”,毋青竹听小绫子在喊自己,便拉开门,向小绫子道:“你这小鬼,这个时辰不是该陪着老爷上朝么?怎么到这儿来聒噪了?”
  小绫子跪安后,便说:“老爷今儿个不上朝,明儿个也不用去了……”
  毋青竹忙问:“这是何故?难不成父亲也病了?”
  小绫子道:“娘娘,老爷身子没病了,听说是皇上龙体违和。”
  毋青竹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问小绫子:“皇上病了?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又病了?”
  小绫子道:“奴才不知,老爷这会儿还在承前殿候着,,娘娘去问问老爷不就知道了?”也不及多想,毋青竹忙叫小绫子备车。
  少时,毋青竹便到了承前殿,远远的就看见众妃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待毋青竹走进,众人还在纷纷议论。这个说:“看情形,皇上恐怕不行了。”那个又说:“连气儿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也有人哭道:“若是皇上就这么去了,叫我们可怎么是好啊!”
  毋青竹向众人呵斥道:“胡说什么?在这吵吵嚷嚷的,就是好人也叫你们给吵坏了,要在这儿呆着,全都给我闭嘴,要吵上别处吵去!”
  众人忙敛声静气,垂手而立于两旁让出一条道来。毋青竹穿过众人向殿内走去。几位太医正商量着治疗之法。毋青竹一进去就被太后一把抓住了手,又道:“哀家一时慌神了,也没有记着去把你找回来……你快去瞧瞧,众位太医轮番看了半宿,也不知是什么病。”
  只见孟昶面上大汗淋漓,眼角尚有泪水往外淌出,浑身痉挛,其气则宛若游丝。毋青竹轻轻撩开他身上的衣衫一看,不由得大骇,只见孟昶浑身发红,呈斑块状。见她神色有异,太后忙问:“皇上到底身患何症?”
  毋青竹只管摇头,太后一听这话,连气儿都喘不过来了,身子一摇晃,险些摔倒,毋青竹忙上前扶住太后,口里又道:“母后,青竹也不知皇上身患何症,一旁的李太医等人都道是不曾见过如此奇症。
  太后指着众太医断喝道:“平日里,你们人人都自称是华佗再世,怎么这会儿一点儿主意都没有了?要你们何用?”
  毋青竹从红绡手里接过茶来,又双手奉给太后。口里又道:“许多奇难杂症不为人知,这也是有的……”
  太后也不等毋青竹把话说完,便怒斥众太医道:“哀家只告诉你们,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的脑袋也别想在肩膀上放着了……”众太医一听这话,吓得齐齐跪于地上,大呼:“太后饶命!”
  一连三日,孟昶皆昏睡不醒,时有惊厥之状。皮肤全部溃烂。恶臭数丈之外仍可闻见。因不知病因,太医也不敢擅自拟定方子,每日不过是以药材熬成的消毒汁液为其擦拭身体。毋青竹、花蕊夫人等衣不解带终日在承前殿侍候。梅妃等人终日哭得死去活来的。到了晚间梅妃方才回了芙蓉院。因见梅妃双眼红肿,一个名唤胭脂的小丫头忙用热水浸湿了的手巾呈给梅妃,如意接了过来,不由得斥责那小丫头:“娘娘今儿个在承前殿哭了一整日,双眼此时都睁不开了,必得用冷水敷才管用!”
  胭脂忙去换了浸了冷水的毛巾来,梅妃依靠在胡床上,将那手巾搭在面上。又命胭脂替自己揉着太阳穴。嚎哭了一天了,可真是身心具疲。这胭脂也是个伶俐人,因见如意不在梅妃跟前,便悄声向梅妃说:“娘娘,奴婢听说三天前皇上又看见韩王的魂魄,第二日就病了,而皇上看见“韩王”那天正好是七月半……”
  梅妃忙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奴婢是听皇上身边的德公公说的,如今宫里的姐妹们私下里都这么传呢,娘娘不如向太后提议,做一场法事,皇上自然是不药而愈的。”
  梅妃笑道:“你这丫头鬼点子虽多,不过呢,太后和皇上已经三令五申了,谁还敢提起韩王的鬼魂这话,岂不是自己去讨骂?”胭脂在梅妃耳边低语了一阵,梅妃听她说了几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翌日,卯时三刻,梅妃便到了永福宫,她正想往屋内走时,红绡从里面出来了,轻轻的朝她摇了摇头。梅妃拉红绡到一旁说话。红绡笑道:“娘娘来得可不巧了,太后折腾了一夜,这才睡下呢?不知娘娘是为何事而来……”话音未落时,便听到太后在问:“外面是谁在说话?”
  梅妃道了声:“是臣妾”,太后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你进来吧,哀家也并不曾入眠。”
  进了屋内,只见太后盘坐于床上,眼神里透着哀伤与疲惫,此刻她不是一个太后,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儿子命悬一线,做母亲的又岂能不忧心呢?这时,高嬷嬷进来请示太后,是否备下早膳。太后叹了一声,又道:“都这会儿了,哀家哪里能咽得下去?哀家要到承前殿看看去。”
  梅妃道:“皇上病得也奇,不如请上得道高僧进宫做一场法事,也可为皇上消灾延寿。”
  太后皱眉道:“佛祖真的管用吗?世人都在求他,他可怎么管得过来呢?生死皆有定数,只怕是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五日后是韩王的命日,时常有人见他在宫里游荡,想来是英年早逝,故此心有不甘。五日后就在惠光寺请众位大师为少卿做一场盛大的超度仪式。”说话间便有宫女鱼贯而入,众人立成一排,手上拿着衣饰及漱洗之物。红绡、红绫二人见太后似要从床上下来,忙上前扶了一把。太后,太后扶住二人的手,懒懒的从床上下来了。便有两个宫女上前替太后拢起后面的头发,捧着水盆的宫女忙单膝跪于地上,把那水盆放到一旁的红木雕水盆架上。太后双手掬水湿了面上,一旁的小宫女忙垂首双手递上面药。太后以手指沾上少许,涂抹于面上,用力揉搓了几下,便用清水洗净了。另有一个小宫女奉上一方素白绸方巾,太后一面擦拭面孔,一面向梅妃道:“如今越发老得不成样子了。”
  梅妃笑道:“若是太后敢称老了,那臣妾和宫里的姊妹们恐怕都老成了人精了?”众人一听这话,皆掩面而笑。太后笑道:“偏是你会说话,如今哀家不服老都不行了。”太后洗漱、更衣毕,那服侍漱洗的人便躬身依序退了出去。高嬷嬷忙到外面宣那些专为太后梳妆的人进来了。少时,便进来了三个宫女并一个太监。梅妃笑道:“臣妾的宫里有个叫月影的丫头,专会梳妆打扮,臣妾斗胆献宝,让她来为太后梳妆。”
  太后道:“那就让她进来吧,倘若手艺不好,哀家可是要罚的。”梅妃朝胭脂微微颔首,胭脂会意便到殿外去叫了月影来。月影请安后,便开始为太后梳半翻髻,这个倒是不费事。但面部化妆是十分繁复的,须得敷铅粉、抹胭脂、涂鸦黄、画黛眉、点口脂、描面魇、贴花钿。梅妃在一旁看了,不免心下暗自想到:太后终究是老了,两鬓已然出现几丝白发,脸上又新近添了几道褶子。那些名贵的胭脂水粉能够让她年轻吗?这样一想,梅妃心下一动,复又想到绿柳山庄的养颜汤,不知太后吃了是否管用呢?太后虽然如今不管宫中事务了,不过她随便说一句话,都是整个后宫里最有分量的。自己借此机会讨好太后?平日里总不得机会,全让皇后一干人等讨了巧……
  这日,毋青竹又在承前殿守候了孟昶半日,殿外的众王公大臣好不焦心。好在有二王爷出面安抚,放让众人放下心来。众人再三劝说,毋青竹方才回了庄宜宫用午膳。宫里五品以上的娘娘们每日光是例菜就有二三十道,而皇后每日的例菜同皇上是一样的,一共一百零八道。皇上用膳不过是象征性的吃上几口,余下的便赏赐给得宠的娘娘或者是身边的近侍。而那些娘娘们吃剩下的都是赏给宫女、太监吃。毋青竹一直觉得这种所谓的恩宠是很变相的羞辱,故此她每日只挑自己可心的几道菜上桌,其它的菜品一律是直接赏给众人的。
  这边常嬷嬷带领着太监、宫女们布菜,另有一个宫女捧上一个蓄了水的青瓷面盆来,毋青竹一面净手,一面拿眼打量那起眼前的这人来。此女虽无十分美色,但亦属上等姿色的女子了。这个小宫女垂首低眉,那睫毛长长的,弯弯的,真是美极了,因见她不像是一般的宫女,毋青竹便问:“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宫女正待说话,绿萼便想毋青竹道:“娘娘,怎么连她也不认得了?”
  毋青竹听绿萼这样说,便有些诧异,拿眼多看了那宫女几眼,可还真是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她。知琴在一旁插嘴道:“娘娘您忘记了?前天您路过浣衣房……”听知琴这么一说,毋青竹这才想起来,这个宫女叫白苏苏,那天她见这宫女正受一个老嬷嬷的打骂,便上去呵斥了那老嬷嬷两声,又和白苏苏聊了几句,因见白苏苏熟读诗书,更兼谈吐非凡,这样的女子是讨人喜欢的。她便吩咐绿萼给常嬷嬷知会一声,让这白苏苏到庄宜宫当差。此时毋青竹还不知道,这个白苏苏将会是影响自己一生的人,如果这个白苏苏没有到毋青竹身边来,她的人生将会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