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华灯初上。
  车厢隔音效果很好，街道两侧的喧嚣透不进来，像是在上演一场热闹的哑剧。
  宋纯脑袋斜倚在江漓肩头，大手包裹着江漓的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和她的指尖碰着。
  江漓发现，两人自从聚少离多后，宋纯在她面前细碎的小动作就是频繁。
  她本来不想破坏这一刻的宁静，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说：“你跟苏苏计较什么劲？”
  宋纯指尖在江漓手心划拉着，鸦羽一样的眼睫在脸颊打下一小片阴影，越发惹人怜爱。
  江漓五指蜷缩，握紧了宋纯的手指。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耐着性子哄人的人。
  主要是大家都那么忙，意思到了就行，实在犯不着迂回婉转。
  但宋纯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底线，她于是放柔声音：
  “苏苏的事情你也知道，宋金坡出事，他这些日子惊慌失措，我作为经纪人总要去陪陪他，你说呢？”
  宋纯明显心不在焉：“可你不来看我。”
  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是盛着雾气。
  窗外的街灯穿透华丽的星空顶映照在他脸上，竟然给了江漓他很脆弱的感觉。
  然而江漓知道，这脆弱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或者更加准确的形容，应该是宋纯故意给江漓释放出来的信号。
  江漓不止一次听人用“邪气”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
  而现在她才发现这两个字用在宋纯身上才更加贴切。
  宋纯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
  可他一旦对什么人热情起来，那人准要倒霉。
  前有景玉，后有宋金坡，江漓有点担心苏苏，她继续劝慰：“我这不是忙吗？”
  宋纯毫不留情拆穿她：“你撒谎！”
  江漓确实没说实话。
  她不去探班宋纯，其实有两层意思。
  第一，宋纯和北星是CP出道，她不想去打扰。
  第二，因为她和宋纯私下里的关系，自己人倒是没关系，在外人面前总是有那么一点子心虚的感觉。
  尤其是在宋纯的粉丝面前，怎么着都做不到坦荡自如。
  江漓不知道怎么跟宋纯解释，宋纯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窗外：“你就是偏心！”
  江漓：“……”
  宋纯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将人噎得说不出话。
  江漓笑了笑：“你想要吃什么？我让申克去买。”
  宋纯现在太火，出门很不方便。
  两人已经很久没出去吃过饭了，好在宋纯每次见她的重心也不在吃饭上。
  比起吃饭，他更想吃别的。
  宋纯却没有接话。
  江漓叹了口气，抓过他的袖子替他解下袖口，然后是领结。
  宋纯也不说话，任由她摆弄。
  江漓将袖扣装进丝绒盒子里，发出轻微的声响，两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宋纯胳膊用力将江漓捞到自己腿上坐好。
  却并不吻他，只是黠腻地一下下蹭着她的颈窝：“我想出去吃。”
  江漓有些为难：“现在是饭点，到处都是人不好安排，你听话，咱们回家吃好不好？”
  宋纯固执地摇头：“不好。”
  不等江漓说话，宋纯又继续补刀：“吃完饭我还要赶回剧组，晚上有大夜戏，剧组的饭菜太难吃了，我都没劲儿。”
  江漓知道他没撒谎。
  宋传导演在业内出了名的严苛。
  最烦演员耍大牌开小灶。
  别说宋纯北星这样的新人，就算是合作多年的影帝肯西林，在他那里都得乖乖吃盒饭。
  江漓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了头：“粤菜行吗？我有个朋友新开了一家粤菜馆，没什么人打扰。”
  宋纯眼眸一下子光亮起来：“好。”
  为了尽可能保证私密性，粤菜馆专门设置了VIP车载电梯。
  客人在车载电梯里直接转乘客梯。
  全自动化服务。
  只要客人不愿意，从泊车到包厢甚至用餐过程，一个人都碰不到。
  尽管这样，汽车到达的时候，江漓还是非常谨慎让宋纯维奇陪宋纯先走。
  申克麻利从驾驶室下来，替江漓开车门。
  一向恭敬勤勉的维奇却没有动作。
  宋纯独自走向电梯，他才后知后觉跟上去。
  江漓和申克走向另外一部电梯：“维奇怎么怪怪的？”
  “快过春节了，应该是累的，老板，老实说我快遭不住了。”
  “那我放你长假？”
  “真的？”
  江漓脚步轻快：“对，一辈子不用来的那种。”
  “别呀老板，我对工作爱得深沉……”
  江漓：“……”
  包厢位置非常好，可以俯瞰整个江城。
  她从电梯下来，就见宋纯意兴阑珊拿着平板一下下划拉着点菜。
  窗外的街灯打在他的侧脸上。
  帅气得让人心悸。
  江漓拿了热毛巾擦手：“我让经理简单安排了几个菜，你想吃什么再点些。”
  宋纯放下平板：“就这些吧！”
  江漓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晚上拍什么夜戏？”
  “床戏！”
  江漓：“……”
  宋传最喜欢实景拍摄，晚上拍床戏很正常。
  但江漓没想到宋纯会张口就来，说完后还目不转睛盯着江漓。
  执拗得仿佛一定要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江漓坦然地迎接着宋纯的目光：“那你好好拍。”
  宋纯懒洋洋靠回椅子里：“好。”
  气氛短暂僵持着。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件事情早晚都要面对。
  就在宋纯签约之前他们就不止一次对这件事进行过讨论，但都没有结果。
  宋纯是吃这碗饭的，亲热戏是他职业生涯中无法避免。
  江漓不知道北星为什么突然又想通了。
  但她也明白，这时候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也不问。
  宋纯虽然狡猾，但性格江漓大概也摸清了。
  他之所以直接说出来，就是在观察自己的反应，说不定这还只是他试探的开始。
  果然，江漓神色自若。
  宋纯又开了口：“你晚上有空吗？”
  “有啊！”江漓坐直身体，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你想邀请我去片场看吗？”
  “那你想去吗？”宋纯胳膊搭在椅子上，慵懒随意的模样。
  “当然，这可是你的荧幕首秀，我怎么愿意错过。”江漓说完，还促狭地冲宋纯眨了眨眼睛。
  对付宋纯这样的人，就要说他说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宋纯定定地看着江漓，眼睛的潮浓郁得像是永生永世都化不开。
  江漓低头喝茶，故意不去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纯才直起身：“算了，你好好休息。”
  “啊？”江漓故作失望：“……好吧！”
  这餐饭两人吃得有些沉默。
  江漓知道宋纯心里很不爽，但她没有办法。这一关早晚要过。
  她要让宋纯明白，情爱只是人生的调剂品，不应该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离开的时候，江漓还是让维奇先带宋纯走。
  天色还早，景观又不错，江漓干脆拿出电脑处理一些事情。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一个人在窗边站了很久。
  直到繁华落幕，夜色上涌，林立热闹的高架桥偶尔驶过一辆晚归的夜车。
  指尖落空，她才猛然回神。
  不知不觉，她竟然抽完了一整盒的烟。
  她叹息一声，拿起手机拨通了申克的电话。
  申克被江漓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立刻推门进来。
  开满暖气的屋子里烟雾弥漫，江漓单薄的隐没其中，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不见。
  申克的心里“咯噔”一声，“……老板，您怎么了？”
  江漓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盯着手机。
  申克大着胆子拿起来一看。
  北星发了一小段视频过来。
  落地窗外风光旖旎。
  宋纯的胸膛紧紧贴在北星的后背，将她抵靠在落地窗狭小的缝隙里。
  洁白的雾气在两人交握的十指间弥漫。
  镜头晃动得厉害，每一帧都是绝美。
  申克只看了一眼，拔腿就要往外冲，江漓厉声呵斥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捶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申克脸都气白了。
  “回来！”
  江漓自己拿起衣帽架上的外套，慢慢披在身上，只一瞬间她就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
  申克胸腔紧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漓将包递给申克：“走吧！”
  “老板，北星知道你和宋先生之间的关系，她怎么能……”申克声音有些哽咽，“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你……”
  江漓抬腿往前走：“我是他们的经纪人，她发给我再正常不过，肯西林、苏苏、白沐阳，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
  申克眼圈有些发红。
  江漓疲倦地闭了一下眼睛：“回吧，明天还有早会。”
  申克抹了一把眼睛，替江漓摁了电梯。