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认146
作者:岁岁秋姿    更新:2024-03-14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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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更生见大势已去,挽回损失的最后一点希望最终破灭。他发怒般将手枪对准子婧的头。杀了她,是对穆尚存最有力的对抗,哪怕是最后被这个怪物杀了,他觉得自己死的尊严。
  面临死亡,子婧闭上眼睛,安静的超乎寻常,她脑海再次浮现母亲音容笑貌。自己生于这世间,成为母亲的牵绊,拖累了母亲的一生,让母亲到死都对这个负心人怀有最后的希望。子婧觉得子婧应该去往另一个世界把自己看到的告诉母亲,让她瞑目。她接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就在崔更生扣动扳机那一刻,忽然一道森绿色的光影神似兽类从穆尚存身体之中一跃而出,刹那间便出现在崔更生身旁,一头将他撞倒在地。
  子婧猛的睁开眼睛,心砰砰跳的厉害。她惊奇的看到一头四脚兽围着倒在地上的崔更生转了一圈。兽相凶猛,目似铜铃,宽鼻阔额,一身毛发,像似年画上的门神,且全身呈透明状。
  突然这头兽一脚踩上崔更生的胸脯,并且一点点深陷下去。它的脚力很重,崔更生难以承受,痛苦的哀叫,嘴角渐渐渗出血来。
  子婧下意识的叫道:“不要伤他。”
  兽似是能听懂人话,转头看向子婧。这一幕令子婧感到诧异,她怔了一下。下一刻,兽掉转头离开了崔更生,一步步来到子婧身边,目光温顺了些,却依旧难掩一身的威武霸气。
  子婧静静地看着跟前这头因为透明而全身仿佛散发着光点的兽,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她朝它伸出了手,兽立马昂起头来贴上了她的手掌心。
  兽的毛发柔软水滑,子婧的掌心之下就像荡着秋泓般沁凉。穆尚存怔怔地站在远处望着子婧和兽。他深邃的目光越发的深沉。这头折磨着他痛不欲生的饕餮曾经想要撑破他的身体,将他变成不人不兽,在与它长年的对抗之中,穆尚存勉强能将它压服在体内。自从遇上了子婧,它在他的体内安静了许多,他的世界也从此归于平静。之所以长久的跟随子婧,不仅仅是为了这份不用他抗争体内的饕餮而得来的生活上的宁静,而是因为他想知道她是谁?良若寒吗?不,事实证明,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恰好被自己救起的子婧。可是为什么这头饕餮喜欢她?这头饕餮又是从何而来呢?
  穆尚存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就知道和他一起醒来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一头蛰伏在体内的兽。这头兽到底缘何而来,他找寻答案已经好多年,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子之中找出口,一直无果。直到遇到了子婧,他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出口的大门。
  而这一刻,看到子婧和兽如此融洽的相处,他有了进一步想打开这扇大门探究一切因有的冲动。
  “不许动。”声音是从院子围墙上传来的。只见一群人托着墙趴在墙头上。另外一群人利索的穿越墙头跳进院子,将一地的人包围起来。
  回头看去,是警署的人。当然还有明文轩冲在最前面。子婧的手下猛然一空,转眼发现跟前的兽不见了。她眨了眨眼睛,一时愣神。明文轩已经来到她身边:“你有没有事?”
  “文轩。我,我没事。”子婧四下看了一下,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令明文轩感到奇怪。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她一点不都怕吗?
  子婧寻兽时抬眼看到了穆尚存,一种奇异的默契在他们之间产生。尤其是他乌黑的眼睛暗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子婧仿佛得到暗示,使自己变得冷静。
  明文轩看一眼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崔更生,来到他身边:“崔老板,假扮警察这件事到警署去说说吧。”
  崔更生半躺在地上:“明公子,这是误会,闹着玩的,就想着吓吓穆尚存,尽快挽回自己的损失。”
  明文轩指着一地东倒西歪的人:“这像是闹着玩的吗?”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打开枪膛,里面跳出子弹:“这可是呙国的真枪。崔老板,你这是持枪械斗。”
  崔更生每说一句话,胸口都是针扎般疼痛,他无心再和明文轩周旋下去,只担心着自己的肋骨是不是被刚才那头不知哪冒出来的一头狮子给踩断了,他哀痛道:“咱们去医院再说罢。”
  “带走。”明文轩虽然不是警署的督办,但是杜杰在警署可是连升三级,已经稳坐在督办的位置上。不少新进的警员都知道明文轩不仅是杜杰曾经的上司,而且还是连市长见他都要满带春风的明氏唯一的继承人。之前他顶着一切压力到码头查货的事情也尽人皆知。不管是阿谀奉承之辈还是仰慕敬服之人,都很听他的话。
  不一会儿,两个警员就将崔更生拉走了。
  偌大的院子被逐渐清理干净,子婧才问道:“文轩,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有人告诉我的。”明文轩不想告诉她是他安排的暗中保护她的人发现形势不妙及时向他报告的。
  子婧对此并没有在意,她认为是华文报馆的人去找的明文轩。她挂心的看向穆尚存,关于那头突然不见的兽,她隐隐觉得他应该知道。这是一种潜在的预见,在她茫然无知的心中滋生。
  ******
  夜深,繁华璀璨的鄱阳城一片苍凉。子婧独自来到华文报馆的仓库,没有找到穆尚存。今天白日在警署做完笔录,约好的晚上她来找他。
  子婧站在楼上看一眼底下等着她的司机,安排他一起去寻找穆尚存吗?她在心中犹豫。若是明文轩能陪着她一起来该多好。只是明文轩对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气愤,他正在使劲全身解数要将不肯出院的崔更生送进警署关押。
  子婧打算离开时,发现楼梯直通天台的那扇铁门半掩着。她好奇的走到门边,逼仄的通道透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因为没有灯,里面一片黑暗。在她关上门时,脑子中突然冒出疑问,穆尚存会不会在天台?
  拉开门走进黑暗的通道,她的脑海竟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场景,一个女孩轻盈得奔跑在长长的通道之中,那条路上充满了童年欢乐的气息。虽然之前看房子时顺着这楼梯来过一次天台,却没有此刻对这条路似曾相识般亲切。
  冷风灌入通道,吹开子婧的头发,已经走到了通道口,她拉紧衣服,往前踏一步,来到了天台。转眼看到天台凸起的屋脊上斜倚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正在仰头喝酒,样子十分洒脱。他正是穆尚存。
  子婧松了口气,缓步朝他走去。挂在天空的月亮格外的圆而亮,他就像倚在大大的月盘中,身上有种世外的孤独。
  “原来你在这里。”子婧站在屋顶的下方朝他问道。屋脊如座小丘有菱有角的耸立在天台边缘,正是华文仓库的屋顶。
  穆尚存放下酒壶,垂眼看向她:“这里风景很不错。”
  子婧爬上屋顶来到他身边坐下,望向远方,夜色之下雾气腾腾的,万家灯火仿佛泡在了水中,接连一片的璀璨、缥缈。因为看不透,神志反倒是清明的。
  “这景确实是好。”子婧油心而语。
  “你想问我什么?”穆尚存说着又仰头喝了一口。
  子婧看着他,还有他从不离手的酒壶。这酒壶是个葫芦,小时候见过村子里的头发花白的老人用葫芦盛酒。在她的印象中,葫芦酒壶就是古董。被他整天拿在手中,很符合他来至鸿蒙古朝的身份。
  “我可以看一看你的酒壶吗?”子婧轻声问道。
  穆尚存目光微微一怔,似有些意外。
  子婧说道:“喝酒太多,可是对身体不好。可否让我替你保管一会儿?”
  穆尚存坐起身来。收起了一身的闲散,他将酒壶递给子婧。子婧拿着沉甸甸的葫芦,抚摸上面的纹络,仿佛摸到了岁月留下的印记。一种淡淡的忧愁不可抑制的从她的心中流出。
  穆尚存想起曾经第一次带良若寒来到房顶看月亮,她就是这么矜持的问他要走了酒壶。虽然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但还是把酒壶给了她。看着染过血的酒壶被她拿在柔软的手中,他的心也软了。
  “它一定陪你很久了吧。”子婧低声问道。
  穆尚存蜷起双膝,双臂自然交叉垂落,声音是寂寞苍凉的:“八岁那年。我随尊师一行人去刺杀一个人,遭遇了埋伏,全部人都死了。我就是拿着这个酒壶得以走出的大漠。”
  子婧细长的手指微微握紧葫芦:“你刺杀鸿蒙古朝的人?”他的话再次勾起她的探究欲。
  “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杀手,丘生。身上血债太多。尊师要替天行道。”穆尚存对于往昔历历在目。
  “你师父是江湖义士?”子婧睁大圆圆的眼睛。
  “我师父也是杀手。是有才学、讲道义的杀手。”穆尚存叹息道。
  子婧想知道关于穆尚存的事情太多,可是他言语甚少,她只能断断续续的了解到他是一个杀手养育的孩子。八岁那年,师父和同门全部死于丘生之后,他靠着一壶酒水逃出了大漠得以生存。后来他整理师父遗物时,得到了一本剑谱,从此勤学苦练,练的一身尚好的功夫混迹于江湖。
  “可以给我讲讲那个兽吗?”子婧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在碰触他心中的禁地。
  穆尚存转头平静地看着她:“你想知道它为何亲近你。这也是正是我想知道的。”
  子婧莫名地抬起头来。她不懂,他言而何意。
  “它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穆尚存茫然地望着天际:“我只知道它是我的克星。随时随地想要杀了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时,它才会在我的体内变的安静。”
  “为什么?”子婧视线没有焦点的游离,她自言自语
  “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穆尚存叹了口气,又斜斜地躺下去,枕着双臂,望着天空那轮明亮的圆月。他想起良若寒曾经对他说起向月亮许愿时的纯真笑容,就像一幅画刻在他不朽的心上。也就在那个凄迷的血夜,无知的良若寒痴痴的为他许愿时,她的家族惨遭屠戮,自始她失去了一切,他把这一切归咎是自己的错。
  往昔一幕幕在穆尚存脑海循环浮现,却没有注意到子婧的神情早已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饕餮从穆尚存的体内慢腾腾的走了出来,伸了伸懒腰,随后化为一副巨幕,立在子婧眼前。
  巨幕之中有个清瘦的女孩子,眉目清秀,年龄约莫十来岁,面上挂着柔和的微笑,满目的慈善。是个惹人喜爱的女孩子。
  “良若寒。”望着那个女孩,子婧自语,虽然从未见过,但她的脑子仿佛过电般识得良若寒。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无人知晓缘由。
  穆尚存再次坐起身来,为饕餮突然走出身体感到轻松。但他看不到那副巨幕,也不知道饕餮去往何方。这副巨幕是专门为子婧开启的,当子婧叫出‘良若寒’的名字时,穆尚存意识到她也许看到了什么。他循着子婧的视线望过去,是空旷的天际,清冷清冷的。他恍惚听到她在叫良若寒的名字。
  “良……良若寒。”子婧痴痴望着巨幕之中良若寒经历的爱恨情仇,她的眼睛湿润了。
  “你看到她了?”穆尚存豁然抓住子婧的手臂。
  子婧猛然回过神来,眼前的巨幕刹那间化为饕餮跃进穆尚存的身体。子婧挣脱他的手,转而去抓饕餮,却一下子摁上穆尚存的胸脯。她惊慌失措地看着穆尚存。噗通噗通,掌心之下是穆尚存的心跳。他也正看着她,目光电光火石般惊触。视线交织,时间定格,他们仿佛看到了对方的灵魂。
  “你看到了她。”穆尚存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再次问道。
  子婧立马收回手,心中慌乱地说道:“那是错觉。”
  “她对你说了什么?”穆尚存一直对子婧是良若寒的转世抱有质疑的态度,刚才发生的事情足以说明子婧不是良若寒。而且,良若寒还有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应该只有子婧才能找到她。他内心悲喜交加,迫切的想要找到良若寒。
  “她没有对我说什么。我看到了她的生活,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真实。”一颗泪脱框而出,就像划过天空的流星,晶莹的闪耀一闪而过,悲凉的余痕被风一点一点抹去。
  穆尚存失心般松开了子婧的手臂,每次想起良若寒的遭遇,他的内心是一片绞痛。他深深的垂下头去,是沉重的自责压的他抬不起头来。如果真的找到了良若寒,他该怎么面对她。他伤害她太深。
  “我知道你从未想过要伤害她。”子婧看到了一切,知道良若寒对穆尚存产生了误会,这个误会直到他们死在一起都没有解开。子婧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我知道了一切。”
  穆尚存缓缓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眸一片雪亮。这一刻,他觉得这话是从良若寒口中说出的。曾几何时,他还未来得及向良若寒解释,双双死在一起。有生之年,他没有得到良若寒亲口原谅,而子婧的话却说在他的心坎上。难道她就是良若寒的转世。只有同出一窍的灵魄才会对往昔之事感同身受。穆尚存看着子婧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子婧却沉浸在内心的不平静之中,她为他们的结局感到难过。
  “子婧。”楼梯口突然传来明文轩的声音。
  子婧抹去眼泪,立马转过头去,明文轩诧异的立在天台的入口。这里风很大,将他的衣服边吹着翻动起来,他站的却是很稳。
  明文轩前来找她,见报馆中的灯是亮着的,进入天台的门是开着的,就上来看到子婧和穆尚存坐在房顶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滞,变得不太亲和。
  “你该走了。”穆尚存拿走子婧手中的葫芦,仰头又喝了一口,随后望向了天际。
  穆尚存一身的孤傲和洒脱令明文轩十分的不舒服。尤其是子婧刚才还拿着穆尚存的酒壶。明文轩大步走过去,发现子婧的眼睛有点红,担心的问道:“怎么回事?”
  子婧从房顶上走下来,来到明文轩跟前:“没事。”
  明文轩牵起她的手,仿佛能闻到她手指间淡淡的酒水的清香,心中顿时冒起一团火来。最终没有忍住气的他问道:“子婧,你和穆尚存在这里做什么?”
  “向他了解一些事情。”子婧说着又看一眼穆尚存。他又枕着双臂躺了下去。
  “问完了?”明文轩皱了皱眉。
  子婧默默的点点头。
  “我们走吧。”明文轩本来就对子婧把穆尚存安排进入华文不满意,刚才看到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子婧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明文轩没有心情和穆尚存说话,哪怕是一句,此刻,他只想带着子婧尽快离开。
  子婧离开前,又回头对穆尚存关心道:“天气太冷,你不要在这里待太久。”
  穆尚存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而明文轩脸色越发的难堪,他牵着子婧的手微微用力,加快步子,带她离开。
  ******
  和子婧一起回到车里,明文轩拉长了脸,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并没有启动车子。
  子婧好奇地转头看着他:“文轩,你怎么了?”
  明文轩沉了口气,转头看向她:“我是生气了。”
  子婧诧异地睁大眼睛:“发生什么事了?你生谁的气了。”
  “你的。”明文轩压低了声音,怔怔的盯着她。冷硬的眼神让子婧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
  子婧愣了一下,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惹他不开心,便问道:“文轩,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吗?”
  明文轩很无奈地转正视线,望着前方:“你和除我以外的男人单独相处,我心里很不舒服。”
  子婧松了口气,解释道:“文轩,我是专门为了那头兽而来的。”
  明文轩狐疑地看着她:“什么兽?”
  子婧眨了眨眼睛:“就是今天将崔更生踩的大叫的那头兽呀。”
  明文轩皱了皱眉。崔更生在医院中做笔录,他全程就待在一边旁听,没有听崔更生提到什么兽,不过崔更生已经被医生确诊断掉两根肋骨。说什么是被穆尚存施法力害的。
  见明文轩一脸疑惑,子婧突然想起来当时在明文轩和一群警员冲进院子时,兽已经不见了。也许是明文轩他们没有看到。子婧忙补充道:“崔更生看到它了。”
  子婧的一番话完成搅浑了明文轩心中的醋意。看着子婧天真的模样,他理智地说道:“好吧。假如你真看到了什么兽,你有没有想过它会不会是穆尚存使的什么法术。”
  子婧冷静下来,回忆那头身体透明的兽从穆尚存的身体之中慵懒的走出,又倏然而入,轻松的就像出门进门。而且还能千变万化出有关良若寒的往昔。细细品味,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子婧。”明文轩将手放在她的肩头,深情地看着她:“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可以忘记他吗?”
  “文轩,你的意思是?”子婧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让他离开华文,离开你。我可以给他更好的工作。”明文轩想将穆尚存从子婧的世界彻底清除。
  子婧瞬间心乱如麻。她已经意识到明文轩或许误会了她和穆尚存之间的关系,可是她做不到从此与穆尚存断绝联系。他就像谜一样深深的困扰了她、吸引了她,她想解开这个谜。就像穆尚存不懂为何他体内那头随时会吞掉他的兽竟会顺从于她一个弱女子。她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文,文轩。”子婧支吾着,不敢看明文轩冷气逼人的眼眸:“你容我想一想。”
  明文轩失望地咬了咬牙,他知道子婧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穆尚存。仿佛陷入感情的泥沼,他再也无心探究什么法术、什么兽,他只想让子婧对穆尚存彻底死心。
  “我理解你。好好想一想。”明文轩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就启动了汽车,开车送她回去。这一路上,他都冷着一副面孔,再无和子婧有半点言语交流。心境是凄凉的,他从未经历过如此不堪的无助。
  车内的气氛是压抑沉闷的。子婧静下心来,告诉自己文轩生气了,穆尚存就像乌云盖顶,遮住他们头顶原本美好的阳光,只有穆尚存远远的离开,文轩的心情才会好起来。她该怎么办?一切都需要她亲手决断。
  ******
  两日之后的傍晚,明文轩出现在警署督办杜杰的办公室中。立在窗边,明文轩托着高脚杯,品着上好的红酒,望着夜色之下雾气朦胧的灯晕接连一片,他问道:“崔更生还是不说吗?”
  杜杰抽着烟站在他身侧:“我们派人在呙国查到崔更生手中的大批货都是从呙军司令部的某位高官手中出的。直到目前,崔更生都不肯供出是那位高官是谁。而且还说要状告我们警署栽赃他做鸦片生意。”
  明文轩一听这话不对劲,他转眼看向杜杰:“你没有找到崔更生做鸦片生意的实质证据?”
  杜杰皱眉不展:“从烟鬼口中打听到的。没有人愿意出面指正。”他熄灭烟头:“崔更生背后有个没有人敢惹的保护伞,要抓到崔更生的把柄目前很棘手。”
  明文轩眯了眯眼睛。在心中拿捏了一番,呙军司令部有人卖鸦片给崔更生。这个人会是谁?他忽然想起呙军司令部的都统曾经打电话给警署署长为崔更生求情。那个都统,如果没有记错,他的名字应该叫付将。明文轩沉了口气。付将是呙国军政派驻在鄱阳的最大军部长官,负有对整个呙军警备司令部的监管责任,他应该不会贩卖鸦片?
  一根烟刚刚熄灭,杜杰又点燃一根烟来,刚忧愁的抽了一口,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听声音很急促。
  “进。”杜杰转过身去。秘书推门走进,对杜杰说道:“督办,崔更生的老婆要见你。”
  杜杰和明文轩相视看了一眼。明文轩眼神默许之后就转身走进办公室里层的休息室。杜杰对秘书摆摆手,道:“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秋梅行色匆匆的走入办公室。她穿着褐色的呢子大衣,衬着她瘦了一圈的脸更加蜡黄。进门后,秋梅四处一望,猛的一愣。
  杜杰蹙起眉头,抱着膀子,打量着秋梅一脸唐突的样子:“什么事?”
  秋梅怔怔地问道:“明文轩没有在这里吗?”
  杜杰心中起疑。难不成她是奔着明文轩来的?
  “他已经不再警署办公了。”杜杰回应道。
  “我明明看到他进入了警署。”秋梅已经买通了警署的警员,被告知明文轩进了杜杰的办公室,所以她才会这么信誓旦旦。
  “女士,如果你是来找他的。就请回吧。”杜杰转身坐在沙发上。
  “督办。我是知道你和明文轩的关系不同一般。咳咳。”已经在警署候了几天,秋梅得了感冒,嗓音是沙哑的。终于等到了明文轩来找杜杰,却没有见到明文轩本人,显然情绪有些激动:“我希望你能替我把话转达给明文轩。”
  杜杰低头倒茶,并无再搭腔。对于纠缠不休的女人,他一贯的态度是沉默。
  秋梅见杜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猛地提高声音:“我家老爷崔更生是子婧的生父。若你真枪毙了崔更生,就等于杀了明文轩的岳父。”
  杜杰拿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水洒在茶几上,但又被他不动声色的及时调整。倒满水,放下茶壶,他镇定地抬起头来:“女士。关于崔更生的案子还在调查中,请你收回与此案无关的话。请回吧。”
  “你不信,好。那就请你转告明文轩,让他亲口去问子婧是不是曾经登门认过亲,而且还带着一张她和她母亲的合影照片。”说着秋梅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她专门找人做出的合影照的临摹画放在桌子上。
  杜杰眼睛微微一动,瞥了一眼,随后拿着画站起身来:“女士,请你保持冷静。这张画我会亲手转交给明文轩。你请回吧。”杜杰走到门边,拉开了门。
  秋梅走到门边时,挑起一边的眉梢,有点傲慢又略带威胁地说道:“如果明文轩不信我。我会登门拜访子婧。”
  “请。”杜杰做出请她出门的手势。
  秋梅对杜杰的驱足令很不满意,她瞪了他一眼,就大步走出去。门在她身后快速合上了。
  明文轩在休息室听到了秋梅和杜杰的对话,在将秋梅关在门外的刹那,他就迫不及待的走出了休息室。
  担心秋梅会突然返回办公室,杜杰又轻轻搬动按钮,将门从里面锁上了。
  “让我看看。”明文轩一把拿走杜杰手中的那张临摹画。秋梅是找了手艺不错的画师比照那张合影照画出的,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子婧的眉眼,一笔一划都像是从镜中刻下的。
  秋梅离开警署就回到了车里。定了定神,她对司机说道:“我们回去。”
  司机转头问道:“夫人,你见到了明文轩?”
  “没有。”秋梅绷紧了脸,苍白的脸颊隐在黑暗之中。
  “不等了吗?”司机提醒道。
  “不等了。”秋梅胸中有气的望着窗外。她不是没有人脉去市政府资金科直接面见明文轩,之所以要等着明文轩来到警署,她是想当着杜杰的面向明文轩揭开崔更生和子婧之间这层父女关系,主要是向杜杰施压。既然今天没有见到明文轩,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不管杜杰信不信,或者他要不要告诉明文轩,但她向杜杰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要警署这边、明文轩这边拿不出一点诚意,她会上门找子婧。
  司机启动了车子,载着秋梅在漫长的夜朝家的方向孤单的驶去。
  此刻,明文轩呆坐在杜杰办公室的沙发上,拿着那张画久久的看着,震惊之余,心乱如麻。为什么子婧不告诉他?即便是自己海誓山盟要娶她,她都没有透露这么重要的信息给他。
  杜杰知道明文轩已经深陷感情漩涡身不由己。他脑子一转,说道:“文轩,如果崔更生真是你未来的岳父。对于咱们来说,这可是好事情呀。”
  明文轩迷茫的抬起眼睛:“什么意思?”
  杜杰边给他倒水边说道:“想要钓出崔更生背后那条大鱼,最捷径最准确的办法就是让崔更生自个把那个人的名字给说出来。”说着他做出一刀切的手势:“只要从源头上抓住呙国那个大烟贩,等同于掐断了鸦片的源头。”
  “你信崔更生是子婧的生父?”明文轩严肃地盯着他。
  杜杰被他冷硬的眼神看得不太舒服,他声音低了一些:“万一是真的呢。子婧忍着不说,这大义灭亲的精神还真是可贵。”
  明文轩叹了口气,他不想因为感情乱了心神。站在子婧的角度去考虑她到底忍受了多么大的心里压力,他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他首要确定的事情便是秋梅所说的是否属实。
  “杜杰,先从崔更生口中确认这件事。”明文轩终于有了明确的方向。
  杜杰一拍即合:“正和我意。”
  深夜,杜杰突击审讯了崔更生,明文轩破例在隔壁的房间旁听。本来值班的警员就少,又加之天寒夜深,即便是身为警督的杜杰打算审讯崔更生,警员的精神倒也没提起几分。
  “杜督办。”警员为杜杰打开审讯室的门。
  不一会儿崔更生被押入审讯室。
  杜杰对两名值班的警员说道:“你们去休息吧。我有话要问他。不用做记录。”
  两名警员没精打采的一前一后走出审讯室,径直去往值班室休息。
  崔更生揉了揉眼睛,似是从睡梦中叫醒的。灯束照在他身上,一脸的倦容十分深刻。
  杜杰深吸了口气,听到两位警员逐渐走远的脚步声,他起身将那张临摹画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崔更生低头看去,猛的一愣,随后抬起眼睛:“这是谁给你的?”
  杜杰坐正身子,问道:“画上的人你认识?”
  “是画上那个女人来找你了,是不是?”崔更生破天荒的提高声音。
  杜杰眼神一晃,生怕那两名警员听到动静过来查看,他站起身来收走那张画:“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大惊小怪。我今天过来不是审讯你的,就是了解你的家庭情况,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把画给我。”崔更生带着手铐的手充满渴望地伸向杜杰。
  杜杰将画展开,竖在他的面前。方便他看,更方便自己观察他的神情。
  照片上那个眉目清秀的女人无限放大在崔更生的眼睛中,以至于让他完全忽略到旁边那个年纪很小的女孩。
  “是她。”崔更生的眼睛在抖动:“是她来找我了。”他的眼睛湿润了,声音轻颤。
  杜杰看得出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很重,埋藏很深,记得很清,而且感情还在,以至于他无法控制决堤的情绪。
  杜杰指在照片上那个年龄很小的女孩,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他意指子婧。
  崔更生这才注意到子婧的照片,突然觉得挺眼熟,在脑海搜寻了一圈,一张冷漠而又鲜活的脸浮现出来。是子婧?怎么会和自己的前妻画在一起?
  杜杰将画折叠起来,也切断崔更生的感性,让他彻底回归理性。他问道:“这张画是你妻子送来的。说什么有证据显示你是子婧的生父。我不知道她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所以特地前来问问你。”
  “我?是子婧的生父?”崔更生睁圆了眼睛。
  杜杰往前微微倾着身子,加重了声音:“她好像已经确认过了。”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崔更生的脑门,他张着嘴,说不出一句来,却感到胸口聚着一股气,让他喘不过气来,油光满面的脸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她胡说。”崔更生推翻一切。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一次次的成为自己的绊脚石,而自己不止一次拿她当人质,甚至差点杀了她。他们之间是生死恩怨。“我要见我老婆。”崔更生情绪激动,他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手铐撞在桌子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不一会儿两个警员跑了进来。
  杜杰站起身来,对憋红了脸的崔更生说道:“见她可以。你要告诉我是哪个呙人贩卖那批古董给你?”见崔更生阴沉的眼睛一抖,他补充道:“你不是说是穆尚存烧毁了你那批货吗?警署还在调查,是要还你公道,希望你能提供线索。”
  崔更生逐渐冷静下来:“你放我出去,我提供这批货的手续给你,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那个呙人是谁了。”
  看来崔更生是不打算供出那个呙人。杜杰略有严肃的抿紧嘴。崔更生准备打着做假手续的幌子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去,这一招,杜杰自然心中有数。
  “你在和我讲条件?”杜杰双手插兜的立着,目光懒散地看着崔更生:“你想砸我饭碗啊?”说罢就转身走出审讯室,来到了空荡荡的走廊。身后没有传来崔更生挽留的声音。他很是失望的叹了口气。随后关上了审讯室的门。听着崔更生被带下去时脚链碰撞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他一拳砸向了墙壁。
  明文轩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站在杜杰身后:“带他太太来见他。”
  杜杰转头看向明文轩:“如果他真是子婧的生父,或许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明文轩暗示性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警署就给秋梅打了一通电话,说是崔更生要见她。秋梅抱着美好的幻想赶往警署,想着是不是警署要放掉崔更生,却不想在见到崔更生那一刻,她心中一阵胆寒。崔更生瞪着一双发直的眼睛,质问道:“关于我和冬枝的那个女儿,你到底知道多少?我的那个女儿到底是谁?”
  秋梅意识到杜杰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崔更生,事到如今,为了救崔更生出来,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郑重其事道:“你的女儿就是子婧。想必你应该不陌生。曾经她登门认亲,被我拒之门外。”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崔更生身子有轻微的颤抖,他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我只是不想让她介入我们的生活。”秋梅哽咽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个有过婚史的人,就没想过要处理那些旧账。所以在子婧找上门时,我的心很乱,就瞒住了你。”
  崔更生沉了口气,垂下了眼皮:“你走吧。”
  “老爷。你的女儿子婧可是明文轩的心上人。眼下这形势,除了权大势大的人,没有人敢帮你了。就连都统都不敢露面了。”秋梅内心纠结地说道。
  一提起付将,崔更生慌忙抬起头来打断秋梅:“谁都别求,我没犯错,自有清白一身。”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在门口站岗的警员,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秋梅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她稳了稳情绪道:“老爷,我希望你能和子婧相认。我会为此努力。我走了,你好好保重。”在她离开时又转身看了一眼崔更生。他震惊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感动。
  秋梅整了整头发,就挺身昂头的走出了探视室,尽管内心苦水泛泛,却依旧一身贵妇标准的精气神。
  看着秋梅走出警署大院,明文轩和杜杰才从探视室隔壁的房间走出来。两人心事重重的回到杜杰的办公室。明文轩坐在沙发上掏出了一支烟,正要找打火机时,杜杰为他点燃了烟。
  明文轩沉默地抽起来。杜杰知道子婧是明文轩的软肋,下一步崔更生会拿子婧攻克他,而他,看似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那是因为他太爱子婧。
  “刚才秋梅提到了都统。如果没料错,她口中的都统应该就是呙军警备司令部的付将吧。”杜杰对曾经付将打电话给署长为崔更生开脱印象很深。也正因为那一通电话,署长做出了退让。
  明文轩并没有忽略掉杜杰所发现的重要信息,只不过子婧即将被人当枪使而她还蒙在鼓里,他心中很不舒服,却又阻止不了这份来势汹汹又企图性非常强的亲情。
  杜杰推测道:“崔更生倘若真和子婧的认了亲,对于子婧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